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紛紛揚揚，不多時，道路兩旁已經鋪就了一層厚厚的積雪，壓彎了路邊的馬草。

    “東家，今年的天氣倒是比往年要冷多了。”吳六伸出手迎了迎從天而落的雪花，他笑著說道：“還好這場雪現在才下，要不然啊，我們不是要去村民家借宿，就是要在野外露營了。”

    “是啊，好在快進城了。”劉琰拍了拍馬背上的大包裹，笑道：“這一次我們收的好皮子不下吳六百張，如果路上下了大雪，我們真被堵在路上了，還真不知道怎麽辦呢。”

    撥浪鼓掛在馬背上，陶行樂摸了摸手邊的撥浪鼓，聽著他們的話，看著前方不遠處的鳳凰城說道：“走吧，快進城吧。”

    吳六忽然間想到了什麽，他同樣看了一眼鳳凰城，說道：“是啊，馬上又要進城了，這一幕，嘖嘖，多麽熟悉。”

    說著，吳六輕輕搖了搖頭。

    劉琰意會，他轉頭看著吳六說道：“放心吧，六哥，前幾天鍾將軍可對鳳凰城周邊的馬賊進行了一次大排查，放心好了，我們不可能次次都遇到和上次一樣的事情的。”

    哪裏能那麽倒黴，次次都遇見吳寶郎等人。

    “話雖如此，可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呢，要是真有不怕死的呢？小心無大錯。”吳六轉頭看向了陶行樂，“東家，你說呢？”

    陶行樂點了點頭，“六哥說的對，雖然快進城了，但是大家還是緊醒些比較好。”

    陶行樂輕輕抽了抽馬鞭，帶隊走在前頭。

    雪花依舊紛紛揚揚，沒有半點停歇的意思。地麵上的積雪越來越厚了，馬蹄踏著積雪，咯吱作響。

    陶行樂看著已經越來越近的鳳凰城，心說這場大雪還好下的比較遲。早前，天邊的陰雲就已經密布了二三天，憋著一股勁兒，似乎隨時都會繃不住。

    不過好在，這場雪一直到陶行樂他們回程時，天上的雪花才稀稀鬆鬆地下了下來，等陶行樂他們的馬隊到了鳳凰城前，才轉為鵝毛大雪。

    “駕。”伴著一聲低吭，陶行樂便聽見耳邊響起的咯吱聲變得有些雜亂了起來。

    “東家。”是劉琰的聲音。

    陶行樂轉頭看向了拍馬趕上的劉琰，眼神之中透著詢問，“怎麽了？”

    劉琰騎著馬來到了陶行樂的身邊，他似乎想問些什麽，可是，他卻有些欲言又止。

    “有話就問。”陶行樂有些無奈地笑道。

    劉琰什麽都好，就是不夠幹脆。

    “東家，你還記得鳳梧村的塗山嗎？”劉琰問道。

    “為什麽這麽問？”陶行樂挑了挑眉頭，鳳梧村的塗山父子，才和他們分別了三四天，怎麽會不記得？

    但陶行樂知道，劉琰不是一個無的放矢的人，他會這麽問，一定有他的目的。

    “東家，鳳梧村雖然是我們這一次去的第一個村子，塗山也是我們請的第一位代理人，隻是。”劉琰有些不解的問道：“要說塗山熟皮子的手藝在鳳梧村最好我是不信的。”

    “雖然我們在鳳梧村隻待了半天，可就在這半天裏，我收到的皮子中不乏比塗山那半張舊皮子熟的好的。”劉琰看著陶行樂，“東家，我不明白，為什麽放著別的人不選，卻找了他作為我們雁歸堂的代理人。”

    聽到劉琰的問題，陶行樂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問道：“我們出城這五天時間裏，一共去了多少村子？”

    “十六個村子啊，”劉琰看著陶行樂，“我都數著呢。”

    “那好，那我再問你。”陶行樂看著他，“那我們的代理點，又成了幾家？”

    聞言，劉琰皺了皺眉頭，“三…三家。”

    “這不就結了？”陶行樂搖了搖手中的撥浪鼓，“東平村的鄭師傅家裏隻他孤身一人，七裏屯的老邱家相反，是因為家裏人口太多。”

    “算上塗山家。”陶行樂看著劉琰，“你有沒有想過，村子人那麽多，為什麽偏偏隻有他們願意成為我們的代理人？”

    “因為……”劉琰想到了什麽，隻是他有些不願意說，他挺起了胸膛，對陶行樂說道：“那是因為別的人沒有眼光。”

    陶行樂被這個答案給逗笑了。

    吳六想了想，說道：“他們都是些快吃不上飯的人。”

    “其實說白了，還是因為大家對我們並不熟悉，”因為不信任。

    “這不是很正常嗎？”陶行樂攤了攤手，她笑道：“所以，吃穿不愁的人，他們又為何要相信我們？”

    又為何，要把家裏的積畜與個人的前程，壓到一些陌生人的手上？

    其實走了十幾個村子能爭取到三個代理人，陶行樂已經覺得這個結果很滿意了，隻是對於塗山……

    塗山是一個什麽樣子的人呢？

    有野心，也有底線，身殘誌堅。

    陶行樂的唇角輕輕勾著，希望她沒有看錯吧。

    ——

    街角。

    一道不起眼的門前，有一個夥計模樣的人正在門口清理著路麵上的積雪。

    可能是因為天氣太冷的緣故，他時而把熱氣嗬進手中搓搓手，時而握著手中的掃帚輕輕蹦一蹦。

    “周原，你幹嘛呢？”劉琰哈哈笑道。

    “東家，你們可算回來了！”周原立即把掃帚放在牆角邊，迎上去替陶行樂牽住了馬頭，“東家你慢點兒。”

    陶行樂靈活地跳下了馬，她看了一眼衣著單薄的周原，從馬背上的大包裹裏抽出一件羊皮襖背心，“給你帶的，裝上試試。”

    “謝東家。”周原笑著接過，立即就把羊皮襖往身上一套，“果然熱乎了不少，謝過東家。”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陶行樂一邊和大家一起卸貨，一邊問著周原，“我們走的這些天，家裏怎麽樣？”

    “家裏一切都好。”周原對陶行樂說道：“庫房已經整理的差不多了，按照東家的要求，我找了木工師傅做了分類用的貨架，又請泥水師傅專門給庫房做好了防水防潮防火防蟲工作，現在正在等它們風幹，過些日子，咱們收來的貨進可以進倉了。”

    “至於咱們從平陽縣和在城裏集市上買來的貨物，除了給東家帶出城的那一部分之外，剩下那些帶不走的細麻都讓慶豐堂給買走了，扣去成本，咱們一共有十五兩二錢銀子入賬。”

    “慶豐堂？”陶行樂有些奇怪地看周原，“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慶豐堂是專門做糧油生意的，他要那麽多細麻來幹什麽？”

    這批細麻是陶行樂從平陽縣的劉記綢緞莊中進的，如果說這批細麻是讓錦繡綢緞莊給看上了，那陶行樂倒沒有那麽奇怪。

    因為好歹，人錦繡綢緞莊也做細麻生意。

    “這個小的也打聽清楚了，原來這從鳳凰城到青洲城種樹這個活兒，已經交給慶豐堂承辦了，慶豐堂買去的這批細麻，就是用來給工匠做衣服用的。”

    原來如此，陶行樂輕輕點了點頭。

    “東家，可有不妥？”周原看著陶行樂，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小的先前也不知道原來慶豐堂要買下這些細麻是為了那件事，小的看慶豐堂給的價錢合適，就都給出了。”

    “沒有，你做的很好。”陶行樂看著周原，“你繼續說。”

    “哎。”

    一邊卸貨，周原一邊說著，不一會兒的功夫，就交代完了雁歸堂甚至整個鳳凰城這五天來的大事小事。

    比如他們隔壁家的小兩口又吵架了，比如胡東家帶著他的商隊又去青洲城了，比如青洲的容王放著舒舒服服的日子不過，跑到鳳凰城來了。

    “你說容王來了鳳凰城？”陶行樂皺起了眉頭，他怎麽來了？

    “那可不是？”周原說道：“已經五天了，和東家出城的日子是同一天，東家早上天沒亮就出了城，容王的車隊差不多中午才進城，所以這才沒有遇見。”

    “東家，說到容王，小的還有一件事情要說。”周原壓低聲音說道。

    陶行樂看他的樣子，挑了挑眉頭，“這邊來。”

    兩人走到了正堂，一邊在堂中央的火盆裏烤火一邊聽周原壓低聲音說道：“東家，您出城當天，宸王府有人過來，點名說要見您。”

    “宸王府？”慕雲宸要見她，隻怕沒有什麽好事，“是個什麽樣子的人。”

    “一個中年留著及胸胡須的男子，看起來像秀才老爺樣子。”周原說道。

    秀才模樣？

    陶行樂沒有印象，或者說，整個宸王府，除了慕雲宸和當初去領賞金時見過的那個管家，陶行樂沒有見過宸王府其他主事的人。

    估計那是慕雲宸手下寵信之人。

    “那個秀才模樣的，這些天來催過不下三次了。”周原有些擔心地看著陶行樂，“東家，小的看他們這可是來者不善啊，東家你用不用先見見鍾將軍去？”

    “哦，對了。”周原看著陶行樂說道：“第一次來的時候，是兩個人，除了那個秀才模樣的人，還有一個年輕後生。”

    “那年輕後生雖然話不多，可一看就知道，他們二人中，做主的是那個年輕的後生。”

    “那人什麽樣子？”

    “麵容俊秀，衣著考究，”周原特別強調道：“他的手裏還拿著一把玉折扇。”

    天氣這麽冷，那人的手中還拿著一把折扇搖啊搖啊搖啊，所以他的印象特別深刻。

    “知道了。”陶行樂心裏微沉，“你先忙去吧。”

    “東家，讓吳六跟你一起去吧。”吳六追在陶行樂身邊，看著牽著馬的陶行樂說道。

    “不了，他點名要見的是我，你去了也沒有用。”陶行樂整了整馬鞍，輕鬆翻身上馬，“這些天你們也累了，好好休息。”

    看著陶行樂絕塵而去的背影，吳六的心高高的提起。

    休息？

    這可如何才能休息的好啊。

    劉琰咬了一口酸果子，酸得他整個麵容瞬間擠到了一處，他一邊吃著酸果子一邊奇怪地看著吳六，“六哥，你站在門口幹什麽，快吃飯了，咦，對了，東家呢？”

    ——

    大雪下個不停，城裏街道上的積雪時時有人清掃，可沒過一會兒又鋪上了厚厚的一層。

    路邊掃地之人時而嘀咕，“今年的天氣可真怪，往年咱們鳳凰城哪裏下過這麽大的雪啊。”

    “行了，可別發牢騷了。”另一個掃雪之人笑道：“老話說的好，瑞雪造豐年嘛，來年，又是一個豐收年。”

    “豐收？”之前那掃地之人說道：“這大雪要是再這麽下下去，牛羊駿馬可就要找不到新鮮的牧草了。”

    陶行樂在宸王府前下了馬，扣響了宸王府的門。

    咯吱一聲響，門開了一道縫，裏頭露出了半張臉，“姑娘，找誰？”

    “我是來見宸王的，煩請通報一聲。”說著，陶行樂遞上了名帖。

    “姑娘稍等。”

    又是咯吱一聲響，門被關了起來，那半張臉不見了。

    大雪飄飄，大風冷冽。

    這宸王府前的寒風，冷的刺骨。

    過了大概有一刻鍾時間吧，那道門終於被打開了，隻是開的依舊是一道門縫，裏頭依舊露出的半張臉。

    唯一不同的是，陶行樂遞進去的名帖又給原封不動的退回來了。

    門縫裏頭傳出話來，“姑娘，我們王爺不在，曹先生說了，讓你回去等著，明兒再來。”

    ——

    “人走了？”

    “回曹先生的話，人剛走，要是怕人快馬去喊的話，還能把人叫回來。”守門之人道。

    “不必。”曹叔平站在宸王府的門前，看著白茫茫的街道發出一聲冷哼，“讓她等著吧。”

    還敢遞名帖？

    真是弄不清自己到底是什麽身份。

    ——

    “東家，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周原驚訝地看著陶行樂，“這一去一回，還沒有半個時辰吧。”

    “別提了，連門都沒進。”陶行樂吸了吸鼻子，冒著這麽大的風雪，真是快凍死她了，“做了羊肉火鍋沒有？怪冷的。”

    “有有有，還好我們羊肉都是現成的。”吳六說道：“東家，快去換換衣服，要吃的羊肉火鍋馬上就好。”

    陶行樂速度很快地換了衣服，出來的時候火鍋正好支起了起來，陶行樂坐在篝火前，眼神巴巴地看著鍋裏。

    “哈哈哈，東家別心急，馬上就好馬上就好。”吳六說道：“快，火再旺點兒，東家等著涮羊肉呢。”

    “東家，慢點兒，小心燙。”吳六笑嗬嗬地看著陶行樂，“東家要是喜歡吃，下次我用蘿卜燉羊肉，也不錯。”

    “嗯嗯嗯，好好好。”

    見陶行樂吃的歡，周原和吳六對視一眼，兩人眼中的意思彼此都懂，周原壓低聲音，“東家，宸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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