“你是說，她出城去了？”慕雲宸皺了皺眉頭，看著眼前滿臉笑意的年輕男子，“她去哪了？”

    “這位公子，我們東家今天天還未亮就帶著隊伍出城去了，但到底去了哪裏，小的並不清楚。”周原笑嘻嘻地看著麵前的華服公子，心說，知道也不告訴你。

    慕雲宸身邊一位穿著湛藍色長袍，髯須在胸口飄蕩的中年男子，他看起了有些像是一位學識淵博的門客。

    那門客偷偷看了一眼慕雲宸的臉色，見慕雲宸的臉上半點兒笑意也無，於是他便皺著眉頭有些不耐煩地看著周原，“你可知道我們公子是誰？要是讓我們知道你嘴裏沒有一句實話，你可清楚後果？”

    “清楚清楚。”

    對方話裏的威脅周原自然聽得出來，他連連點頭，笑著看著麵前的幾人，“雖然小的不知道貴人們的身份，但我們東家早就交代了，生意要想做的開，最講究的就是童叟無欺。不管您是誰，隻要讓我們東家知道小的欺騙顧客，別的不說，最起碼在我們東家心裏，小的就落了一個不好的印象，這對於小的的前程來說，後果可糟糕了。”

    聽了周原的“分析”，慕雲宸皺了皺眉頭，而他身邊的門客臉上明顯閃過一絲嫌惡。

    這都什麽跟什麽？

    他們說的是同一回事嗎？

    簡直牛頭不對馬嘴。

    門客的心裏嫌惡地想著，不過也好，知道害怕就行。

    隻是周原臉上笑意不減分毫，他像是根本沒有看出來對方臉色的變化一樣，依然笑嘻嘻地對剛剛出言威脅他的人說道：“這位大叔，您要是還是不信小的的話，您大可以去西門問問那守城的官爺，看看是不是天還不亮的時候，我們東家就已經出門去了。”

    “去，快去把你們東家找回來，”那門客冷傲地看著周原，“就說我們公子要見她。”

    周原正想要問問公子貴姓呢，就看見那個門客手中出現了一塊白玉金穗的令牌，上麵用小篆刻著一個宸字。

    周原眼中眸光輕輕一閃，隻是他掩飾地很好。

    他失態了，隻是他失態的時間很短，他恭敬地看著慕雲宸，道：“請恕小的眼拙，小的大字不認識一籮筐，實在認不出來這玉牌上所寫的字。”

    周原一副不知道怎麽辦才好的樣子，“不如這樣，妨請貴人們把地址告訴小的，等明早我們東家回來了，小的立即轉告我們東家。”

    “什麽？”那門客聞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不是慕雲宸就在他的身邊的話，他甚至想要伸出小指去掏掏耳朵，“你們居然敢讓我們家公子等？”

    “行了。”慕雲宸抬頭看了雁歸堂那三個大字一眼，然後別有深意地對周原說道：“見著她，讓她立即去宸王府，知道嗎？”

    “原來是宸王府的貴人！”周原一副大驚失色的樣子，他趕緊點頭，對慕雲宸說道：“小的一定轉達。”

    ——

    “王爺，您為何不讓那小子立刻去找他們東家去。”慕雲宸身邊的門客替慕雲宸感到委屈，他們主子何等身份，居然敢讓他們家主子屈尊降貴地等著？

    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在他看來，既然他們家主子想見，那些人就應該侯著才是。

    “叔平兄，本王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慕雲宸笑道：“隻是算了，本王今天也不過心血來潮，突然想過來看看而已，沒有事前通知，所以他們不在，這也怪不得他們。”

    曹叔平說道：“也就王爺您脾氣好，要是換了別人，指不定店麵都得給掀了。”

    慕雲宸被這話逗笑了，“叔平說笑了，本王也不是那不講理之人。”

    “是是是，王爺說的對。”曹叔平撇嘴說道：“隻是那小廝著實眼拙，居然連宸王府的腰牌都不認識。”

    慕雲宸挑了挑眉頭，他看著曹叔平，說道：“叔平兄，你真的認為他沒有認出來嗎？”

    “王爺的意思是？”曹叔平道：“那小子是裝的？他好大的膽子！”

    居然敢在他們王爺的麵前裝傻，是活膩味了嗎？

    “是有那麽點兒意思。”慕雲宸笑了笑，他話鋒一轉，說道：“對了，容王到哪裏了？”

    “回王爺的話，再有半個時辰，他們就該到咱們鳳凰城了。”曹叔平皺了皺眉頭，有些擔憂地看了慕雲宸一眼，“王爺，隻是不知容王此行，目的何在，王爺還應小心為上才是。”

    容王真的像是在他的折子裏說的那樣，是來跟慕雲宸學習的嗎？

    這個理由，別說慕雲宸不信了，就是慕雲宸手下任何一個普通的門客都不相信。

    “目的？”聞言，慕雲宸唇角微勾，他看著北門的方向，說道：“容王一路長途跋涉倒也辛苦，走，咱們迎迎本王這位弟弟去。”

    ——

    小小的鳳梧村，祠堂前不大的平地上，此刻人頭攢動。

    除了一些日常的生活用品，陶行樂這一次還帶來了各種各樣的年貨。

    馬上就要過年了，這些東西可應時的很，剛剛從馬背上卸下來的時候，就被眼尖的村民們發現了。

    用於張燈結彩的大紅燈籠、對聯，各種各樣的幹果零嘴，長長短短各色花色的麻布與綢緞，一片片鋪開，擺在眾人的眼前……

    “讓一讓，讓一讓，讓我進去。”

    人群之中，有一道不大的身影，靈活地從層層人牆之中擠了進去，盡管天氣很冷，嗬口氣都可以看見濃濃的白霧，可是這個半大的小子額頭上卻沁著汗珠。

    隻是他沒有擦的意思，他一手抱著一卷厚厚的羊皮，一手衝著陶行樂他們揚著，說道：“皮子我帶來了，我要的東西呢，我要的東西還有嗎？”

    “有有有。”劉琰吃力地提起一袋白麵，來到那說話的半大孩子身邊，“給，這是你要的白麵。”

    那孩子一見，眼睛都直了，他直接把手中的皮子往劉琰手中一塞，上手就搶走了劉琰放在麵前的那一袋白麵。

    “哎，你這小孩兒！”劉琰追著喊道：“還沒有過稱呢！”

    怎麽跑了呢？

    這裏的動靜引來了陶行樂的注意，陶行樂走了過來，拍了拍劉琰的肩膀，問道：“怎麽了？”

    “東家，”劉琰的臉色很紅，也不知道是因為不好意思呢，還是因為被剛剛那孩子的舉動給氣到了，他也沒有瞞著陶行樂的意思，“東家，剛剛有個小孩兒問我有沒有白麵，正好我們還有半袋子沒有賣完，於是讓小孩兒就讓我留著，等他回家取了皮子，回來跟我們換。”

    隻是誰能知道，那孩子直接把白麵給抱走了。

    “皮子呢？”

    “東家，這呢。”

    陶行樂接過了劉琰手中的皮子，她抖開一看，雖然這張皮子隻有半張，但是……

    陶行樂轉頭看向了吳六，“六哥，你來看看這張皮子。”

    吳六接過，他用拇指和食指輕輕撚了撚，驚訝地看著陶行樂，“東家，這可是一張好皮子啊，東家你摸摸，雖然看成色這是一張老皮子，甚至隻有半張，但是依然能保持的這麽柔順平整沒有出現蟲蛀。”

    吳六又拿去聞了聞，“嗯，也沒有半點兒異味兒。”

    此刻，那拿著半張羊皮來換白麵的孩子已經跑的沒影了，不過好在鳳梧村並不算太大，真要找起一個人來，可以說是挺容易的。

    “劉琰，你們繼續在這裏跟村民們交換。”陶行樂說道：“六哥，我們一起去找找那個孩子。”

    “好。”

    此時，陶行樂身邊有個中年婦人有些緊張，她抖了抖唇，終究還是伸手拉了拉陶行樂，“這位姑娘，依婦人看，這件事情就這麽算了吧，那孩子還差你們多少，我給補上就是。”

    “您是？”陶行樂看著這個婦人。

    “不瞞各位，我是那個孩子的伯娘。”那婦人說道：“那是我的侄兒，我家小叔五六年前從烈馬上摔了下來，從那以後隻能待在房裏，哪裏都不好去。”

    “他們家的羊圈裏已經沒有多少頭羊了，因為我家小叔根本離不開人，遠一些的地方水草豐美，可是他們根本去不了。”說到這裏，那婦人歎了一口氣，“說到底，那孩子也是一個苦孩子，不如就讓我這個做伯娘的給補上吧，那孩子孝順，知道我那小叔想吃白麵做的餃子很久了。”

    “原來如此。”陶行樂笑道：“是短了一些銀錢，不過不是那孩子差我們的，而是我們短了那孩子的。”

    “啊？”

    陶行樂拿著手中的皮子，對這位婦人說道：“大娘，方便帶著我們去找他嗎？”

    “可以可以，”那婦人說道：“不遠，就在村頭。”

    果然，就如那婦人說的那樣，那孩子的家確實不遠。

    之前那孩子之所以轉眼就消失不見，那是因為他家剛好被眼前的一棟房子給擋住了。

    “狗娃，狗娃，你在哪兒呢？”

    “大伯娘，我在這兒呢，咳，咳……”那孩子抬頭一看，驚訝地看著他大伯母身後的陶行樂和吳六，“你們！”

    “別緊張。”陶行樂在那孩子麵前蹲下，原來，此刻這孩子正在燒著灶台。

    可能是因為今天去揀的牛糞沒有幹的徹底的原因，今天的火起的格外的難，以至於這孩子吹紅了臉，可除了憋紅的臉，就是那從灶台裏冒出來的滾滾白煙。

    但突然有陌生人進入了自己的家，哪怕她笑著跟自己說別緊張，但要是真的不緊張那才奇怪。

    狗娃咽了咽口水，他下意識地擦了擦臉，說道：“你…你們來我家幹什麽？”

    哪怕這些人是他最信任的大伯娘帶來的，可是他也沒有忘記，他剛剛從他們手中，“強買強賣”了一袋白麵。

    “你們是來要回那袋白麵的嗎？”狗娃幹脆對陶行樂他們說道：“你們來晚了，我都已經把麵給和了。”

    當然沒有全部用完，但是想讓他交出來，不可能！

    他不會說出來他藏到哪裏去了的。

    說到白麵，陶行樂看了他一眼，說道：“準備做什麽，饅頭？包子？麵條，還是餃子？”

    聽到陶行樂一個個列舉出來的這些東西，狗娃狠狠地咽了咽口水，說道：“餃…餃子。”

    “會做嗎？”

    “不…不會。”那孩子有些窘迫，“但是那有什麽難的，我肯定可以包好的。”

    陶行樂笑了笑，若不是那孩子躲了躲，陶行樂就揉到他的腦袋了。

    不過陶行樂也不尷尬，她看著那孩子說道：“相信我嗎，我會包，而且，包的還挺好看。”

    “嗤。”那孩子有些見不慣陶行樂自吹自擂，“我大伯娘也會包，包的也好看。”

    “這孩子。”跟在陶行樂身邊的那婦人笑了，“那有你這麽說話的。”

    那婦人笑著對陶行樂他們說道：“哪裏能讓貴客親自包餃子的道理，這樣，狗娃你去大伯娘屋裏拿上一塊臘肉，再讓你哥哥帶些幹牛糞過來，大伯娘來包，一會兒煮好了，也請貴客嚐嚐我的手藝。”

    那婦人動作麻利，雖然不見他們加什麽酵母粉之類的東西，但是陶行樂也知道，早在很早年前，就已經有先民可以使用酵母進行發酵了。

    狗娃有些不太願意，“那是我們的白麵。”

    吳六被氣笑了，“你這小子，怎麽這般小氣？”

    “我小氣怎麽了，那是我的白麵，你們休想搶回去。”狗娃道。

    陶行樂看著他，“放心好了，我們保證不搶你的，真的。”

    “娃兒，誰來了？”

    “爹，你醒了！”狗娃聽到屋子裏的聲音，也不忙著跟陶行樂他們鬥嘴了，他急忙跑進了屋子。

    過了一會兒，狗娃推了一個輪椅出來，輪椅上坐著的人便是狗娃的父親。

    也許是長時間纏綿病塌的緣故，他清瘦的臉上，帶著一抹蒼白，隻是精神尚可，一雙眼睛很是清亮。

    他的目光落到了吳六的身上，急忙說道：“這位掌櫃，孩子小不懂事，拿了掌櫃的一袋白麵，還差多少，我這就補上，但求掌櫃的別和孩子一般計較。”

    “不，您誤會了。”陶行樂笑著對他說道：“這是應該找您的錢，您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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