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識汝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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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骨朵兒一貫被看得緊,行動多不得自由,每日要練功、要采藥、要讀書。這許多年來,花骨朵早就發現,功夫長進大不大,錢伯伯是不大介意的,但如果被他發現偷懶,則要重罰;書讀得好賴,更是無人問津,左右沒人給講解,全靠自悟,每日規定的讀那幾個時辰的書更像是一種儀式,好像熬過了時間就履行完了任務;但是藥是要好好采的,哄得玉姑姑高興就會傳授給她醫術。那些古醫典籍、疑難雜症、奇花異草、行針用藥之術著實讓花骨朵兒著迷。
玉姑姑擅長施毒製毒,自古醫毒不分家,所以玉姑姑家醫書甚多。
這幾日,花骨朵兒稍稍有閑便捧著那本《千株閣草木譜典》翻過來掉過去的研究。
冥寒掌毒,天下一絕,尋常法子怎可輕易解毒,反複思量,如要徹底清除朱大哥髒腑內寒毒,唯有以這《千株閣草木譜典》中記載的神香草入藥。
如果沒有這神香草,她行針用藥再以內力驅毒,倒也可保得朱大哥一時平安,可寒毒入髒,必損其身,若不根除,風險難料。
花骨朵兒犯了難,《千株閣草木譜典》中記載的大部分草木她並未見過,饒是這深山老林物產豐富,神香草確是沒有的,譜典上隻說這神香草長於南海千株島。這千株島何其遙遠,對於花骨朵兒這自小生長在深穀,從未踏出大山半步的姑娘來說,那簡直是遙不可及的距離。
為了不讓錢伯伯、玉姑姑起疑,花骨朵兒每日隻得煎了藥、行了針、運了功、煮了飯匆匆來去,晨昏向晚,日日兩麵。
十餘日過去,祝典的身體已漸恢複,淤腫、青黑等表症已盡消,發寒、咳嗽等症狀也大為好轉,扶著牆壁,慢慢走動也使得。
這日傍晚,花骨朵兒照例來到小破廟,攏火煎藥,便準備開始行針。每日例行兩次的施針已進行了十餘日,花骨朵還是蒙著眼睛,但找穴下針的手卻不再客氣,小手兒遊走在祝典肩臂、胸腹、手足、肱股之間,辨穴之準,下針極快。
每逢花骨朵兒蒙眼施針之時,祝典便得以仔細端詳起這小姑娘,漸成了樂趣,粉白的皮膚平滑細致,健康又自然,和那些官家小姐、深閨女子截然不同,鼻子嘴巴無不精致小巧又耐看,這樣的容貌,如果生於塵世之中,不知會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驚濤駭浪,可是這丫頭偏偏長於荒野,本真得存,別有一番情趣。每次拿著針具輕輕怯怯走過來的時候臉色都紅紅的,每次施針時身子都繃得緊緊的直直的,每次施完針都好像她自己遭了酷刑一樣大汗淋漓、如釋重負。
施完了針,花骨朵兒又出到外麵忙著準備吃食。荒村野嶺的,花骨朵兒是如何能夠變著花樣搞出那麽多新鮮美味來,有些讓人奇怪。就說這水果,蘋果、梨子、桃子、香瓜,那都是農家物產,深山裏一般不長這些果木的。
趁花骨朵兒出去了一會兒,祝典便扶著牆根子,慢慢移著步子到破廟外。夕陽半歸,天光柔暗,暮春時節,最是宜人。
聽見西方不遠處有水聲嘩嘩作響,兼有不規則的器物碰撞聲,祝典嘴角不自覺的微微一揚,不緊不慢的尋聲而去。
祝典一邊慢行一邊仔細觀察著周圍的地形,隻見這深穀三麵皆有高山環飼,懸崖峭壁,險峻非常,唯有西側緩坡,卻有山泉流下,水麵極闊,想來應該是泥濘難行。那日,他被陰連山所傷,從涼州河落水,想必就是順著河水和溪流被衝入這山穀。
百密一疏,他隻道這涼州河向南而入海,現在想來可能是春汛一來,原來幹涸的水道被衝開,和這深穀山泉相交匯,加之此處山地,地形複雜,他竟然隨水被衝至深穀,自己真是忒也托大了。
一去數日,不知涼州城情勢如何,不知必應樓是否危矣,不知洛邑此時又怎樣光景……風雲際會,祝典還有很多事要做。
花骨朵兒正全神貫注的撈她的“戰利品”,根本沒注意到祝典已經站在了身後。
涼州人有祭祀河神的習俗,每逢四逢七之日便用竹籃盛著瓜果和五穀,放到涼州河中,讓竹籃順河漂流,以此來孝敬河神,本來祭祀河神是求豐收、保平安,發展至今甚至求子求功名求姻緣也要來孝敬河神。沒想到竟有籃子順水漂到了這幽穀中。
花骨朵兒拿著長長的樹枝,把漂流而下的小竹籃一隻一隻攔下,在每個籃子中隻挑幾個瓜果或是抓一把五穀,然後雙掌合十,嘴裏小聲兒念叨幾句,再在手邊采幾朵小花兒放進籃子裏,又鄭重其事的把籃子重新放回水中,不一會兒功夫,她身邊各色蔬果、肉饃、包子已經整整齊齊摞了好幾個小堆兒。
“你可知道這些都是吃食都是孝敬給誰的?”祝典一開口把花骨朵兒嚇得一個激靈。
“我……我曉得的……有的籃子裏放了求告箋……”花骨朵兒被逮了個正形兒,很是心虛,把頭垂得低低的,一副慚愧的無地自容的樣子。
“神仙的東西也敢偷,不怕遭老天爺懲罰?”祝典喜歡看花骨朵兒窘迫局促的小模樣兒,故意逗弄她。
花骨朵兒心裏好生委屈,心想,還不是為了給你補身子,她自己是貪食,但也從來沒敢貪心過籃子裏的吃食,能在小破廟烤幾隻紅薯,香香暖暖的,她就非常滿足。
不過,她確實喜歡攔了這些許願籃子,山溪裏隻偶爾有籃子漂過來,沒什麽固定,她卻總愛過來等等,盼盼,如果真有籃子漂過來就撈上來看看籃子裏的求告箋,看看大家心裏的願望。王家媳婦想生兒子,李家姑娘願嫁如意郎君,徐家書生盼金榜題名,劉家丫頭求奶奶病愈。看了這些,仿佛是她和這些人促膝談心一般,這也是她和山外的唯一聯係。看完了求告箋,采一束小花兒放進籃中,順便也幫著許願人求一求河神,再把籃子原封不動的放回水中,兩個人許願總比一個人聲音大的,花骨朵兒想。
“我都幫著他們祈求呢,還給河神獻了花兒,喏,你瞧!”花骨朵兒一雙眼睛水汪汪的,一邊說一邊指了指山溪上漂遠了的竹籃子。
花骨朵兒自己也往溪流的方向看了看,卻發現太陽已經西落,天已經半黑了,不禁大驚失色,趕緊拉了祝典胳膊就要跑,沒幾步,又想起自己撈上來的瓜果五穀,慌裏慌張的用衣服兜了,重新拉起祝典又要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