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氣久了,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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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壽宮。
商戩來了之後,姚玉琴不像之前那般,殷勤地上前了,也沒有像以前那般,表現出很激動很高興的樣子。
她很平靜。
至少,她已經知道了,皇上愛的女子,是帝師。
所以,她表現的再激動再高興,那都隻是她一個人的事,而且,她如果表現的太過明顯,說不定,還會惹來皇上的反感。
她不想惹皇上反感。
他不親近她不要緊,但,不能反感她。
姚玉琴並不是一個為了愛而會失去理智的人,當初,河街盛會那天,在遊艇上,她向他表白,他拒絕了她,她就已經不打算再去纏著他了。雖然,她很喜歡他,但她想,那也僅止於,她對他第一眼的,驚為天人。
後來,如果不是扮作小廝的帝師拿那個珠釵給她,她想,或許,這一輩子,她都隻會把這個男人藏在心底。
可是,很多事,就是這樣意外地發生了。
現在回想起來,帝師那天給她的珠釵,想必,是皇上送給她的,而帝師不自知罷了。
姚玉琴吩咐雪荷將早就準備好的晚膳傳上來,吃飯的地點,在室內,那間不大不小卻極為貴氣的膳堂。
商戩沒心情吃飯,但此刻,坐在那裏,如老僧入定一般,麵目沉靜,沒有絲毫不耐。
等飯菜都擺好,他拿起筷子,吃飯,安靜地吃飯。
但,吃的很少。
短短一盞茶不到的時間,他就又放下了筷子。
姚玉琴看他一眼,“皇上這就吃飽了嗎?”
嗯。”
姚玉琴其實還沒吃飽呢,但皇上都放下筷子了,她一個人坐在這裏吃,讓皇上等她嗎?
不能啊。
她也放下筷子。
商戩便起身。
他壓根,不關心,姚玉琴到底吃飽沒吃飽。
起身後,他就往門外走。
姚玉琴隻好跟上。
跟著出來。
商戩沒有回正殿,往露台的方向去了。
姚玉琴跟著。
跟著跟著,前麵的男人,腳步一停,他沒轉身,隻是側了側頭,看向露台的那個六角亭,“玉妃說吧。”
說什麽?
當然是林玉黎。
姚玉琴抿了抿唇,“妾身那天去禦花園賞花,看到林妹妹匆匆忙忙地從禦花園裏經過,妾身當時挺好奇,什麽事能讓林妹妹這般慌張,是以,就悄悄跟了上去,跟上去之後,才發現,原來,林妹妹是怕錯過帝師,她等在帝師必出宮的路上,邀帝師去了她的宮殿裏。”
商戩聽罷,眉頭微微一蹙。
這似乎,並不能說明什麽。
但林玉黎刻意等帝師,大概,並不是簡單的吃一頓飯,或是,聊一下天的事情。
他說:“朕知道了。”
這些事,他隻要派人查一查就能知清。
之所以來她這裏,是不想浪費太多時間而已。
這個林玉黎,果然是有問題的。
他轉身,這一次,他回過頭,看著麵前的這個女人。
其實,姚玉琴長的不差,一點兒也不差,至少,她比林玉黎要好看的多,此刻,她站在那裏,也非常嫻靜。
嫻靜的,有如美好的一副畫。
商戩眯了眯眼,“玉妃跟朕說這件事,是覺得,錢五也無罪嗎?”
這個……
後宮應該是不能幹預朝政的。
皇上問她此話,何意?
姚玉琴心思轉了一轉,回,“妾身隻是將自己看到的情況如實地反映給皇上,至於帝師府裏的錢五,他有沒有罪,這是皇上和大臣們的事,妾身,不知道。”
這回答,無懈可擊。
同時,也意味著,姚玉琴,並不是一個心思單純的人。
商戩看她一眼,沒吭聲。
走了。
直接從她身邊走過。
當龍涎香穿肩而過的時候,姚玉琴往下俯了俯身子,手,規規矩矩地貼在膝蓋上,而當商戩走過,她的手微微蜷屈。
林妹妹。
不。
林美人,大概,很快就會消失了。
商戩離開東壽宮。
壽南在身後跟著。
入夜的皇宮,每殿的簷下都掛著四蓮碧宮燈,燈麵烙龍,麵底綴流蘇,堂堂煌地旖旎一片。
商戩走在那些宮燈下麵,影綽的燈光將他英俊的麵目照的恍惚如花,而在那花心中,一雙眼,黑亮黝神,泛著冷波。
他忽地出口,“今夜,你去一趟林府。”
林府?
壽南一愕,“去林府做什麽?”
給林柏剛送點東西。”
啊?”
壽南疑惑,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送什麽東西?”
犯罪證據。”
這。
壽南眨眼,“主子的意思是,讓屬下拿著犯罪證據去林府,然後,你再定林柏剛的罪?”
正是。”
壽南抽嘴。
主子,你這叫什麽?
未免也,太心機,太腹黑了吧。
你想治林美人的罪,沒必要搭上整個林家啊,雖然,那個林禦史,看著就讓人挺討厭的,但為官,還算正義。
就這般白白地犧牲掉,有點可惜啊。
但可惜也沒辦法,主子都發話了,看來,也是早就預謀好的。
壽南領命,“屬下這就去。”
嗯!”
商戩道,“去之前,先去一趟帝師府,點香。”
點香二字一出,壽南的嘴角又抽了抽。
他忍不住的抬頭,提醒,“今天在朝堂上,帝師大概又跟主子你嗆舌了吧?而主子要定錢五的死罪,帝師可能會對你懷恨在心,你確定,今晚,還要去?”
去!”
當然要去。
商戩抿抿唇,她何止是跟他嗆舌了,她還罵了他!
罵他是昏君!
昏?
商戩挑眉,他倒是真想昏一次。
他揮袖,“快去!”
是!”
壽南連忙拔腿,掉頭,先去帝師府,再去林府。
商戩預估著時間,等到差不到那香起了作用後,他才抬步,出皇宮,進帝師府。
帝師府。
夜。
很安靜。
好像,不管外麵有多大的風濤,多大的驚浪,這個帝師府,永遠都是這般的風平雲靜。
商戩一個人,靜靜地走在石階路上。
走著,觀察著,眉,微微地蹙著。
總覺得,帝師府,有時候安靜的讓人禁不住心生疑惑。
終於。
走到了溫婉的門前。
他輕輕停步。
四周看了一下,伸手,不動聲色地用無聲的內力,將從裏麵栓住的門閂給弄開了,又輕輕地推開門,小聲地關上。
屋內很黑。
沒有燈。
也沒有月光。
他先是站了一會兒,適應了屋內黑暗後,他才抬步,根據記憶中的路線,順利地穿過屏風,來到床邊。
床幔垂落而放。
他看不到裏麵的人,但大概,能猜到,裏麵女人的睡姿。
因為,很多個夜晚,他都這般神出鬼沒地,偷進溫婉的房間,偷抱她,偷吻她,更甚是,偷摸她。
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那站在床前的男人,嘴角輕輕一揚,挽起一絲笑花。那漆黑的眼底,也隱隱地浮現出笑意。
忽地,他伸手。
伸手將床幔撩開,然後,身子自然而然地,往床上某個鼓起的地方,靠攏而去。
隻是,手指剛觸到那溫涼的衾被……
皇上還想故技重施嗎!”
驀地。
一道聲音,從屏風的側後方,冷冷地傳來。
這個聲音很突兀。
突兀的讓商戩一時真沒反應過來,身子僵硬在那裏,手,也僵硬在那裏,他整個寬闊的背,也如定型的山峰一般,不動了。
春草,點燈!”
是,小姐!”
春草將燈點上。
很快的,屋內就亮堂了起來。
很亮很亮。
商戩根本無處可藏,當然,他也不會藏。
雖然,被現場抓包很丟人,也讓他很丟臉,很……尷尬,但,畢竟,他是商戩。
很快的,他就調整好狀態,深呼吸一口氣,收手,收身,退開床。
他轉身,往聲音的方向看去。
果然,看到溫婉站在那裏,抱著雙臂,一副等他很久的樣子。
商戩抿唇,他這是……自掘墳墓嗎?
溫婉的身邊,站了三個丫頭。
一個是春草。
一個是春桃。
還有一個,應該就是壽南剛剛所說的,她的影衛,春梨了。
商戩看著溫婉,沒有一點兒闖人家房間的抱歉之意,挑眉,問:“已經夜了,帝師怎麽還沒睡?”
溫婉冷笑,“皇上不也沒睡?”
朕是睡不著。”
微臣也睡不著。”
好吧。
她似乎,對他,還有著氣。
商戩抿抿唇,目光,在那三個丫環臉上飄過,然後,甩了一下袖子,對那三人命令,“你們都出去。”
他是皇上,他有資格對所有人說這句話。
可是,他的話出,沒有一個人聽令。
三個人沒動。
都沒動。
春草抱劍,冷冷站著,對他的話,仿若未聽。
春桃也是,安靜地站著,不動分毫。
春梨更加不可能走了。
三個丫環,此刻,冷盯著這個帝王,眸色裏,是不同神色的情緒。
春草一直都想會一會這個狗皇帝,是真的想殺了他。從第一次,她家小姐去了河街,回來後,脖頸處暗藏了一道牙齒印開始,她就開始對這個皇帝心懷殺意了,但奈何,身份太過於懸殊,而她,又很難找到一次恰當的機會,是以,就一拖再拖,而這拖後的結果就是……
這個狗皇帝,是不是三番五次的夜闖她家小姐的閨房,對她家小姐……不軌!
春草一想到這裏,一想到溫婉被這個狗皇帝給欺負了,心裏的怒氣就蹭蹭蹭地往上漲。
此刻,她也忘了,這個她認定的狗皇帝,曾經,救過她家小姐一條命。
在她心中,她的小姐,是神聖不可侵犯的,誰都配不上,這個狗皇帝,也配不上!
她握劍的手一緊。
春梨的眼,跟著就是一斜。
她的視線斜過來,看向她,用眼神示意,稍安勿躁。小姐還沒發話呢,你急什麽急!
春草重重地抿了一下唇,緩緩地,放鬆手。
溫婉看著商戩,“皇上夜闖微臣的房間,是有重大的宣判要說嗎?”
她說,宣判。
其實,已經在提醒商戩。
她跟他之間,還隔著一個人命。
商戩抿唇,“沒有。”
那可是有其他的事?”
也沒有。”
既然都沒有,微臣就不送皇上了。皇上說的很對,這麽晚了,微臣也確實該睡覺了。”
說罷,目光一冷,冷冷地開口,“春草,送皇上!”
是!”
音色很高。
細細聽去,似乎還能聽到聲音裏的激動!
她當然激動。
因為,這正合她心意!
春草往前抬一步,一點兒懼色都沒有地衝商戩說:“皇上請吧,我家小姐要休息了!”
那態度,很不恭敬。
那請客的姿勢,很囂張!
商戩輕輕掀起眼皮,不輕不重地落在春草的臉上,這是第一次,商戩如此認真地打量春草。
臉雖然長的不差,但很冷。
眼睛雖然也長的不差,但也很冷。
這個女人,給人的感覺就是冷的掉渣的那種,淩霄怎麽會喜歡這種女人呢?他都忍受得了?吃得下?
商戩默默地在心裏為淩霄惋惜。
但惋惜過後,他又忽地想起,曾經,淩霄說,第一次,跟這個女人,七次!
七次!
他又不淡定了。
他將目光收回,沒走,單手把長衣一撩,往溫婉麵前邁進。
隻是,還沒靠近。
一柄劍。
一柄冷血不均的劍,擋在麵前。
商戩目光一眯,眯出層層陰戾的冷,冷中,夾裹著帝王之色的深沉,“滾開!”
過了這劍,皇上想如何,便如何!”
春草強勢擋路。
商戩嘴角一掀,淡薄的輕蔑浮於嘴角,“朕給你一柱香的時間,你若能近朕周身半寸之內,朕便不再為難你家小姐,自動離開。你,敢應嗎?”
這話,很狂妄。
而,最後的那一句——你,敢應嗎?又赤果果地表示出他心底的不屑。
春草二話不說,抽劍襲來。
商戩雙手往後交叉一負,沉穩雍容,身如鬼魅,陰風步自運而生。
春草招出數百,任不能傷商戩半分,不斷不能傷,還真的如他所說,她連近他身的機會都沒有。
春草臉色一沉。
第一次,她感覺到了壓力。
一股很沉很沉的壓力。
那個男人,什麽都沒做,隻是使著詭異的步法,但在他步法變換間,卻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渾厚內力,源源不斷地從他身上散發開來。
春草心口一緊。
莫名的,有點慌了。
一慌,那劍法就有點不大靈活,也發揮不出最大的威力了。
到最後,一柱香的時間過。
春草冷汗直冒,那握劍的手,隱隱的,顫抖。
而商戩,麵沉如水,靜若譚淵,身形穩如泰山,立於眾人麵前,出口,“朕再說一次,你們都出去。”
春草看一眼溫婉,握劍,離開。
春桃也看看溫婉,最終,也離開。
而春梨,什麽反應都沒有,一個閃身,不見了。
屋內。
陡然間,就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兩個目光相對的人。
一個冷漠冰寒情義全無。
一個略顯無奈帶著討好。
愛卿是打算一直跟朕這般生氣下去?氣久了,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