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皓月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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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戎做事大多都是隨心所欲,若是認真起來,竟是駭人的緊。十二歲就把皇宮鬧了個底朝天,那是下定了決心要走,如今十二年過去,他要與她和離,那便是下定了決心放手。

    兩人一直在太後眼皮子底下分房,這一夜鸞顏還未睡下,齊戎便來了。

    “你……找我有事?”鸞顏小聲問道,自從上次小樹林見麵後,這是他們兩個頭一次這般獨處。

    最怕時間突然的安靜,她真真不喜歡這種手足無措的尷尬。

    齊戎撩起灰色衣袍坐在圈椅上,擰著一雙眉看她。

    他是瘦了,涼州大半年的摧殘磨黑了他的細嫩白希的皮膚,以前日日看著不覺得有什麽,如今幾日不見倒是察覺出他與之前的不同。

    又如這身灰色華服,穿在身上添了幾分沉穩幹練,隻是他眸中的冰冷亦如這華服一般,硬生生堵得她喘不過氣來。

    “我白日裏去看過太後她老人家,氣色好了許多,還過問了一些壽宴的事情。”齊戎別看眼神看向自己腳下的方磚,平靜說道。

    “是。”鸞顏坐在床邊,不知道他為何突然說這些。

    “齊華……”他剛一開口便停下,看了她一眼後換了個稱呼接著說道。“前幾日他在禦書房前跪了三個時辰,皇上到底沒同意他與徐金璐和離的事。我覺得這件事多半跟皇後從中摻和有關係,畢竟有了這層姻親關係,他就是皇後的大半個兒子。”

    鸞顏淡淡哦了一句,眼尖的看到他不小心露出脖頸上的傷,暗紅色的已經結痂,是那晚小樹林裏被她咬的。

    見她不語,齊戎的心又往下沉了沉,知道她對情事向來懵懵懂懂,他這個自稱遊曆花叢的老將也是無計可施。

    她是個直率的人,拋出去的心就是一輩子,可惜他不是那個接下的人。

    “等太後壽宴一過,咱們就去求皇上恩準和離吧。”不想再拐彎抹角,況且之前已經鋪墊了許多,該進入正題了。

    鸞顏的心像一下子打翻了五味瓶般,在太後麵前打了保證,說自己是他的妻子,決心表的堅定。

    如今他的一番話真是硬生生打了她的臉!

    鸞顏唇角扯出苦澀的笑,自小至今還沒有這般拋下顏麵求過什麽人,他是個例外。

    齊戎站起身來,理了下身上的袍子,見她自哀自憐的樣子有些動容,但喉頭一滾把想說的話咽了下去。

    “齊華不是良人,還是與他早些了斷吧,省的往後被牽連。”

    他能說的隻有這些,卻也冒著險。若是她給齊華通風報信,怕是會壞了許多大事。

    但還忍不住說了,不管她聽不聽,信不信,在他看來與自己恩愛過的女子,就算後來分開了,也要過得好才是。

    “是啊,他不是良人,你也一樣。”鸞顏雙眼沒了焦距,歪著腦袋坐在床邊,自言自語道。

    齊戎心頭一顫,這話聽的似是非懂。

    “太後這一病主要是動了大怒,我們尋個對的時候,免得再鬧出什麽事來。”鸞顏長長歎了口氣,一股無力感將她徹底包圍。

    “好。”齊戎張了張嘴,擠出個沙啞的字。

    今兒個來之前自己幻想了許多,憑著她上次在小樹林裏的激烈反應,斷定她不會輕易答應,誰料到竟這般順利。

    她開口應了和離的事,這怕是他們最後一次這般心思相通了。

    “夜深了,你快歇著吧。”四月的天早就溫暖沁人,他卻手心冒冷汗,心也凍得直哆嗦。

    還是快些走吧,免得再舍不得。

    “等等!”鸞顏突然站起來,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住他。

    “都要散了,但總歸是夫妻一場,一張床上睡過,一個鍋裏吃過,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能不能跟我說實話,你究竟是何等身份?”

    齊戎雙手緊緊握成拳,轉身對上她的眸子,深深的看了一眼後,頭也不回的開門離開,融進外麵墨般的夜中。

    鸞顏深吸一口氣,眸中滿是痛苦,他的身份太過玄妙,種種跡象都與西厥有關。

    西厥與大齊世代為敵,她卻是慕容家的女兒,慕容家祖祖輩輩都為大齊鎮守邊疆,處處壓製西厥,兩人處在絕對的對立的立場,水火不容。

    若是,他的玩世不恭放蕩不羈全是裝出來的假象,若是他暗中與西厥串通,想借助西厥的勢力奪取皇位,那他們也會變成死敵。

    不敢想象與他兵戎相見的場麵,自己該如何取舍?

    忽然,她似乎想起了什麽,或許這是最後能確定他身份的東西。

    鸞顏緩緩拔下頭上的發簪,拿在手裏拔下簪頭,從裏麵滾出一粒殷虹的玲瓏丸子……

    自從皇上登基後,太後從不踏入議政廳半步,將所有權利都交給皇上,對朝政之事最多隻是過問,卻不插手。

    但今日,宮裏的風向又變了。

    太後入了議政廳議事,嚇壞了不少王權貴族朝廷大臣。

    大齊律例清清楚楚寫著,後宮女子不得幹政。自大齊開國以來幾百年都未有女子進過的禦書房,被太後采了頭枝。

    太後蒼老的臉上盡是急色,腳步匆匆的進了禦書房,譴退了所有人後,一把抓住皇上的手。

    “那清明丸是從哪裏得來的?”

    “驛站那邊收到鸞顏寄去邊疆包裹,在衣服裏藏著的。”皇上麵色暗沉,沉了沉才開口說話。

    “清明丸清明丸……”太後鬆開皇上的手,魔怔般念叨著。

    “在涼州時戎兒和欒燕妮皆無異常,這次清明丸的事情會不會是有人陷害?”皇上問道,心裏還是偏向齊戎的。

    太後眉頭一緊,黑沉著一張臉,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征兆。

    “西厥皇族耶律氏的東西從來不給外人,鸞顏為何會有清明丸,還用哀家再想其他嗎?”

    皇上趕緊拱拳行禮,深深的作了一個揖。

    “兒臣糊塗,請母後恕罪。”

    太後的容顏蒼老了,那雙眸子卻晶亮的很,許是經過一生的磨礪,越發的能看透一些事情。

    隻是眸中有哀傷,還有對往事深深的追憶。

    “這些年了,每每想起以前的事,哀家總是夜不能寐。當年皇上與太子爭奪皇位,用的就是這清明丸扳倒的他。不管是誰,隻要坐在龍椅上,眼裏就容不得半點沙子,何況是勾結外邦謀朝篡位的大逆不道之行。”

    皇上連忙過去扶住太後,將她引到軟榻上坐下,親自為她斟了杯茶。

    “兒臣記得那時處處被太子壓一頭,就在離皇位越來越遠時,母後帶來一個錦盒,打開後發現是顆殷紅的玲瓏丸子,您說憑著它就可以扳倒太子,兒臣當時委實不相信。”皇上雙手遞上茶,在太後身邊落座,也陷入深深的思量中。

    “皇上一定不知道清明丸是從哪兒得來的吧?”太後低頭抿了下茶,眸中盡是苦澀。

    “那是皓月長公主的東西。”

    皇上詫異的看著太後,大齊的公主怎會有西厥的東西?

    “清明丸是皓月長公主的東西不假,卻不是她想要的。那個時候她已經與慕容家的冰山成婚,一同去了邊疆。機緣巧合下偶遇西厥皇室耶律一族的人,那個時候他們還在藥王穀,沒有謀朝篡位。耶律傾慕長公主的風姿,就贈與清明丸,卻沒說明白這個東西隱藏的意義。”

    這些都是皇上不知道的,當塵封的往事被開啟,就帶著更多謎團一個一個到來。

    “清明丸隻能由耶律一族身份尊貴的成年男子佩戴,有毒卻對人和家畜無害,其他的小到蚊蟲,大到猛獸皆近不了身。”

    “那位耶律姓氏的男子,難道就是未來的西厥王?”皇上問道,眸中盡是不可思議。

    “他就是謀朝篡位,下毒殺死幾十萬大軍的藥王穀少主耶律烈。”對那麽一個心狠手辣的人,如今提起來都心有餘悸。“不用一兵一卒就滅了幾十萬大軍的西厥王,最後還將屍體盡數燒毀,大火燒了七天七夜,染紅了整個西天。”

    “他是藥王穀少穀主,也是江湖上響當當的人物,為何會想到參與廟堂之爭?”皇上問道,越發的不明白了。

    太後咧嘴一笑,這笑中有太多的無奈。

    為何好男人都叫她占去了,隻因她貴為齊國長公主?隻因她生的那副好容貌?

    縱使有再多不甘心,以為也都隨著時間的打磨沒了蹤跡,今天再被翻出來,心中還是難免一陣不快。

    “紅顏禍水。耶律烈知道皓月的身份後,不知怎麽就認為做了西厥王就可以與她登對,便硬是把王位給奪了。”太後默念道。

    “那慕容老將軍呢?那個時候長公主已經與老將軍成婚了。”皇上問的有些著急。

    太後垂下頭,苦澀的笑了笑,長長的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