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一個文化班，從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況在這樣一個遠離城囂，沒有任何教育資源和信息，沒有任何配套設施的泰北小鄉村裏。靠這麽一個剛滿十七的小夥子？那幾乎就是一個不可能的事。

    但任務已經下達，時間還那麽緊！可憐的頌猜會嚇得一個晚上睡不著覺是很正常的事。好在他能夠冷靜地想起過去讀小學時的點點滴滴，想起學校、老師、還有滿舅是怎樣子處理和對待自己的調皮和逃學，自己在碼頭上打工的經曆，還有石頭鎮上吳叔是怎樣子安排日常工作的細節。所以，頌猜鬥膽把自己的想法和擔憂，借兩次機會提前全部抖落了出來。

    該說的和不該說的全部倒完以後，頌猜反而能夠靜下心來看書備課了，設計和準備孩子們可以玩的遊戲。

    而老段卻是忙得不亦樂乎了，因為他意識到，這個文化班辦得成功與否，其擔子該是落在自己的肩頭，而不是期待一位年少的頌猜可以隨意挑得起來的。

    除了辦班硬件設施的準備，課程和時間的安排，與大嫂商量著怎麽把泰文納入正式課程以外，臨開學的前兩天，老段還請來了泰北美斯樂華文學校的兩位資深老師親臨指導。這後一條可是老段跟村長再次嚴肅商量之後，共同作出的一個決定。

    一位美麗的國文課馬老師，還有一位帥帥的算術課羅老師，他們兩人可是中泰文流利，是泰北華校的骨幹教員。如果不是老段親自開口，誰都請不動的！

    他倆除了帶來孩子們必需的文具，還代表華文學校送給這個村的文化班一隻上下課用的橙黃色鈴鐺。可以想見，老段在這個事情上的麵子不是一般的大。並且，後麵的課程其實都是在這兩位老師的主導之下進行的。

    在接下來的三個月裏，兩位老師不光要跟孩子們上國文和算術課，還製定計劃並實施了對頌猜和阿香兩人的嚴格培訓。馬老師也因此成為了頌猜的第一位泰文老師。

    不教會頌猜，這兩個老師可就是來得了卻回不去的。沒有後續合格的老師接手，這個文化班一定會半途而廢的。

    有了這兩位老師、頌猜、阿香和段嬸看著這幫孩子，騰出來的人手全部跟著老段，投入到十年來最為振奮的割膠、熬膠工作當中去了。除了留出部分作為明年的種子以外，今年長出來的所有漿果被割得個精光，可以說是顆粒無剩，幾乎沒有丁點的浪費。

    直至泰國的傳統新年“宋幹節”，本季的農活忙完了，藥膏全部熬好賣完之後，老段撥弄著自己的算盤，看著坐在一旁的素察：“老大，你猜！今年收成怎樣？”

    村長吐了一口青煙：“比去年多百分之五十？”

    “對！您太了解了，整整多出百分之五十二！”老段異常地興奮。“這次兩位老師回去。該給一個大紅包！”

    “你定吧。”村長接著說：“不是你的麵子大，這兩個老師還來不了呢，也住不了這麽久。”

    “哎，聽說我叔的身體也不行了。在曼穀住著醫院呢。”原來，老段有一個堂叔是美斯樂那邊的大官。

    “頌猜也多發一些，起碼按每天滿十個工分計算。”村長覺得這小夥子的貢獻也不小，看著他每天認認真真的樣子。

    “哎。不過我發現呀，這孩子不會花錢。”老段發現頌猜幾乎從來不去村子裏的小賣部，雖然小賣部裏盡是些簡單的日用品。但是村子裏偶爾也有貨郎挑擔過來，賣賣啥新奇的玩意兒，他也是從來不攏邊。

    “是啊。這孩子好像真是沒有什麽親人了。”村長想起這孩子來了有半年多了，沒聽見他提過在中國還有什麽親人。也許跟巴裕一樣，也是一孤兒？

    老段送走了兩位老師，千恩萬謝！然後通知各家明後天過來領取本季的工錢。之後，老段又忙了兩天分錢，並通知大家從即日起新年放假半個月。

    這個村子就是一個大集體，有統一的放假和開工時間的安排。平時也沒有什麽周末一說，基本上就是下雨休息，天晴開工，由老段和村長統一安排日常工作。農忙的時節大家都忙，農閑的時候就由老段安排各家的成年人輪流幹村子裏的活。所以，有了文化班以後，下雨就不上課，不光是由於各自家裏有人管孩子，關鍵是還沒有一個可以避風擋雨的屋子供孩子們上課呀。

    這個“宋幹節”是相當地清靜，幾乎全村的人都去走親戚了。由於今年各家分到的錢都不少，兜裏有錢了，走起親戚來也有麵子呀。這個村子地處泰緬寮金山角地帶，所以走親戚的方向也是朝著三個分散的方向。連村長和老段兩家，也全部去了泰北，回大嬸和段嬸的娘家去了。

    這個時候，頌猜才發現這個村裏還有不少像他這樣的“孤兒”呢。隊長巴裕是一個，自己的朋友阿登是一個，還有幾個保安隊的兄弟。

    溫嫂一家三口沒有出去走親戚。她自己和母親的娘家都沒有人了，所以這過年放假與不放假，對她們一家三口的生活節奏沒有什麽影響，特別是丈夫阿沙溫犧牲以後，就更是如此。由於段嬸也回了娘家，溫嫂和她的母親就接替了為這些留守單身漢做飯的任務。

    在這半個月裏，頌猜跟阿登有了更多的交流，對方講緬語，但泰語隻有一半，而現在頌猜的泰語已經達到了可以簡單交流的水平。頌猜不是那種要多說的人，但盡快把泰語學會成了他現時最緊迫的任務，否則，給文化班的孩子們上課，總是要依賴那麽一個不服從的阿香，會讓他感覺到身心疲憊。

    另外，頌猜跟著隊長巴裕出去打過兩次獵。這也是一個很好玩的經曆，因為可以實彈射擊了。他親手打中了兩次野兔子後，還得到巴裕隊長的誇獎。

    “你現在的主要工作是教書，所以暫時就不用配槍。”巴裕看著因為打中兔子而異常興奮的頌猜解釋道。

    “知道的。打獵回去後，我就把槍交還給您！”頌猜主動地回答。

    巴裕覺得這位小弟還真是蠻聰明的，可惜不能呆在我這保安隊派更多的用途。

    節後大家都回到村子裏，一年生活的循環在經過短暫的停留和充電以後，又重新啟動了。對於頌猜和阿香來說，這時的壓力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大，因為這一次開學以後的所有課程，都要由他倆協作完成，再也沒有什麽資深老師的現場指導。

    開學第一天，巴裕和頌猜領著孩子們做完操練，頌猜和阿香走到了黑板前，兩人開始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配合著教起了國文。雖然頌猜的泰文已經可以簡單地交流，並且文字上的工夫甚至可能超過了阿香，但還是有許多頌猜不知道怎麽表達的時候，需要阿香幫著用泰文來解釋頌猜剛剛講過的國文。非常地別扭！

    看到還算良好的開端，老段欣慰地離開文化班，來到了村長家。

    村長看見老段來了，放下自己的煙筒，說道：“正好你來啦。我們要不要給孩子們蓋一間校舍？這樣的話，下雨也可以上課呀。同時，把他們上課的桌子和凳子統一一下，做一批新的。”

    聽到村長又一次跟自己想到了一塊，老段開心地回道：“是呀是呀，當然可以的，您都這樣想的話，那我們撥一筆錢，買一些材料，就讓巴裕他們自己蓋好了？”

    “那就這麽定啦？”村長再跟進一句。

    “行呀。我來安排！等想好了方案如蓋多大的房子，在哪裏蓋，需要多少錢，我再過來跟您匯報。”

    素察點了點頭，拿起煙筒繼續抽他的煙。

    “老大，我倒是想起還有一個文化班的事，可能要多花一些銀子？”老段又有了新的主意，但仍是沒有想透徹，需要討論一下。

    “說呀？我倆還用得著這麽客氣？”村長知道老段又有了什麽合理化的建議，因為拿不準，就會這個樣子的吞吞吐吐。

    “我們這個文化班，是否可以請一個泰文老師？”

    “怎麽講？”

    “您看呀，我們的這些孩子生在泰國長在泰國，學好泰文可能比學習國文更加重要咧？”

    “嗯……”

    “您看，我們把頌猜培養出來做國文老師，讓孩子們傳承華文文化不要忘本，這個肯定是沒錯。但學好了泰文，今後可能方便他們去清萊、清邁繼續讀書？像我家媳婦，沒有文化就隻能做飯唄。”

    “……”，村長沒有說話，他知道老段的話還沒有講完。

    “我看大嫂這次費心跟孩子們上過幾次課，把她也累得夠嗆，平時她的事情就比較多。不如花錢請一個專職的過來？”

    這時，門外不遠處的文化班上傳來了吵吵嚷嚷的聲音。

    “怎麽啦？”村長和老段同時站起身來。

    隻見段嬸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問：“大嫂在嗎？”

    “在後院。”“你這慌慌張張的……”，村長素察預感到出了什麽事。

    “阿香……把頌猜給打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