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雲層後還藏著不肯離開的悶雷，它們醞釀其中，時不時得沁出點點暗芒隱隱照亮夜幕的一角。

    雨勢已經小了不少，沒了傾盆直駐的灌溉，大風吹揚的細雨，讓皇都今年的夏至涼意逼人。

    兩匹馬兒並排悠哉的拉著一輛雨布遮掩的板車，上頭也不知道裝了些什麽，竟壘得足足有一人多高。

    ——咯噔咯噔，馬蹄聲在夜晚街道間異常醒耳。

    板車兩邊守著四個身披蓑衣的男子，個個手持佩劍，為了不影響視野，都未帶擋雨的鬥笠。

    “這麽熱的天，能下個幾場雨也著實痛快。”之竹走在屋簷邊，被戶主家房梁上出水的竹管淋了一身，還笑得恣意。

    “可這雨若是再不停，城外不少百姓就該受山洪之災了。”說話之人一腳踩開地麵的水坑，又道：“還有三炷香的時間，天就該亮了，我們得加快回府。”

    “誒~之木！”之竹翻過身來到他身邊，勾著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樣子，“少將軍已經先咱一步回府複命了，臨行前特意交代了我，咱要等宮門開了，把東西送到皇上麵前過過眼才能拿回府！”

    “哼，每次剿了賊窩立下戰功，皇上不但不賞賜，還從戰利品裏挑走好的，隻餘些破銅爛鐵敷衍鎮國府！他都把君位坐到這個份上了，真不明白老將軍還念什麽往日的兄弟情？”趕馬的之焰人如其名，就是個管不住嘴的火爆脾氣。

    “你們一人都少說兩句。”一直沉默的之金發話了，“將軍怎麽說，咱就怎麽做。”

    天色雖然依舊陰雲密布，分不清白晝，但已經有了起早貪黑的百姓開始張羅著擺開市場，他道：“我們得在人少之前趕到宮門口，免得百姓們引起不必要的猜測。”語畢，之竹聽話的守回自己的位置。

    四人默契的將劍藏到雨布下，不約而同的戴起掛在後背的鬥笠，他們半耷拉個腦袋，像極是為了生活沒睡醒就趕早拉運貨車的普通小百姓。

    板車上壘高的箱子隨著馬兒的拉動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響，他們來到朱色威嚴的大門前，對著衛兵喊道：“快去通稟一聲，我們是鎮國……”

    “不見！”衛兵冷著臉，揚聲打斷道：“吾皇口諭，顧少將軍年輕有為，替國分憂，此番歸來就不必帶些殺戮氣重的東西回宮，留在府中，就當是皇上的賞賜。你們回去吧！”

    “嗬！”之焰冷哼一聲，拉過馬兒調車就走，唯有之金皺著眉，站原地應了聲：“謝吾皇。”

    “有什麽好謝的！”吃了這麽大個閉門羹，之竹又想到了回城前顧之炔對自己的交代，不爽得揉揉鼻子，小聲道：“那老皇帝果然不是個好東西。”

    “就是！”之焰雖然不知道他說的是哪方麵，但還是讚同道：“若不是因為顧少將軍是咱的主子，誰會在這兒任由個衛兵甩臉子啊！”

    “也對，咱效忠的是顧少將軍，又不是四方大國的皇帝。”這次連老實本分的之木都附和了兩聲，之金被他們一個個堵得無話可說，隻得長歎道：“那我們更不能讓皇上抓著把柄找顧少將軍的麻煩啊！”

    之竹抿著嘴，轉開了話題，“走，回府之前咱先去趟鐵匠鋪。”

    他們把一車武器拉到宮門又拉回鎮國府，街道上的百姓越來越多，有人聽著板車裏發出的碰撞聲竊竊私語：“這是哪家的鐵鋪？”

    “誒？好像是兵刃的聲音？”一位老者的話立馬吸引了所有人都注意，他摸著白花花的胡子，睨著雙翳驕傲道：“老兒我年輕時可當過鐵匠呢！”

    “那怕是您一把年紀了，耳朵不太好使。”之焰停下馬兒，將墊坐在屁股底下的箱子打開，高聲駁道：“我這兒裝的都是些生活用器，大鍋小盆鐵筷棍兒簽，幾乎都是鋪子裏熔剩下的爛鐵打的。”

    所有東西都還有焊接的口子在，確實是些粗製的小玩意兒，不少被老頭兒唬住的百姓都噓聲離開，“嘁~大把年紀了都沒個分寸，瞎說些啥呢！”就在他邊上的賣菜婦人瞪了他一眼，便挽著菜籃走向市場。

    之焰挑釁得勾著嘴角，收好箱子卻沒再坐下，“駕！”他瞟了那個老頭兒一眼，趕著馬兒的速度倒是快了不少。

    等到了鎮國府後門，之焰立馬摸著自己滾燙的屁股，罵罵咧咧的跳下車，“還好之竹機靈，在鐵鋪裏收了盒鐵器，哎呦！咋這些東西泡過水裝箱子裏還是這麽灼人啊！燙死老子了！”

    之金看他皺在一起的五官，忍俊不禁得說道：“之竹那小子也是聽了顧少將軍的話，你以為他腦子能這麽好使？”

    之竹不爽得給了他左肩一拳，“去你娘的！盡詆毀我！”

    無視之竹高高撅起的嘴，之焰雙眸發亮得抬高了音量：“顧少將軍？”

    之金無奈的點點頭，“是啊！從皇上擬旨想讓鎮國府去邊疆開始，顧家就不得不防啊！就算行君臣之禮，帶東西進宮走走場子，也必須防著他們使絆子啊！”

    “哎呀，這麽多鱉總算沒白吃啊！”之焰欣慰的拍著之木的肩膀，“終於不會再任人宰割了！”

    在他們說話間，隱蔽的後門被人從裏邊兒打開，一襲雪白武裝的女子走出來，嘚瑟的叉腰道：“走，把東西都運到咱之窯去！”

    欣喜一波接一波，之焰仿佛都感覺不到火燒般的屁股了，“之雪你說啥？”他瞪著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得問道：“這些東西送到之窯去？那豈不是歸咱了？”

    自從效忠了顧家，處處被皇上盯死了各處受限，之窯已經很久沒有換過兵器了！

    “看來，鎮國府這次是真的不打算忍氣吞聲了！”

    過去鎮國府都藏著之窯的勢力，這次卻突然派他們四人送武器進宮，原以為是又一種向皇帝妥協的方式，沒想到是——最後的通牒？！

    顧家早料到這次行動回來，皇帝不會見鎮國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