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大人最近很煩惱，就是因為自己那個從來不讓自己省心的小兒子尹拓野。

    她不希望自己的小兒子去創世神學院那個危險的地方，所以才出了個於他而言成功可能性幾乎為零的題目去為難他，希望他知難而退，可！是！他偏偏完成了，雖然可能含了些水分……但是他做到了！那麽相對的，她也不能再阻止尹拓野前往創世神學院。

    但是作為一個母親，相對於希望她的孩子能夠出人頭地，她更希望他能夠平安一生。也許是這些年在東燈城看了太多冒險者的死亡，看過了太多白發人送黑發人，死亡陰影漸漸覆蓋了年輕的狂傲。

    但到底要怎麽辦？是要讓尹拓野隨他的夢想前往創世神學院，還是強行壓下他？

    這個讓人操心的混小子！城主大人暗暗咒罵了一聲。

    城主大人陰著一張臉推開自己的書房門，打算開始處理今天的城務。但是剛在巨大書桌前坐下的城主大人卻突然發現了一張不屬於她的紙張。

    暗紅的底色，描金的花紋，幾個樸實無華的黑字寫在正中間，看不出主人的任何端倪。但仔細去觀察，卻能隱隱約約地感覺到那一股如海般深不可測意蘊。

    城主大人，明晚子時，無悔樓恭候。”城主大人看向署名，在看到那三個小字的同時，手中的紙片飄然落地。

    蕭淵鳳。

    東燈城的夜晚素來是極為熱鬧的。性格豪爽火辣的傭兵喝醉在大街上打架鬥毆事件也經常發生，整座城池燈火通明倒也不負燈城之稱。

    城主大人簡單地交代了一聲不要打擾，披上一件長長的黑色披風，大大的寬邊兜帽落下來將臉遮住，悄然出了城主府，沒有驚動任何人。

    這位客人，請問您需要點什麽？”城主大人剛進無悔樓，便有恭謹的侍者上前詢問。

    與人有約。”城主大人壓低聲音回答，聲音低沉沙啞，毫無辨識度。

    你先下去吧，這位是我的客人。”侍者還沒回答，一個聲音便忽然從一旁傳來。

    侍者一看，順從地微微躬身行禮：“是，在下告退。”

    由於無悔樓向來待客極為有禮，每一個進來的客人不論樣貌，財富，地位，都會受到一樣的待遇，而為了方便行事帶兜帽的人向來不在少數，把人約在無悔樓談事的更是不少，所以上演在無悔樓門口的這一出並不引人注目。

    城主大人請跟我來。”城主大人殷黎打量著來人。

    一身明月白袍簡單清爽，做著侍者的事，卻絲毫沒有低人一等的感覺，眼神溫潤如玉，深邃清明，聲音平淡，態度既不倨傲也不卑微。

    在下桓雋，是這一段路城主大人的引路者。”即使明知有人在打量他，他依舊從容有度，毫不局促。

    殷黎跟著桓雋並沒有走進大廳，而是繞開大門從側門進入了花園，沿著一條隱蔽的小徑，一直走到一座精致小樓下。

    樓下有一個白衣女子在等著，那女子低頭靜靜地站在一邊，雙手在小腹前優雅地交疊，渾身說不出的清冷。

    桓雋朝那女子優雅地一笑：“鳳姑娘，人來了。”

    嗯”鳳疏影淡淡的應了一聲，“你先退下吧，這裏我來。”

    是。”桓雋微微頷首，便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奴婢見過殷大人。”鳳疏影朝殷黎優雅地行了個禮，“殷大人請跟奴婢來，主子已經在樓上等著了。”

    不敢，”殷黎並不倨傲，這個自稱奴婢的女子，可是鳳王冕下身邊的第一侍女，甚至在很多時候都是鳳王冕下的口舌，代表著鳳王的意思，在帝都行事，幾乎無人敢攔。

    城主大人跟著鳳疏影走上頂樓，驚訝地發現這個年紀輕輕的少女竟然修為不錯，隨即也反應過來，若是沒幾分本事，又怎麽可能在帝都生存下去。

    城主大人登上頂樓，才發現這頂樓被設計成了一個平台，方便坐臥行動。頂樓的四周裝了雕花木欄，幾個移動花壇中了不少花草，而中間隻放了一張大大的軟榻，一張案幾以及軟榻對麵的小幾和坐墊，想來是留給客人的。

    鳳疏影不知何時已經退了下去。

    城主大人抬頭看向坐在軟榻上的女子……或者說，少女。

    玄色宮裝威嚴肅穆，綁著去大半張臉的束目帶，一隻血玉雕琢的手杖斜靠在榻邊，整個人散發著不容忽視的存在感。

    也許是因為天生目盲而無所謂燈光，整個平台並沒有太多的光亮，隻在兩個案幾上各方了一個嬰兒拳頭大小的夜明珠，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並肩鳳王，蕭竹夭。

    城主大人彎腰行禮：“東燈城城主，殷黎，參見冕下。”

    城主大人不必多禮，坐吧。”少女有些低沉的聲音響起，聽不出喜怒。

    殷黎這才安靜地在案幾後坐好，盡管對方看不見，但她還是坐得筆直，一絲不苟，挑不出半毫毛病。

    原本殷黎作為東燈城城主，又是一名天空級的高手，即便是遇到國主也不用如此恭敬。但是她清楚地明白，眼前這一個年僅十五的少女可不是金殿上的那一位。

    金殿上的那一位頂多算是一個守成之君，不論是眼光手段還是心性魄力，都遠遠不如麵前這個少女。

    風從大陸因為其修煉的傳統，皇權並不如在地球上那封建王朝般強有力，而更看重實力。所以帝國名下的各個大城獨立性都比較強，甚至實力強大的可以違逆皇命，而皇室一般沒有什麽辦法。但是此種已經持續了數百近千年的情況，卻在眼前這個少女手中打破！

    這五年，在殷黎看來，她隻做了一件事，並且效果顯著，那就是——集權。

    本王這次來東燈城是秘訪。”少女輕淡地說。

    臣明白。”殷黎恭敬地回答，“不知冕下有何吩咐？”

    到確實有一件事情要告知你一聲。”少女靠在軟榻上，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關於城主大人的兒子，尹拓野。”

    冕下！”城主大人一驚，開口就要詢問，卻見少女手一豎，立刻咬牙咽下了剩下的話。

    城主大人不必擔憂，並不是尹拓野犯了什麽錯。”城主大人剛把心放回肚子裏，卻聽少女話題一轉，“城主大人可知這個世界上不隻有風從大陸這一個世界？”

    臣略有耳聞。”城主大人微微點頭。

    估計十來年，本王會安排尹拓野離開這片大陸。”少女不緊不慢的說。

    冕下。”城主大人頓時站了起來，臉上一片掩不住的驚色。

    你先別說話。”城主大人狠狠握了握拳，尖銳的指甲刺進手心，維持她的理智，複又坐了下來。

    少女伸手摸索著拿起案子上的酒杯，抿了一口說道：“先別著急。”

    怎麽可能不急？城主大人暗暗苦笑。

    本王隻是有這個打算，選擇權還在尹拓野。如果是他不願離開，本王一不會強求。所以城主大人盡可以放心。”

    城主大人悄悄放下提得老高的心。

    外麵是什麽樣，本王也不知道，更無法保證什麽。況且這一去，這風從大陸上的一切便要全部拋下，背井離鄉舉目無親，而且無法回頭。”少女無聲地歎了一口氣，“若是尹拓野不願，就算本王強製，他也做不成什麽事來。是故，本王隻是為他提供這麽一個機會。願不願意還在他個人，這次來是跟您說一聲。”

    是，冕下。”城主大人想了想，又問，“那尹拓野他知道嗎？”

    本王還沒告訴他。”少女又喝了一口酒，輕輕呼出一口酒香彌漫地氣，“十來年吧，這個機會就會降臨。若是錯過，便要靠他自己，本王幫不上什麽忙了。城主大人也可對他透些口風，不論成與不成本王都不會說什麽。”

    謝冕下。”城主大人捧起桌上的酒杯鎮定心神，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口，“那依冕下之見，尹拓野是該去，還是不該去？”

    人各有誌，本王不好說。”少女不溫不火地回答，“本王隻能說，尹拓野也已經十九歲，應當有為自己的選擇而承擔責任的覺悟。”

    ……臣明白了。”過了好一會兒，城主大人才低低地回答。

    好了，還有什麽事嗎？”少女輕輕搖晃著手裏的酒杯，血紅色的酒液在夜明珠的光芒下似是摻雜了夜的迷離，惑人心神。

    二皇子……”城主大人停下措辭，停頓了一會兒才開口，“我的女兒殷翎，外出曆練時遇到二皇子。二皇子曾向我表示有意迎娶我女兒為妃而且態度強硬，已經暗中催了好幾次。”

    你可曾拒絕他？”少女沒有一絲驚訝，反而嘴角彎起一個極淺的笑來。

    臣拒絕過幾次，但二皇子似乎並沒有放在心上。”城主大人心中有憤怒，也有無奈。

    二皇子是所有皇子中在軍中影響力最強的那一個，即便是她，也不敢和二皇子徹底撕破臉。

    你的女兒可是你屬意的下一任城主？”少女放下了酒杯，麵容隱藏在黑暗裏。

    是的，”城主大人小心翼翼的回答，“殷翎從小在臣身邊長大，如今幫臣處理城務也做得不錯，臣也有意培養她。”

    如果你女兒不是太笨的話……本王會解決掉這個麻煩。”少女輕笑，“還有其他的事情嗎？如果沒有，那你就回去吧，本王累了。”

    臣告退。”城主大人小心地站起來，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地退了下去。

    殷黎，學不會飛翔的雛鷹是活不下去的。”在城主大人走到樓梯口的那一刻，一道似詠似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是，冕下。”殷黎腳步一頓，隨即無聲地離開了。

    站在無悔樓前，城主大人看向熱鬧非凡燈火通明的無悔樓，眼神幽深複雜。然後轉身悄悄呼出一口氣，披風下的手在褲腿上擦了擦，暈染出一片深色。

    一手冷汗。

    疏影。”樓頂上，少女翻了個身，解下束目帶，半閉著眼睛聲音慵懶。

    冕下。”鳳疏影輕輕為她敲著腿，神情恭敬。

    本王允許他們奪位，卻早就明令不能打六大主城的主意，這蕭奕宇竟然敢陽奉陰違……你說本王要怎麽處理他呢？”似有冰冷的幽光從眼睫下溢出，但聲音卻低緩而輕柔。

    鳳疏影不敢回答，她知道主上現在必定很不滿意那個自作聰明的二皇子。看樣子二皇子要倒黴了，她可不想被卷進去當炮灰。那是處理而不是處置，二皇子在他眼中不過是一個可以隨意處理的物品而已。

    把他最喜歡的男寵……其中最讓你討厭的那五個，扒光了扔到小倌館去。”少女閉著眼睛說，“下麵點……唉，很好。明白了？”

    是。”鳳疏影心中腹誹：主上啊，你明明知道二皇子好男風，還讓我扔了她的男寵，這漫漫長夜，你讓他那個一夜七次郎可怎麽是好？自擼嗎？

    哦，咳咳，主子有言說話要矜持。

    去提點一下他的外公。”蕭奕宇魯莽，可架不住他外公精明。不知道那官場老狐狸會怎麽應對呢。

    是，冕下。”鳳疏影的眼睛刷的亮了起來。

    帝都越亂才越有好戲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