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本王的山養你一個禍水還綽綽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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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人或許難以想象,一個小孩子麵對二十四具血淋淋的屍首是怎樣的場景,但她知道,曾經跟隨父兄上陣殺敵,第一次殺人時,她也怕的哭了好久,一閉上眼就是渾身是血的人,哭喊著找她討命。

    但他又不同,死的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人,他又是極重情義的,可怎麽受得了?

    “我甚至瞧不出他們誰是誰,腦子裏蹦出來的第一個想法就是找把刀,衝進韶華殿把那個老巫婆給砍了。我也確實那麽做了,誰知道還沒出宮門,就被打掃的老嬤嬤給攔了下來。”齊戎知道她在看自己,眼神中的落寞和無助也不再閃躲,統統都給她。

    “老嬤嬤說他們的死就是為了我活,活下去比什麽都重要。我記下了,也這麽做了。生在帝王家,就是要比旁人活的更沒人性些。讓皇上放心的好法子就是無心皇位,讓皇後和其他皇子放心最好的法子就是荒廢學業無作為,當個草包最合適。”

    齊戎看著她,隔著燃燒著的火堆,眼神濕潤唇角卻帶著笑。年少輕輕就看透了一切,也是生在帝王家,才給他這些不似年齡的成熟,和磨難。

    鸞顏心疼了,她雖早早沒了娘親,卻有爹爹和哥哥們的寵愛,比他好上百倍。

    她甚至開始幻想,若是能早些碰上他,定不會叫他再被人欺負了。

    “所以,我就耍混把宮裏鬧了個底朝天,皇上趕我出宮的時候所有人都在為我擔心,那個時候隻有我笑了,因為這條命終於可以握在自己的手裏。我成了京都皇城第一紈絝王爺,皇上雖然對我失望之極,卻也是最放心的,才任我這般胡鬧。”

    鸞顏看著他,被他的話弄得心裏七上八下,忽然覺得又被誆了去。本該是生氣的,他說出自己淒慘的童年遭遇後,她就有些同情了,連帶著之前的火氣也消了些。

    “鸞兒,我最怕的就是私獄,還有那些見不得光卻殘忍至極的私刑。”齊戎還想要往下說,張了張嘴,卻沒說出口。

    鸞顏一下子坐起來,美目怒瞪道。“所以,你以為我對紅芍藥用私刑?”

    說了這麽一大通,還是為了紅芍藥!鸞顏狠狠攥著拳頭,將指甲嵌進肉裏。

    給她行個跪拜之禮就是用私刑了,這個紅芍藥還真是嬌氣啊!

    “鸞兒,今兒個的事情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分青紅皂白就在心裏下了結論。紅芍藥去找你我並不知情,她待你離開後,自作主張跪到院子裏,你也是不知情的。我不該什麽都沒問就跑去質問你,傷了你的心。”齊戎一股腦兒說出來,怕他的心肝寶貝再鬧脾氣,他就算想說都沒機會說。

    鸞顏眉頭一皺,沒想到紅芍藥待她走後還來了這麽一手,難怪之前他說會跪死之類,這種天氣跪在院子裏,確實有跪著凍死的可能。

    “我們這次是都上了紅芍藥的當,她故意在你我麵前做出兩幅模樣,就是想叫我們之間生出嫌隙,然後趁虛而入。”

    齊戎大步走到鸞顏麵前,雙手鉗住她的肩膀,深情的說道。

    “你我都一樣,愛說狠話,又愛反悔。”他抵住她的額頭,眼神中滿是寵溺笑了。

    “我才不是你說的那樣。”鸞顏臉一紅,將這件事情想了一遍,好似真的是上當了。

    又想起在酒窖裏跟他說的那番話,確實是在耍狠。

    “往後咱們都不輕易說狠話了,好不好?這大過年的,把心弄碎了可不是件好玩的事。”齊戎在她唇角偷了個香吻,見她沒反抗,唇角的笑意逐漸擴大。

    “我與她都是前塵往事,也與她講明白了。等過了年我就叫人送她回去,留個心術不正的女人在身邊,早晚都是個禍害。”

    齊戎將她擁進懷裏,心滿意足的笑著。忽然鸞顏從他懷中冒出小腦袋,一本正經的問道。

    “此事就這麽過去了,若是以後再出現這種事,你我該如何應對?”保不齊哪天就蹦出個他的什麽紅顏知己,還是未雨綢繆的好。

    “我已經跟你表明了態度,是萬萬接受不了男人三妻四妾的,如若你心中有了旁人,我也不會糾纏。如若你還想跟我在一處,就斷了那些桃花,省的這般折騰,叫人笑話。”

    忽然想起他們這一鬧騰,被顧天成和月娘瞧了個遍,覺得不值。

    “知道了。若再遇上這種事情,我一定站在你這邊。”齊戎眸子裏盡是她,怎麽還可能容得下別人。今天的紅芍藥是個意外,日後定不會再惹上這種麻煩。

    他重新將她擁在懷中,片刻後,藏在他懷中的小腦袋又不規矩的探出來。

    “你剛才說紅芍藥是禍害,那我又是什麽?”她開始咬文嚼字在他的話裏挑骨頭了。

    齊戎倒是樂得很,兩人相處的小樂趣,是旁人不能體會的。

    “你是禍水啊,紅顏禍水。”齊戎笑著點點她的小鼻頭,將她寵上心頭。

    “不過本王的江山養你一個禍水還是綽綽有餘。”

    “死相!”鸞顏臉一紅,低頭躲進他的懷中。

    風雪夜,又是大年三十,旁人都跟親人一起守歲,隻有這兩人躲在山洞裏,還覺得甜蜜的很。

    大年三十,宮中張燈結彩好不熱鬧,宮裏養的伶人自是歌舞技能絕佳,卻比京都皇城最有名的戲班子差了幾分味道。

    “那個花老板呢?今年三十怎麽不請她的班子進宮唱戲?”坐在正中間的太後問了問身邊的貴公公。

    “回太後的話,那個……那個花小嬌去了涼州。”貴公公懨懨說道,他也覺得今年的三十過的有些無味。

    太後沒有說話,坐直了身子繼續看戲。身後坐著一眾皇親國戚,有的已經困得睜不開眼,強忍著到了嘴邊的哈欠。

    “入席吧。”皇上覺得沒意思,就叫人撤了戲,準備入席。

    又是一派死氣沉沉的模樣,大家都守規矩,也就成了一個模樣,無趣的很呐。

    皇後說了幾句助興的話,但年年都是那麽幾句,聽得乏味的很。

    此時此刻,人人腦海裏第一個竄出來的都是賢王殿下那張妖媚的臉,還有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耍混模樣。

    真真京都皇城離了賢王殿下就沒以前繁榮,皇宮離了賢王殿下就沒以前熱鬧。

    隻是這樣的話,都隻能在心裏想想,是萬萬不能說出來的。

    正當大家低頭哢哧哢哧吃著年夜飯時,一陣好聽的鳥啼聲傳了進來。

    大家抬頭去看,隻見穿著喜慶華服的四殿下齊耀,拎著隻鳥籠子蹦蹦跳跳從外麵進來。

    “過年好!過年好!本鳥祝大家心想事成,萬事如意!”

    大家被這鳥逗笑了,顧不上盤裏的珍饈佳肴,伸長了脖子去看齊耀手裏的鳥。

    “兒臣祝太後、皇上還有皇後娘娘和各位哥哥姐姐,心想事成,萬事如意!”齊耀人小禮數卻學的好,撩開衣袍跪下行禮的姿態如行雲流水一氣嗬成,規規矩矩的像個大人模樣。

    皇上很是欣慰,笑著免了他的禮,叫貴公公將他帶到身邊同坐。這等待遇羨煞了在座所有人,但大家都知道齊耀還是個孩子,那種嫉妒的感覺也淡了些。

    “耀兒,告訴母後這隻鳥兒是從哪裏尋來的?這般有趣兒。”皇後坐在皇上身邊,討好的跟齊耀說話。

    齊耀將鳥籠子往身後一藏,摟著皇上的手臂撒嬌。

    “母後真想知道?”

    皇後點頭笑道,不時裝作很感興趣的樣子,伸長脖子看看那籠子裏的鳥。

    “是三哥哥送與耀兒的。”

    齊耀此話一出,四下裏寂靜一片,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到。

    皇後臉上的笑容瞬間凝結,齊戎,又是齊戎!

    他還真是厲害,明明都已經被趕出了京城,去了那鳥不拉屎的涼州,竟然還能叫人時時刻刻想起,真是陰魂不散!

    “皇上,這是三哥哥離京前特意留給耀兒的,原本想要帶走的,但想著涼州冬季太過難熬,怕是這養尊處優的鳥兒受不住,就交予耀兒照料了。這鳥兒可聰明了,三哥哥教的真好,但自從跟了耀兒,他就再也不肯學新的話了。”

    齊耀嘟著小嘴,一臉委屈。

    他的這番話,凡是有點兒心眼的都能聽明白。言下之意就是他們不學無術的,整日裏光留心旁門左道的賢王殿下,其實早在很久之前,就訓練這隻鳥兒說話,為的就是在三十晚上博眾人一笑。

    再者就是鳥兒夠忠心,換了主人卻不肯再學話。

    這讓在場的眾人心裏一陣唏噓不已,旁人眼中成不了大事的賢王殿下,此去涼州不僅帶走了京都皇城所有消遣玩意兒,連手下的一隻鳥兒都這般忠心。

    他定是個重情義的人,而在這冰冷的皇宮,最缺的就是情義。

    如此一想,就覺得之前他耍混胡鬧沒有那麽討厭,反而多了幾份率真灑脫。

    眾人一起歎息,對遠在涼州賢王殿下的思念又增加了幾份。

    “等過了年哀家大壽時,就召戎兒和鸞顏回京省親吧。”太後摸摸齊耀的小腦袋,對皇上提議道。

    齊戎是她一手帶大的,每逢佳節倍思親,這種時候更是惦念他在涼州的境況。

    “就照母後您的意思辦。”皇上鬆了口氣,這個兒子叫他操碎了心,被貶到涼州後也心疼的很,這次既然太後發了話,到時候再找個機會將他留在京城,想必也不是什麽難事。

    “皇上英明!太後英明!皇上英明!太後英明!”

    齊耀身後的鳥兒選在此時開口說話,惹得眾人一陣大笑。

    “這賢王養的鳥兒,還真跟賢王一個脾氣,連接話茬兒都一個味兒!”坐在下麵的駙馬開口說道,話題沾上齊戎的邊兒,聊起來也輕鬆很多。

    “可不是嘛,這鳥兒若是再養上幾年,怕是連賢王都應付不來了。”

    大家又是一陣笑,話題一下子說開了,氣氛相較之前的死氣沉沉,活潑的不是一點半點。

    宮宴結束後,眾人各回各的府邸,齊華先徐金璐一步出了宮,敷衍了一句還有要事,先坐上馬車走了。

    徐金璐也沒去計較,這種被閑置起來的日子過慣了,也沒什麽好計較。她扶著這顆圓滾滾的肚子,過不了多久孩子就呱呱落地,到時候她就有了籌碼和依靠。

    “王妃,宰相大人請王妃到聚德茶樓一聚。”不知從哪裏跑出來個小廝,丟下句話就跑開了。

    徐金璐想都沒想,上車叫人去了聚德茶樓。

    那是她徐家的產業,自是什麽時候去都成,但爹爹選在大年三十見她,定是出了什麽大事。

    什麽大事,難不成是那件?

    徐金璐心裏咯噔一下,有種不祥的預感滑到心底。

    “不怕不怕,就算是天大的事他也不會對咱們娘倆怎樣,不怕不怕。”徐金璐摟緊自己的肚子,這個還是就是她的免死金牌,看在孩子的麵上他也不會對自己怎樣。

    轉眼間進了聚德茶樓,一處不對外開放的雅間相當私密,這間房子又與別處不同,隔音效果出奇的好。

    徐金璐一進門就見宰相大人背對著自己坐著,渾身散發著駭人的戾氣。

    “爹爹。”她怯怯的喚道。

    “你派去涼州的人,可曾回來了?”宰這相未曾轉過身,隻是淡淡的問了一句。

    徐金璐渾身一顫,這件事情她是瞞著所有人做的,怎麽會……

    “爹爹恕罪,女兒隻是恨透了那踐人,才……”徐金璐趕緊跪下求饒,她是家中獨女,爹爹是萬萬不會重責與她的。

    “哼!她都去了涼州,你還有什麽好放不下的?”宰相用力拍了拍桌子,氣的渾身都在發抖。

    他聰明一世,怎麽生了個這般蠢笨的丫頭!

    不提這事她還好過些,一提就覺得委屈,為何她都去了涼州還叫旁人放心不下,硬生生把那大東珠搶去送她,想想都覺得氣。

    “女兒想放下,是她處處與女兒爭!這種踐人,不殺了怕是還要禍害許多人。”徐金璐此生得不到的她得到了,單憑這種恨就叫她痛不欲生。

    “今天晚宴上太後和皇上那邊已經發了話,說是要賢王回京參加壽宴,這隻是個噱頭罷了,還不是想把人弄回來。賢王回京時遲早的事,你要是做就趁早,省的後患無窮。”

    宰相站起身來,扶起跪在地上的女兒,燈光沒有照到他的麵容,陰森的有些嚇人。

    徐金璐以為這次是事情敗露,免不了又是一頓責罵,沒想到來了個大反轉。

    “同樣不希望賢王回來的還有你那夫君吧,叫他出手,定能事半功倍。”

    宰相此番出來就是她商量這件事的,趕在東窗事發前將事情解決了最好,這樣必須有個得力助手才行。

    然,做這種見不得光的事,齊華最有經驗了。

    “爹爹又不是不知道,我與他整月也說不上半句話,又怎叫他幫我?況且……況且他心裏一直有那個踐人,怎會同意啊?”

    宰相冷笑了下,細長的眸子中盡是算計,他一生隻有這麽一個女兒,現在女兒又有了身孕,也就是說未來登上皇位的不一定非得是他靖王殿下。

    橫豎未來皇帝都是他徐家的人,現在也沒必要跟他藏著掖著事事恭維了。

    “為父自有辦法,你回去就跟他提,借養胎的理由回宰相府住上一段時間,直到孩子出生。其他的事情莫要插手,知道了嗎?”

    能回娘家住她自然是高興,連忙應下就離開了。

    雅間內,燭火將宰相的身影拉長,長的不似真人。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齊華,你可比當年的皇上厲害百倍了。死在淮南洪災的那些百姓,你就真不怕半夜去你床前索命嗎?”宰相看著自己的手掌,攤開又攥緊,笑了起來。

    “還得多謝你,有了這個把柄,就不怕你不聽話了!”他算著徐金璐已經離開,披上披風也推門離開。

    大年初一,往年都是在鞭炮聲中醒來,今年不尋常的很,是被那無賴吻醒。

    “快起來了,怕是已經有許多人等著給咱們拜年了。”齊戎打橫將她抱起來,出了山洞。

    鸞顏想著跟他回去就算原諒他了,這麽簡單就原諒了,是不是很沒麵子?

    可眼下也沒什麽好辦法懲治他,這麽個打小就不幸的孩子也是可憐,再懲治下去顯得自己太過刻薄了。且將這筆賬先記下,往後再好好的跟他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