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泰北(31)之化險為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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頌猜昏睡過去以後,他的同舍好友阿登過來探視。看見阿香還守在這裏,他有點不好意思地問候了她和溫嫂節日快樂。不過此時此刻,在昏死過去的頌猜身邊再講啥快樂的禮節已經毫無意義,也不敢潑水。
阿香並不怪罪他跟阿育一起綁了頌猜,由於是軍令難違。但是,他也來了旺呐村許多年了,阿香覺得也許可以跟他了解一些情況。
“阿登哥,你是頌猜的好朋友。你會幫他的,對嗎?”阿香先探了探口風。
“是!我也覺得頌猜老弟肯定是被栽贓的,可沒有辦法為他洗脫罪名。”
阿香回頭看了一眼溫嫂,她那飽含淚水的眼睛已經證明了她是完全可靠的,可以赴湯蹈火地幫助頌猜。
雖然周邊沒有了他人,神秘兮兮的阿香還是壓低了嗓子問阿登道:“咱們村子裏這麽多榕樹,你覺得哪幾顆算是大榕樹?”
東西南北中,阿登的心裏默默地點著早已是了如指掌的村子裏的一草一木。最後,他和阿香一起鎖定了村南頭的那顆百年老榕樹,這個時候,他不知道詭異的阿香到底想幹什麽?
“我明天辰時過去找你!千萬不要跟別人說。”也就是隔日的早晨七點,東方剛剛露出魚肚白的那個時段。阿登剛巧輪班至了村南麵的這一處崗位。
溫嫂聽在一旁完全是丈二尼姑摸不著頭腦。
“溫嫂,您也明天辰時來這兒。一定不能太晚!”
“好的好的。我明天一準辰時之前就過來看著頌猜弟。”溫嫂也壓低了聲音答應著阿香,心裏惴惴不安地以為自己要參入啥重大的秘密軍事行動一般。
之後,各回各家,讓頌猜安穩地睡個踏實覺吧。估計,隻要頭不疼,明天辰時他也差不多該醒了。阿香想著。
第二天辰時開始的那一刻,天還沒完全地亮堂起來,阿香和溫嫂再次地匯合在牛棚裏。果然,頌猜已經蘇醒,但狀態不好。
看見阿香和溫嫂這麽早早地來到了自己的牛棚,他的眼神有些詫異但還是木然。阿香這時也不願多說話,她沉著地問了頌猜一句:“你能夠確定你夢見了一顆大榕樹?”
聽不懂話的頌猜茫茫然看著阿香,嘟喃著:“啥……榕樹?”
“你昨天昏睡之前,嘴裏說過‘一棵大榕樹’。”
頌猜努力地回憶著,覺得自己煩亂的夢境正在迅速地飛逝,好像是有……那麽一顆……大榕樹?他點了點頭。
“溫嫂,你哪兒也別去,就給我守住頌猜。如果巴裕或者其他的團丁再來這間牛棚的話,你啥也別說,趕快過來通知我。非常重要!我去南邊看看,不到一個時辰一準回!”
“嗯!”溫嫂堅定地點了點頭。
之後,阿香飛快而又悄悄地潛到了單身宿舍的後麵。不一會兒,寂靜的村子裏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和幾個團丁們嘰嘰喳喳的說話音,這是站夜崗的團丁們正在回宿舍,而站白班的團丁們天還沒亮就已經離開。緊接著“嘟嘟嘟”的三聲敲門,一切都在阿香的意料之中,“隊長!起床了!”這是阿育的聲音。他從南麵上夜崗回來了,昨天,就是這個家夥拷打的頌猜!
“知道了!你先睡一會兒,我過會兒找你。”這是巴裕的聲音。
聽到阿育的腳步聲走進了宿舍,阿香拔腿就往村南邊跑。約莫十幾分鍾,她來到了南麵的哨位,與阿登會合。
一間一人多高的木製崗亭,三麵封閉著各開一扇小洞窗,裏麵啥也沒有。離崗亭不到十丈遠處,就是阿香今天要找的那一顆大榕樹。
她和阿登走了過去,繞著大樹轉悠了幾圈。都快十六個年頭,阿香兩歲的時候就跟著阿爸阿媽段叔他們來到這裏安營紮寨,卻從來沒有仔細地端詳過這顆估計有百年以上的老樹。它有七八丈那麽高,巨大的樹冠遮天蔽日。主幹的粗度需四個十歲左右的孩子牽著小手才能合抱,阿香童年的時候就玩過這事,還頑皮地爬上去過呢。低矮而又斜刺長著的支幹下方長著一排黃褐色的胡須,年長的胡須直通到地上,像極了繼母的阿爸我稱他為“阿布”(外公)拄著的拐杖。深褐色的樹幹外表生滿了青苔,而這些青苔在這炎熱的夏季,顯得格外的斑駁,綠色之中參差著黃、褐甚至點點血紅的色彩。如果再不下雨,這一塊塊蓬鼓起來的斑駁隻怕就會剝落下來,化作大樹媽媽根底的養分了。
一根齊自己脖子那麽高橫躺著的支幹近主幹的位置,其表皮的青苔看似有拖拽和刮擦過的痕跡。這一定是近期有人爬過!想到這裏,阿香伸手伸腿就要往上爬。
身旁的阿登立刻蹲下身子,拍拍自己的肩膀,示意阿香你就踩在我的肩膀上吧。阿香手扶著樹幹,阿登一起身子,阿香就輕易地踏上了這根橫著的支幹。她抬頭往上一看,發現一隻手臂能及的另外一根粗大的支幹與主幹交匯處,一個小包袱模樣的尾巴露了出來。阿香踮起腳伸手一摸,就掏下了一個淺灰色兩頭緊口的包袱。
她跳下樹來,當著阿登的麵打開端口,拿出了一杆比阿爸的那根小幾號的一個竹製煙筒,煙絲嘴上鑲著一個像小瓢似的竹窩窩。再一掏,摸出一個方正的紙包,阿香一摸觸就知道裏麵包著的是自己要找的藥膏樣片。但是,隻有十片的大小?她擰起包袱嘩嘩一倒,另外一個小包袱掉在了地上。阿香解開一看:一小包煙絲,一包洋火,幾條撕成小片的火紙,和用油紙簡單包起來的大半片藥膏。
看著阿香的驚人發現,阿登的眼神之中露出了驚訝和惶恐:“我沒……”
“我知道不是你!”阿香壓抑著內心的竊喜,鎮定地說:“你知道是誰的?”
阿登拚命地點著自己的頭,以感恩和準備接受命令的眼神看著對麵的這位神仙公主。
阿香轉頭看了看周邊的地形,即刻對阿登做了下一步的交代,然後把幾樣東西依原樣放回了大個一點的小包袱,遞給阿登:“你幫我放回去!”
這時,遠處傳來了溫嫂絕望的呼喊:“阿香……阿香……”
“我先走了!”阿香扔下阿登,向著來路飛奔而去。
這時,巴裕和阿育正押著雙手背拷的頌猜走出牛棚,被飛奔回來的阿香攔了個正著。她氣喘籲籲地逼視著巴裕:“你想幹嘛?”
巴裕這會兒才知道:難怪剛剛叫上阿育一起過來,還沒進門,就看見小溫媳婦從牛棚裏麵像瘋了似地奪門而出,一言不發地邁開小腿向著村子的南麵噔噔地跑走了。他的心裏還詫異得很,她今天怎麽就來這麽早?早飯時間未到呀?不要管她。然後,他就走進牛棚繼續著自己計劃,準備把頌猜擰出村外處決。由於頌猜這小子平時表現蠻好,村長他們又不在的話,如果當眾處決,會弄的一眾像阿香、小溫媳婦和其他人哭啊嚎的,自己也難以應付。惹上這種偷毒罪過,村長在這裏也不會饒了這頌猜的。殺了他無錯!
原來,這小媳婦是守在這兒,看見他來就馬上去通風報信的呀?!看來,阿香已經猜到了我要幹嘛。
有著些許尷尬的巴裕還是不便直說,他開口道:“我……這是打算把他弄到村外再審一審,嚇嚇他,看他交不交代。”
“你住手!等阿爸他們回來了再審再斃。你給我把他放回去!”阿香的怒目圓睜。
站在一旁的阿育其實已是驚慌失措,他是想要教訓教訓這個風光無限的“瞎猜”,昨日痛打他一頓以後,自己覺得已經解了恨。不曾想,隊長今天早晨起來以後就叫上他一同出村去行刑,自己覺得這也有些過了吧?
混賬阿育這時居然貓哭耗子似的敢開口說情:“要不……再緩一緩?”
巴裕瞪了他一眼,意思是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他執著地對阿香說道:“阿香!你這是阻礙我執行公務!”他當然知道這大公主小時候的頑劣,但村長大人也警告過她:再玩再鬧不打緊,但決不能阻礙大人們執行公務。
這時,氣急了的阿香摸出了腰上的小藏刀,對著巴裕舞起亮晃晃的刀刃:“你要動他,我就殺你!”也是沒有了啥招數,她也深知阿爸和段叔不在,對麵這家夥就是村子裏的老大。
小姑娘家家要殺保安隊長?開什麽玩笑。一臉嚴肅的巴裕盯著她手上的刀說道:“阿香,別還弄得跟孩子一樣,讓別人笑話!”
一招不靈,憤怒的阿香幹脆把刀往自己的脖子上一橫。當著阿育的麵,她又不便明說自己的發現呀,急死人了!
這個時候的頌猜看著眼前的這一幕,眼裏無神一副癡呆的模樣。從今天早晨醒來以後,他除了身上無礙的鞭傷,頭部仍然是劇烈的疼痛,一直處於一種虛幻、混沌和神情恍惚的狀態。等隊長和阿育過來綁解他的時候,他也隻是機械地服從,乖乖地把手放在後麵任由阿育把他的雙手綁了個結實,推出了牛棚門外。麵前三個人激烈的口舌火拚,感覺上是在他的頭頂上方盤旋,根本就沒有進到他的耳朵進到腦子裏麵去。
“別,別!”看到阿香是這麽一個激烈的態度,巴裕覺得也是無可奈何了,示意阿育把頌猜再押進去,隻能等著村長回來再說啦。
小溫媳婦這時已經跌跌撞撞地跟了過來,都不敢看這村裏的隊長大人一眼,低著頭,隨著阿香和阿育一起,把頌猜扶回了牛棚。
阿育和隊長走後,鎮定下來的阿香跟溫嫂說:“溫嫂,你去幫頌猜燒點雞湯、兔子湯的啥湯都好,待會兒我倆一起為他喂下去。讓他再好好休息一下。”她也不知道頌猜經曆過什麽,四年前被抬回村子的時候,後腦勺就有一處蠻大的破口。外傷好了之後,他好像是累一累就會頭痛,一副極為痛苦的模樣。但是每一次,他好好地睡一覺又會好起來。
頌猜再次昏睡過去以後,阿香依然坐在一旁,繼續地死守,她等著天能快快地黑下來,以便實施她計劃的後半部。
等到天空再次斷黑下來以後,阿登下崗之後來到了牛棚。這個時候,他也不便多問,隻是跟阿香說了一句:“我的槍留在那兒了,就在你說的那位位置,茅草下麵。”這是今個早晨發現樣片以後阿香對他的安排。
待溫嫂再次依約來到牛棚的時候,阿香對她說:“溫嫂,您今天就留這兒吧,我不回,你就別走。”說完,阿香離開了牛棚,向巴裕的獨立茅草屋走去。這時,倚在宿舍門邊的阿登對走過來的阿香說道:“隊長在的。”他回到了昏暗的宿舍裏,等著晚上的動靜了。
見到阿香走了進來,巴裕別過臉去,這個時候,他還以為阿香是要來賠禮道歉呢。如此這般無理地阻礙村裏的公務,等你爸回來,我一定要告你一狀。
“巴裕大哥,今天的事情,你馬上就會知道為什麽了。您跟我走一趟吧,帶上槍。”
巴裕摸了摸腰間的短槍,我這槍可是從來不離身的,睡著了也會別在腰間。這大公主要幹嘛?看著她認真的樣子,他覺得這也不像是普通的兒戲。
“我不跟你解釋,今晚你就會親眼看見,那丟失的十一片樣片在哪兒?”
聽到這裏,他騰地一聲站了起來,準備跟著阿香走。
“帶上火把,暫時不要點著。”阿香再次補充了一句。
就這樣,乘著這夜的月黑星稀,兩個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村南頭走去。來到預定地點,離那顆大榕樹隻有不到三十丈遠的地方,阿香做了一個噓的不要講話的手勢,就把巴裕隊長按到在地上,她也一同趴在了離隊長隻有三尺遠的地上。她摸了一下身邊的茅草,觸到了阿登留給她的那杆槍,並且知道子彈已經上膛。
這時,巴裕開始醒悟,前方就是旺呐村最南頭的崗位。她這是懷疑阿育偷了樣片呀!可能嗎?不是沒有可能。那小子早些年就是因為偷吸鴉片,才被他那當著客人那邊武裝部隊次官的表哥送了過來。可是,這次的排查和搜查,除了頌猜藏的那片,其餘的十一片沒有任何蹤影,也不能因為他阿育曾經吸食過,就像關頌猜那麽關起來呀。
他們兩人就這麽匍匐在地上一動不動,可炎熱夏日夜裏的蚊蟲,卻是非常輕易就可以找到自己的食材呀。等到身子上開始了第一處的瘙癢,阿香掏出了早已準備好的萬金油,把自己身體的暴露處抹上一層,然後遞給了巴裕。
巴裕接過來也塗抹了一遍,心裏想著:這大公主還準備得這麽的細致?萬金油這玩意貴著呢,自己和站夜崗的團丁們幾乎都不曾用過,也免得他們站崗的時候打瞌睡。
那遠處團丁的身影,在崗亭周邊時而走動時而下蹲,還偶爾地會坐在地上,拍打蚊蟲的聲音也不斷地傳來,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滑溜了過去。過去了差不多兩個時辰,已是子時,依然看不到那個黑影有什麽異常。巴裕掏出懷裏的夜光表看了看,遞給了阿香,意思就是:這麽晚了,還要守嗎?這種隻有軍隊裏長官級別的人才能擁有的老款瑞士懷表,村子裏也隻有三塊,另外兩塊自然是在村長和老段手裏。
阿香還是一動不動,她可是打算著要守一個通宵,也要把前方的這個家夥抓一個現形。她完全不理會隊長的提示,反正我不走,你巴裕也不能走。抽上了鴉片的人,我就不相信你小子會輕易地熬過這一夜而啥也不動?
“哈……啊……”兩聲打哈欠的聲音之後,隻見前方的人影把手裏的長槍把崗亭上一擱,朝著榕樹就踱步走去。他走在樹下停了下來,轉過身來看了看村子的方向。
這時,阿香和巴裕都看得真切,長時間的夜間匍匐,四隻瞳孔已經完全放大,月黑星稀已經不能影響他們的視線。就那麽清清楚楚地,他倆看著那個人影在樹下停頓了幾秒,一個小小箭步,身子就翻到了那根橫著的支幹之上。白日裏可以遮天蔽日的樹蔭這會兒也是一盤漆黑,那個黑影在黑暗之中站立了一會兒,端坐了下來。
巴裕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這家夥想幹嘛?在樹幹上坐崗?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團黑影正進行的每一個動作。隻見他劃著了洋火,點燃了火紙,從側背影的方向,看清了他半邊臉的輪廓。洋火熄滅之後,開始了一閃一閃的火星,那是在抽煙了!巴裕看懂了那樹蔭裏發生的事後,服氣的他轉過臉去看看阿香。但身旁她的舉動嚇了巴裕一大跳。
這時的阿香已經摸出了那杆保安隊專配的長槍,拚住呼吸,做好了匍匐點射的姿勢,食指裏緊扣的扳機已經壓下。說時遲那時快,巴裕隊長趕忙一伸手想奪阿香的槍,但“呯……”的一聲脆亮,這一槍已經打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