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這巨人是眾生意融合七魔神的七具近神之體再得到天道認同之後，臨時誕生出的應劫而生的lìng lèi生靈，其身體在某種程度上已經無限接近偽神體。

    不過，按照道理，一旦仙凡之堤潰散，這巨人也會隨著眾生意之中的執念消失而崩散。

    然而，在周通現在戰場且向混沌之鼎出手時，包括他在內的天地眾生瞬間失去了和巨人之間的感應，巨人力量爆發逼退了五件帝器，在那時候，周通便是察覺到了巨人體內多出了一股讓他覺得熟悉的屬於夜帝的氣息，以及墮落樂園中那顆神顱的氣息！

    現在看來，這夜帝似乎是將自己物質精神化，再借助神顱，將自己的意識入主奪舍了這具巨人之體，使得這具強得匪夷所思的身體為其所用，使得一直身處外宇宙的夜帝一躍成為放眼內宇宙都堪稱巨擘般的存在。

    不過，在周通感知中，夜帝現在的狀態似乎並不穩定，表麵看不出來，但是體內卻是在不斷崩潰和重聚。

    “這也是你的計劃中的一部分？”周通向夜帝傳音。

    夜帝並沒有否認，隻是看著那瘋狂決口的仙凡之堤臉色難看，道：“隻可惜，最終是為他人做了嫁衣裳！”

    “你是說賀承天？”

    周通眉頭一動，直到現在他都想不通賀承天為什麽會突然不惜引爆帝器，也要將仙凡之堤炸毀。

    此時的賀承天的意誌分身，已經趁著仙凡之堤潰堤天地精華噴湧而趁亂離開了，似乎是帶走了那麵幻世之鏡。

    “天道好輪回，蒼天繞過誰？”

    夜帝突然說了一句看似毫不相幹的話語。

    “世人皆以為功德氣運之說虛無縹緲，其實說透了不過是因果二字，百萬年前五大仙庭造出仙凡之堤，承了天大的因果，才會有今日的果報。同樣，我如果能夠順應大勢主導破壞仙凡之堤，也是在承下因果，天道渺渺，總有一天會通過某種方式回饋到我的身上，也許是一場逆天造化，也許是機緣巧合躲過一場死劫，總而言之，天道不會讓我吃虧……”

    夜帝聲音越發冰冷：“可惜的是，我錯估了五大仙帝，他們竟不惜承受更大的因果，通過幻世之鏡強行騙過天道，在外宇宙降下意誌分身，也要阻止我毀掉仙凡之堤。如果不是你半路殺出來，我很可能已經功敗垂成。更可惜的是，我錯估了賀承天，想不到他才是計算最深刻最凶狠之人，表麵上和其他四位仙帝是一條戰線，實際卻從一開始就已經給自己想好了退路……”

    周通聽到這裏，有些明白過來，若有所悟道：“你的意思是，賀承天之所以主動毀掉仙凡之堤，其實是在搶那份原本該屬於你的因果或者說功德，以此來彌補當初參與煉製仙凡之堤的因果？”

    “何止是彌補，他才是從始至終最大的贏家。”夜帝深深地看著周通，道：“你知道五大仙庭初立之時，是誰提出來煉製仙凡之堤的嗎？”

    周通眼角一跳：“賀承天？”

    “不錯。”夜帝神色沉凝道：“賀承天的野心，從一開始就比誰都大，他給其他四尊仙帝畫了一張大餅，那四位卻根本沒意識到煉製仙凡之堤將會承受多大的因果，堤潰之日，便是他們亡命之時……”

    注意到周通眼神的變化，夜帝咧嘴笑了，帶著殘酷意味：“看來你也想到了，沒錯，賀承天從提出仙凡之堤計劃的一開始，就已經在謀劃著百萬年後的今天，他幾乎不必親自動手，不費吹灰之力，便能誅滅其餘四帝，而從今天開始，內外宇宙相通之後，他賀承天便會成為內外宇宙間的……唯一帝！”

    唯一帝！

    哪怕周通心中也已有所揣測，聽到這裏仍是忍不住暗抽一口涼氣。

    夜帝嗬嗬笑了起來，充滿冰冷：“好一個承天仙帝，我數十萬年來的布局，到頭來居然成了他手中的棋子……”

    周通默然。

    最初的震驚之後，周通聯想起自己認識中的其他時間線的賀承天，突然就覺得這唯一時間線的賀承天有這樣的表現不是那麽奇怪了。

    因為在其他時間線中，賀承天無一例外，也都成長為心機深沉如海的人物，有那麽好幾次，如果不是因為周通擁有普通人無法想象的能力，木初柔恐怕早已數次落入其魔掌之中。

    和其他時間線不同，這一時間線的賀承天，擁有了過去任何時間線都比擬不了的高起點，使得他得以任意施展自己的“才華”。

    如此貫通百萬年的大手筆，大布局，令周通都是自歎弗如。

    不過，賀承天再厲害再了不起，都不是周通關注的重點。

    周通真正在意的是，從五尊仙帝意誌分身降臨開始，到賀承天完成最出乎意料的一擊之後遁走為結束，賀承天都沒有將他認為是“周通”，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異常。

    也就是說，賀承天極可能是沒有覺醒上一時間線的記憶？

    不過也不是絕對，先前，持幻世之鏡的仙帝意誌分身點破他不是夜帝的時候，周通敏銳察覺到賀承天的意誌分身有了些微的心緒波動。

    如果賀承天明明懷疑他是周通，而又裝作渾不在意的話，那此人的城府和心思，當真是深不可測。

    收攝起有些紛亂的心神，周通看向那已經決口得無可挽回的仙凡之堤，不由暗歎一聲，果然是大勢不可違嗎？

    先前他是為了給義兄刀飛揚報仇，這才決定出手，試圖以“返無”毀掉那五件帝器，權當做利息。

    至於仙凡之堤，他也不能坐視巨人將其毀掉——縱然五大仙庭犯下大錯，卻也不該由無數內宇宙的無辜者用自己的生命來買單。

    然而終究是算不過這些人。

    可以說，無論他有沒有介入，仙凡之堤無論如何會崩。

    想到內宇宙的那位初柔仙尊極可能在這場浩劫之中身隕，周通除了暗自感歎也是做不了其他的什麽了。

    唯一隻能期待那獲得逆天“功德”的賀承天能夠盡努力保全自己的班底，令那初柔仙尊可以躲過這一劫。

    液態天地精華早已經是充斥了這片宇宙，哪怕周通什麽都沒有做，也仍然是發現自己的傷勢已經在天地精氣的滋養下迅速痊愈了。

    可以預見，當積攢了百萬年的天地之精灌入外宇宙，使得內外宇宙最終達到平衡的時候，外宇宙將會迎來一個英傑輩出的修行盛世，無數的人或獸都將在這場洗禮之後獲得前後輩都可望不可即的天大造化，終將崛起，稱雄一個時代！

    至於內宇宙……周通雙目一凝，眼瞳顏色變淡，褪去了天地精華傾瀉而出的虹霓光華之後，立刻便是看到，從外宇宙之中，無窮無盡的汙穢灰靄氣息正從缺口處逆向湧入內宇宙。

    “這就是五濁之氣……”

    周通眼中不免露出擔憂之色，心知此時的內宇宙必定是處處哀鴻，不禁想起夜帝方才說的那句“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心中頗有感慨。

    他扭頭看向夜帝，突然一動眉，說道：“你的狀況似乎不是很好？”

    “拜你所賜。”夜帝這時候已經是在瘋狂地吞噬著天地精華，使得周遭出現了一個直徑超過百裏的巨大漩渦。

    周通心知，這隻怕是和他吸收了不少神顱中的神遺物質有關，他看向夜帝的目光變得淡淡，道：“你這麽相信果報，那你當初為了製造出八魔神而不折手段的時候，可曾想過有朝一日會有報應？”

    夜帝聞言，咧嘴笑了起來，聲音變得有些沙啞：“怎麽，你要替天行道嗎？”

    周通也淡淡笑了：“我不過是看你不爽而已，頂著一張酷似我的臉，卻盡做一些上不得台麵的事。”

    “上不得……台麵？”

    仿佛周通的這句話深深刺激到了夜帝，仿佛讓他受到了嚴重的羞辱，他身上的氣息頓時變得有些狂躁。

    想想也是，這橫跨數十萬年的布局，試圖讓這個不公平的世界盡量變得公平一些，無論為此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屠戮了多少生命，在夜帝的心中，他始終是自視甚高的，始終是覺得自己是救世者的。

    如果換做其他一個人向自己說這樣的話，不會在夜帝心中留下任何痕跡和波瀾，因為這樣的話他聽得太多了，他自以為自己真正在意的就隻有“她”的看法，或者往更隱蔽一點說，他之所以要將天地掀起如此巨大的動靜，就是為了引起毅然轉身離開的“她”的注意，無論到時候“她”是稱頌還是怒罵，夜帝覺得自己都是會笑的。

    然而，現在多出了一個身份特殊的周通。

    這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男人，是“她”費盡心思都要尋找方法將之複活的存在。

    所以，某種程度上，周通暫時成了“她”在他心中的代替。

    而現在，周通輕飄飄一句話將他大半生的努力徹底否定，頓時刺激到了夜帝。

    不過，沒等夜帝再說什麽，周通就已經向這個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出手了。

    有句話叫做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但這世上有一種人，比如賀承天和眼前的夜帝，乃是能力越大破壞越大。

    無論是為過去所犯下的罪孽贖罪，還是為了防止夜帝將來做出更多的壞事，周通都決定搶先將夜帝擊殺於此。

    至於洛聽雪那邊，周通自認無需向她交代什麽，而且以他對洛聽雪的了解，如果她知道夜帝做下的這些事情，十有**會親自動手，清理門戶。

    無聲無息，周通的身形已是進入遁虛狀態，空間穿梭，瞬間便出現在夜帝的身後，一拳轟出。

    既然殺心已定，周通一出手，便是“返無”！

    不料，夜帝身形一晃，驟然橫溢出去數千公裏，躲過了這一擊，冷冷看著周通道：“虛空獸的遁虛的確很神妙，不過別忘了，我們可是‘同類’，想要感應到你的動作，對我來說輕而易舉。”

    話是這麽說，可是他的目光卻緊緊盯著周通的拳頭，後背也是有汗水冒了出來。

    方才那一瞬間的生死危機感，絕非虛假……夜帝腦海中閃現出墮落樂園之中時，周通輕描淡寫讓第八魔神的一切攻擊化為虛無的畫麵。

    到了此刻親身感受，夜帝才真正體會到周通所掌握的這種法則的可怕。

    他也終於有點明白，為什麽自己全力戰鬥時都無法戰勝的仙帝意誌分身，在周通那裏卻輕描淡寫折損其三！

    周通本身不見得有多強，但他突破常規所掌握的這種法則，卻是強得恐怖。

    這就好比一個小孩和一群大人打架，小孩手中掌握了大殺傷性wǔ qì，便能輕易將大人殺死，是一個道理。

    “同類？”周通淡淡道：“就憑你體內的那顆偽金丹嗎？別開玩笑了……你這輩子，也就止止步於此了，元嬰之路更是想都不用想。”

    夜帝的眉頭角狠狠一跳。

    毫無疑問，周通這句話點出了他的痛處，在八魔神身上試驗成功之後，他和八魔神一樣，也是凝聚了偽金丹。

    而現在，他雖然是借助神顱，強行占據融合了巨人之體，體內擁有比百萬年來任何一名神遺者都要多的神遺物質，比原來強大的了數百上千倍，成為媲美仙界巨頭的存在。

    但是，偽金丹仍是偽金丹，這一點，始終沒有改變。

    夜帝原本以為，自己占據了“完美體”，便能彌補先天缺憾，真正走上莽荒修神之路，現在看來，是失敗了。

    “如果你沒有吸收神顱內的神遺物質，我應該已經成功了的！”夜帝的眼中流露出不甘之意。

    “是嗎，那還真的感謝一下之前的我啊。”周通表情淡淡，道：“說什麽讓天地間變得更加公平，其實到頭來，你也不過是為了你自己而已。”

    話音甫落，夜帝的臉色就變了。

    因為他發現，自己再也不能像剛才一樣，感知到周通的氣息，如果閉上眼睛，就會發現周通像是根本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一樣。

    這種感覺，就仿佛周通悄無聲息間上升到了一個全新的維度，使得身處低緯度的自己無法在感知其存在。

    一滴汗水，自夜帝的鬢角流了下來。

    “其實，要殺你，很簡單的，根本不需要那麽多的彎彎繞繞。”

    周通陡然間語出驚人，目光靜靜地看著夜帝，沒有任何動作，僅僅是放開了體內的某種壓製。

    “啊啊啊——”

    夜帝痛苦的嚎叫聲，瞬間響徹了這片宇宙。

    從他的身體各處，不斷有無數如同飛沙一樣的粒子化為數百道粒子流竄出，瞬間就飛躍千公裏的距離，連接在了周通的身上，沒入周通的體內。

    這些粒子流，是神遺物質！

    隨著周通吸收了大量的神遺物質以及混沌氣，他現在的身體已經是真正的近神之體，僅僅是放開壓製，便是本能地對附近數萬公裏內的神遺物質展開本能吞噬。

    很不幸，夜帝引以為傲的“完美體”，充斥著大量的神遺物質，再加上他本身的狀況就不太好，所以周通一放開身體壓製，夜帝體內的神遺物質頓時就鎮守不住，瘋狂從其體內湧出，被周通吸收。

    感受到自己體內的神遺物質瘋狂流瀉，夜帝的眼中終於是有了恐懼，他啊啊狂吼著，瘋狂地伸手一撕，頓時在麵前撕開了一個長達百裏的空間裂縫，就要鑽入其中！

    “般若天咒！”

    在周通體內，數千又白色符文組成的鎖鏈竄出，瞬間沒入虛空消失，隨即出現在千公裏之外，密密麻麻的符文鎖鏈，如同針線縫補一般，瞬間將那長達百裏的空間裂縫縫合起來，乃至將周遭時空都給鎖死，將方圓萬公裏範圍內都化為了一個時空囚牢，將周通和夜帝困在其中，將天地精華都給隔絕在外，使得這方圓萬公裏成為不再有天地精華灌入的真空地帶。

    夜帝的身體狠狠撞在原本空間裂縫所在之地，卻撞了個空，看到周遭虛空之中無數的交錯封鎖的符文鎖鏈，他想到了什麽，臉色驟變，脫口而出：“般若天咒？”

    一直以來，他都在尋找除了神獄天咒之外其他三種佛門天咒的下落，卻沒想到到頭來，三大天咒之中的般若天咒竟然掌握在周通手中。

    對上周通平靜無比的眸子，夜帝隻感覺心生寒冷，這麽短的時間，他體內神遺物質流失已過三成，就連自己化為精神體之後融合的神顱內的神遺物質也是在不斷流失，且沒有天地精華做為滋養，“完美體”崩潰的趨勢越發明顯。

    再次怒吼著，夜帝將速度發揮到極致，瞬間就來到了時空囚牢的邊緣，全力一擊向符文鎖鏈擊去。

    然而這一拳，他擊到了空處。

    因為當夜帝身動的瞬間，周通也是動了，周通一動，這時空囚牢也是隨之移動，使得夜帝根本沒辦法真正攻擊到時空囚牢。

    “周通，你當真要趕盡殺絕？”夜帝嘶吼起來，有一種歇斯底裏。

    麵臨生死大劫，他再也無法保持最初在墮落樂園現身之時的那種麵對任何事情都能無比冷靜的從容。

    周通隻是沉默，繼續吸收夜帝體內的神遺物質。

    這種沉默，令夜帝的聲音變得更加癲狂：“不可能的，我才參與了毀掉仙凡之堤，有莫大功德在身，怎麽可能會就這麽死去？不會死，我一定不會死——”

    或許夜帝自己沒有察覺，但周通在這一刻卻是發現了不對的地方。

    夜帝這樣的人物，數十萬年來經曆了太多的事情，一顆道心早已經是堅如磐石，即便是麵臨生死存亡，也不該像現在這麽脆弱才對。

    短短時間裏，夜帝的前後變化，讓周通感覺前者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是神顱？不，或許是巨人之體的原因……那巨人之體是由天地眾生的無盡怨念融合七魔神的血祭之後催生而出，夜帝雖然通過投機取巧暫時占據了這具身體，但或許是神顱不完整的緣故，這具身體變得很不穩定，使得他需要將許多精力耗費在穩固身軀上麵，不知不覺間意誌受到了眾生意的怨念侵蝕，才會出現如此明顯的人格變化……”

    淡淡注視著夜帝，周通對其沒有絲毫憐憫。

    就在這時，周通突然眉頭一皺。

    因為他發現，夜帝體內的神遺物質實在太多了，先是吸收了混沌之鼎中大量的混沌氣，現在又吸收了這麽多的神遺物質，居然不知不覺間，已經讓他的偽神體距離真神體隻有一線之隔！

    這一線之隔所代表的，是人神之別。

    如果是在以前，周通可能會毫不猶豫成就真神體，可是現在，想到自己在成就真神體之後就極可能被這天地排斥，進入真正的更高緯度的世界，他就變得猶豫了。

    雖然說，周通對於眾神祗前往的更高緯度世界有著不小的好奇，也許那裏才是真正意義上的“仙界”，可是在這個“凡間”，他還有許多放不下的人和事。

    想到這裏，周通停了下來，可是……停不下來！

    放開壓製的時候還沒有察覺，到了這一刻想要停下來的時候，周通才悚然發現，自己的偽神體根本不受控製了，就仿佛這具偽神體進階真神體的本能已經壓倒了一切，非但沒有停下，反而比先前更加瘋狂地吸扯吞噬著夜帝體內的神遺物質！

    終於——

    時空凝固！

    整個天地，整個內外宇宙，都徹底安靜下來。

    空氣停止了流動，星球停止了運轉，熱量停止了傳遞……

    正在以不可控製的姿態全麵崩潰的仙凡之堤停止了崩潰，無盡傾瀉的天地精華也是瞬間凝固。

    時間，空間，哪怕是仙帝級別的人物以及某些蟄伏不出的可以比肩仙帝的老古董，這時候也都徹底凝固。

    此時此刻，天地之間，唯有周通仍有清醒的自我意識。

    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了解自己的身體，在時空停滯中，周通的身體卻在發生著天翻地覆的變化，原有的細胞微觀結構在一瞬之間徹底崩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