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逃亡(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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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了從廣州發往昆明的長途車,亦工仍然是心有餘悸。他挑了個後排的座位,在車子開出長途車站的前一個小時裏,對車上所有的乘客又一次地進行了一個接一個的審視,看看有沒有密探,有沒有便衣警察的跟蹤。
沒發現可疑的長相和眼神之後,才放心地看向窗外。那麽多的高樓大廈,那麽多的車子,還有那麽多的人,從車窗前麵向後方飛快地掠去。哇,這裏可是比老家瀏陽熱鬧多了。跟長沙比怎麽樣?他沒見過世麵的。他小時候沒有去過長沙,兩年前的那次出逃經過了一下長沙城邊邊,當時的心境哪有心情去看那個熱鬧,欣賞什麽高樓大廈。
憶到長沙,就想起了死去父親的遺願,亦工長大以後該去長沙工廠裏工作的。這也就是為什麽舅舅一直逼著他,直至他能夠讀書讀到了小學畢業。不出事,他還會繼續讀初中。提起讀書,他又想起了打他罵他的滿舅。沒有滿舅,根本就不會有過去兩年在碼頭上舒適穩定的打工經曆。
逃出來這兩年多,他也開始懂得了舅舅的恩德,和一直為什麽嚴格要求自己多讀些書。在碼頭上幹的時候,就因為自己小學畢業,能識字會算還可以寫,碼頭上的主管常常會把自己從體力活中抽調出來,去讀一讀上麵領導發下來的指示,寫一寫碼頭上內部管理的一些通告,還有就是在倉庫查賬對賬的時候,主管最缺不了的就是他這個助手!也因此,他就學會了一些倉庫管理的簡單知識。後麵半年,主管每次稱呼“工仔”時的口氣都比剛進來的時候親切了許多。
還有一個倉庫管賬的區大姐,對他更是特別的照應。她常常會從家裏帶來不同口味的煲湯讓他喝,每次喝湯的時候,區姐總忘不了提醒一句:“躲裏麵喝完,不要讓別人知道了。不然他們會說我偏心的!”
在他回憶中最最後悔的,就是不該那天晚上去偷吃那隻該死的蒸紅薯,不小心害死了真心對自己好的滿舅;他思念起常常對自己嘮嘮叨叨的母親,和經常要他做這做那的奶奶;想念著任勞任怨的哥哥,和自己一樣淘氣的弟弟。
經過幾天的顛簸,他來到了雲南昆明。下車以後在路邊吃了一個便當,買了一張本地的地圖,坐在路旁邊吃邊研究起來。他正低著頭看呢,一個聲音嚇了他一跳。
“小夥子?從哪兒來呀?”不知什麽時候冒出一個警察,走過來嚴肅地盯著他問道。
“哦,江西來的。”這是亦工準備了兩年的一個回答,他知道老家瀏陽的東麵就是江西省。在廣東海邊碼頭上找工麵試的時候,他的主管就問過這個問題。後來也覺得,對這方麵的問題能夠早有答案準備著是必要的。
“來昆明幹什麽?”警察不放過地緊接著問。
“來找親戚。我有一個表姐嫁到這裏,正在看看怎麽坐車怎麽走咧。”他雖然非常地緊張,回答的時候聲音卻沒有抖動。當然,答案也是早就準備好的。
“要幫忙嗎?”
聽到警察轉變成關切的語氣,他緩過神來,有些老練地回道:“謝謝警察叔叔!不用的,我看看地圖就知道怎麽走啦。”
熱情的警察走後,亦工抹了一把自己的額頭,就這麽兩個來回的一問一答,他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一層冷冷的汗。是啊,小時候就怕警察,自己有點調皮的時候,母親滿舅就是那句“再不聽話,就讓警察把你抓走!”更何況今天他真犯事了,警察還是不見為好!
昆明是雲南的省會城市,警察一定是無處不在啊。按照原計劃,一定要往邊境上走。
看好地圖,回到車站買上票,他再次坐上了長途汽車。又是一次輾轉往複的兩天兩夜,中途還換過一輛車,來到一個離中緬交界不遠的邊陲小鎮。這小鎮,當時的條件比老家瀏陽可是差太遠了,但對亦工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天高皇帝遠,覺得安全!來的路上他都看好了,這裏山多林子密,真有什麽事情發生,自己往林子裏麵一逃就可以啦。雖然當時的他並不知道雲南原始深林裏的各種凶險。
兩天以後,他找到一個在木材加工廠打工的活。
麵試他的是一個叫西納的姑娘,非常漂亮,約莫二十幾歲,後來知道別人都稱她為納姐。她問他幾歲,亦工就報稱十八,反正就在自己的實際年齡上加個三歲,應該沒有問題的。納姐歪著頭看了他一眼,可能看他長得結實,果然沒有繼續追問年齡的事。
“叫什麽名字?”
“王愛工。”這是他在廣東打工時用過的名字。他說完以後又有點後悔,想起這次從碼頭上突然逃跑消失,警察如果再追蹤過來的話,一定會查找這個叫王愛工的名字。但話已說出了口,他隻好硬著頭皮繼續補一句:“叫我工仔就好。”
“老家哪裏?”
“江西。”他這回覺得有點點小驕傲了,因為用了江西做自己的老家。他隻所以知道瀏陽東麵的江西省,是因為自己的滿舅有一次帶體工隊去江西省萍鄉縣城交流學習,帶上了自己一起去玩過一天。那還是他在大逃亡前,離開家出遠門唯一的一次,所以記憶深刻。
“讀過書嗎?”
“小學畢業。”
納姐以懷疑的眼神白了他一眼,在登記本子上寫下幾個字。
“為什麽來這裏找工作?”
這是一個非常尖銳的問題!因為湖南江西都是魚米之鄉啊,怎麽會大老遠跑到雲南小鎮上來找一個體力活呢?何況自己還是小學畢業!這在當時的農村算是文化程度不低的。
那個時候自發跑到雲南打工的外省人員本來就不多。要不是這個木材加工廠剛剛新接了幾單著急的生意,他還輪不到這天的應工機會呢。這隻是他工作了兩個月後才聽說的事情。
“因為跟別人打架,打傷人啦。逃過來的。”
沒有更好的理由,亦工之前認真地思考過這個問題。覺得隻有這樣子說,別人可能會相信,也就不會有再多的問題。在廣東碼頭上打工時,就聽主管說過,他們碼頭上許多外省來的工人,或多或少都在家鄉犯過一些這類的事情才跑出來。如果沒有大礙,看上去還算老實又有力氣的人員,碼頭上一律可以錄用。即使身上沒帶任何身份證件的資料也無所謂,反正就是零時工,不可能算正式職員。
這樣回答之後,果然沒有了問題。
亦工被當麵通知錄用了之後,跟著一個叫吳叔的人從鎮子上往坡下走,一條寬寬的盤山公路,走了約半小時的時間,下到一個偏僻的背靠著一條小河的木材加工廠。
他不知道,就是這位美麗的納姐,將給予他人生第一份的女人愛,成了他的貴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