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門打開，醫者向他施禮，搖頭。

    十三徽走進房間，燕荊跪在他麵前，“大夫說燕南沒救了，求主子想想法子。”視線落在塌上，七個時辰前的燕南還活著，如今要死了，臉色因失血過多一片破敗，身上百餘傷口，右手被斷。

    燕南聽見聲音，虛弱睜眼，“師兄不必介懷，劍廬試煉那會兒我已做好這個準備。”

    燕荊撲在塌邊，恨恨地說，“是誰？今日的仇，我定要他血債血還！”

    燕南將一枚鐵扳指交給十三徽，“這是童喜姥姥的扳指，內含毒針。屬下技不如人，隻能做到此。”

    燕荊遊曆江湖之際，曾有挑戰名單，末尾第三便是喜怒童姥，她們江湖榜上絕頂高手，惡名昭昭的殺手組織“三千極樂”的創始人。

    燕荊駭然，“他們不是早在三千極樂被滅的時候自盡了嗎？”見到燕南越來越黯淡的眼睛，捏緊拳頭，“不管他們是人是鬼，這仇不報，此生不安！”

    燕南掙紮想要起身，燕荊扶著他在塌邊微微彎身，朝著十三徽行了一禮，“屬下無法再追隨主子，主子保重。請主子當心，此女身份古怪。”

    十三徽走出房間，屋內傳來燕荊壓抑的嗚咽。唐樂匆忙趕來，甚至來不及安慰燕荊，急急地遞出書信——信上急報，九肅金蓮騎駐紮呂海之濱，不知意欲何為！

    金蓮騎由攝政公主肅微月統帥，數年來，她妄圖與白澤爭奪海上霸主之位，屢屢授意戰事摩擦，忽然率軍駐紮呂海之濱，與白澤隔海相望，不知想要做什麽？

    良久，十三徽才道，“密切關注。”

    唐樂驚訝，隻有這四個字？見十三徽準備離開，他想要說點什麽，被唐姑姑攔下。唐姑姑搖頭，勸他勿多言，唐樂隻能應下。

    十三徽登上馬車，漸行漸遠。

    唐樂正欲說話，唐姑姑搶先一步道，“我知道樂弟想說什麽。但我們說的再多，主子還是主子，當務之急，要先找到文家小姐，讓公子寬心。”

    ＊

    是一場噩夢，沉悶，驚恐，難掩氣味的鐵鏽腥味。霧中行走，水汽濡濕頭發，黏在麵頰，撫下滿手暗紅猩色，血，是血！肅微月徹底驚醒，坐起來，肩膀劇烈疼痛，倒在床邊。

    小童子奔過來抱著她的腦袋，哇哇大哭，“小姐姐，你終於醒了！你再不醒，我家老祖宗就白死了！”

    她從小童子的懷裏掙紮出來，推開他們，“等等，你們等等。我與你們坤門一派見麵不到三個時辰，你們不必這麽熱絡，我不是自來熟的人…”愣住，“你說什麽？老道死了？”

    她輕聲地喃：“大義啊，竟然舍己救人。這醫心醫德，令我自愧不如。”

    小童子哇的大哭，“完了，小姐姐變成傻子了！我家老祖宗白死了，救回個傻子！”

    肅微月嘴角微抽，低頭瞥見肩膀，白布上血跡斑駁，因為方才動作又有血沁出來。她看向床邊矮凳，上頭擱著一柄劍，竟然是惑妍的青峰劍。

    她那麽寶貝的東西，為何會在她的房裏？不會是想賴她偷竊吧？

    觀舟真人推開房門，端著湯藥進屋，勸走小童子，把藥遞給她，“阿月先把藥喝了，我再同你細說。”

    肅微月忽然有些忐忑，不知為何，竟然有些不願意聽。神色間閃過一絲茫然，端著湯藥仰頭服下，動作迅速，心尖微顫。

    崖上歪脖梨樹，小童子抱著對方哭泣，小孩心性，不懂死別即是永遠別離，沒兩下又開心笑鬧。山巔清風，梨花滿落肩頭，她不在的時候，有人曾在石桌喝茶，卻是走的匆忙，紅泥灶上的茶壺有燒過痕跡。

    觀舟真人說的，肅微月越聽越心驚，她和惑妍比試？無憂殘毒發作失去部分記憶？三日行蹤不明？和…那個相處九年的親衛，晉瀟，背叛了她？

    觀舟真人說，是惑妍昏迷前告訴他，但晉瀟是…她殺的？！

    她驚駭，腦子裏浮過一些片段，她割裂罩甲上的紅梅刺繡和那句“你不配”——肅微月暈了過去，完了，她殺了人！

    ＊

    坤門老道屍骨火化後要送回坤門國宗。

    肅微月撐著傷體非要送老道下山，她很愧疚，一直不敢看坤門老道的徒孫。雖然她不記得了，但她知道，一定和那三天行蹤不明有關。是她的任性妄為害了老道性命。

    她跪下朝著坤門老道的骨灰盒拜了又拜。

    徒孫扶起她，沒有怪他，拍了拍骨灰盒，慈愛笑道，“殿下切勿多想，師尊雖和殿下初次見麵，但他老人家常說，和殿下其實早已見過，那時的你還在娘胎。師尊能解無憂香，實則求仁得仁，他讓我轉達一句話，”她抬起頭，老人說，“涅槃重生，鳳舞金蓮。”

    是觀舟真人收斂了晉瀟的屍骨，將他葬在蔥鬱林間，沒有墓碑，僅僅一座石頭堆砌的墳頭。

    觀舟真人把一枚鐵扳指交給肅微月，“他身上沒別的東西，隻有這個，希望對你有用。這枚扳指製作精巧，內藏毒針，見血封喉的劇毒，大概是用來自裁的。”

    她的腦海忽然浮現一幕，她說扳指不好看，回來買一個好看的送給他。她接過扳指，扭轉上頭奇怪紋路，一枚毒針刺出。

    她收入掌中，“我去看看惑妍。”

    －－－－－－題外話－－－－－－

    肅微月：你為什麽沒死？

    惑妍：我是重要女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