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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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流淚不止的梅超風聽到樂遠岑的話, 驚訝地連眼淚也止住了。她雖說目不能視,但還是忍不住偷偷抬頭瞄向了黃藥師, 卻感到剛好被黃藥師猶如實質的目光掃到, 又是嚇得立即低下了頭。

    原來曲靈風說的是真的,有人當麵懟了師父,還能夠活著一起同桌而食。

    黃藥師雖然已經習慣了樂遠岑時不時會讓他憋氣,但眼下是當著梅超風這個孽徒的麵, 讓他失了做師父的顏麵。他本就是一肚子火氣, 這會是極怒反笑了。

    “是嗎?你憑什麽讓我憋著?”

    樂遠岑聞言放下了手裏的茶杯,她也是雲淡風輕地笑了。“我怎麽就不能讓你憋著了。”

    客棧大堂裏的飯桌本就不大, 也就大約兩臂的長寬。

    兩人本是相對而坐, 乍一看仿佛在相視而笑,卻是沒見誰先動的手,一隻茶杯就被懸空在飯桌正中心上方。

    茶杯裏還有半杯清水, 水麵詭異地紋絲不動,桌邊的兩人都已經出掌, 以茶杯為中心博弈著, 兩股內力相衝對持, 就看茶水會潑向何方。

    一時之間, 客棧大堂安靜的可怕。

    周圍食客心裏都蒙圈的,他們也不知道為什麽怎麽就一言不合打起來了,雖然沒有桌子腿亂飛, 但這種氣氛比盤子滿天飛還要壓抑。

    梅超風也沒能繼續哭下去, 她本能地覺得不好。不管這杯茶潑向了誰, 倒黴的都會是她。隻是,誰能勸得了桌邊的兩人收手?

    “樂山,你別太過分了。”黃藥師不爽樂遠岑時不時讓會他鬱悶一事很久了,今日她就不該在梅超風麵前這樣說話,沒有給他留下做師父的顏麵。

    “我過分?”樂遠岑笑得越發溫和,“好,就算是我過分了。但還是那句話,你又能拿我怎麽樣?”

    黃藥師盯著樂遠岑,他也保持著笑容反問到,“你確定我不能拿你怎麽樣?”

    梅超風看不到兩人的笑容,然而兩人的語氣越是平靜,越是讓她心驚肉跳。

    此刻,她本是緊張萬分,心裏不斷重複起了‘樂山’這個稱呼,不知怎麽就想到一個可能,又是聯係樂遠岑肆無忌憚地脫了她的衣服,將她身上所藏之物都摸走一事。

    下一刻,梅超風脫口而出說到,“樂山,你是……”

    然而,梅超風的話未能出口,桌邊的兩人同時甩手,那杯懸在半空的茶終是匯成水柱封住了她的啞穴,沒讓她把那個猜測說出來。

    樂遠岑是不想被盛名所累,黃藥師怎麽想就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了。

    隨即,茶杯碎裂在了地上。

    這時,店小二端著托盤走了出來,托盤上是樂遠岑點的麵條。

    “茶杯的賠償記在他的賬上。”樂遠岑對店小二笑著指了指黃藥師,“你也不用為他省錢,該賠的就要賠。這人還有為數不多的優點,出手還夠大方。”

    “和氣生財,和氣生財。兩位慢慢吃,茶杯什麽都是小事。”

    店小二笑著將麵碗放到了樂遠岑麵前。因為在終南山腳下,他也見慣了江湖人砸桌椅碗筷,也沒有什麽懼怕之心。當然,好話誰都會說,該賠的錢還是要算的。

    黃藥師隻見樂遠岑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她取出了筷筒裏的筷子開始吃起了麵條。他深吸了一口氣,再看向了跪在地上的梅超風,“你跟我來!”

    樂遠岑沒有去看離開飯桌的師徒兩人,但她感覺得出來,他們一走整個大堂的氣氛都回暖了。

    她慢條斯理地吃起了麵條,這家店的大排麵燒得不錯。在時間足夠的情況下,吃東西就不要吃得太急躁,才能不辜負了食物的美意。至於吃飯吃一半的黃藥師,那是他沒有口福。

    樂遠岑享受完了一碗大排麵,又向店小二訂下了客房,才問了一句黃藥師住在哪處。

    塵緣客棧是一家大客棧,其後有好幾個院落,店小二是很有想法地把樂遠岑與黃藥師安排在了同一個院落,說那裏比較清靜,目前隻住了他們兩位客人。這意思隨便你們打起來,也不會影響到其他客人。

    樂遠岑笑著轉起了指間的鑰匙,她要先去與黃藥師打個招呼,這就立即上山去找掌燈。最好是請掌燈下山,依照之前的打算,大家一起吃頓晚飯。

    樂遠岑覺得她去的該是時候了,她一頓飯的時間足夠讓師徒二人把話說完。

    走到黃藥師房間門口,雖然門隻是關了一半,可她還想抬手禮貌地敲一下門。沒有想到的是,正好目睹黃藥師一掌輕輕拍向了梅超風的背脊,讓跪在地上的梅超風忍不住慘叫了一聲。

    梅超風聲音發顫地說:“師父,弟子罪該萬死,求您處死了弟子,寬免了附骨針的苦刑。”

    黃藥師看向門口剛好出現的樂遠岑,他已是完全黑下了臉,“怎麽,你是沒錢付賬了,來找我借錢不成?”

    樂遠岑搖了搖頭,黃藥師怎麽懲罰梅超風都與她無關。黑風雙煞殺了不少無辜之人,何況又是引得馮蘅死亡的起因,黃藥師殺了梅超風都合情合理。

    “我本來就是來說一聲,我先上山了。如果能請掌燈下山,那麽晚上一起吃飯。”

    “那麽現在呢?”黃藥師隻覺樂遠岑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手上,“你難道是好奇附骨針嗎?”

    樂遠岑走向了硬是忍住顫抖的梅超風,搭上了她的手腕,看來附骨針就是釘在了她的骨骼之處,針上還喂有毒素,會逆著血脈而行。

    這種脈象讓樂遠岑心中疑惑,她曾聽盜匪小弟說起過傳言中生死符,以水為冰拍入人體內,此後中招者會身體奇癢劇痛無比。如今,黃藥師用出的附骨針與傳說中的生死符倒是有幾分相似。

    林朝英曾經提過逍遙派的武功散落到了四處,像是姑蘇、雲南、塞外等地。

    姑蘇參合莊的秘籍是她與黃藥師兩人一同發現的,書也是一起看的。

    樂遠岑很清楚地記得其中沒有提到過生死符。

    她再想到黃藥師的高超醫術,他又是從雲南來,那麽最初又是誰教導了他武功與醫術?她更想知道附骨針究竟是怎麽使用的,這該是黃藥師自創的暗器武功,是無意中的巧合會與生死符相似嗎?

    畢竟她無緣生死符,如果能見識附骨針也不錯。“我確實是好奇附骨針,如果你能指教一二就更好了。”

    梅超風很想說一句別鬧了,她切身體會到黃藥師的怒氣已經怎麽都壓不住了。

    而且,黃藥師與樂遠岑剛剛動過手,他怎麽可能有心情指教一二。

    當下,她是快要痛得昏死過去了,為什麽就不能讓她索性安安靜靜地死了,可別再鬧起來,連累她再受一擊。

    出乎梅超風意料之外的是,黃藥師原本陰沉的臉色竟是回暖了。

    “你說想要讓我指教一二。”黃藥師挑眉看向樂遠岑,終於也被他逮到了反將一軍的機會。“那也不是不行。你求我的話,我可以考慮教你。”

    樂遠岑聞言就笑出了聲,看來黃藥師是非要扳回一局不可。

    好在她是能屈能伸,才不像某人不知變通。“好,我求你了。黃先生、黃兄、藥師兄、藥師,請您指教一二了。”

    黃藥師一聽藥師兩字就是心頭一跳,又見樂遠岑仿佛是真心實意地淺笑,他立即挪開了目光催著她快走,“你不是趕著上山,還說要吃晚飯?附骨針的事情等你回來再說。”

    “那就說定了。”樂遠岑得了準信轉身就離開了,將身後的師徒兩人拋之腦後了。

    梅超風卻是覺得今日不隻知道了一個秘密,比起樂遠岑就是那個樂山,另一件事情讓她覺得更為可怕。

    **

    時隔二十多年,樂遠岑再見到掌燈,就發現了她的身體有些虛弱。

    樂遠岑握住了掌燈的手,掌燈雖有四十多歲,但她看上去並不顯老,這是與《玉.女.心.經》的功法有關,可是她的手有些過分得涼。

    “我不是說過古墓裏不見陽光,長期待著對身體不好,你都沒有出去走走嗎?”

    掌燈卻是笑得很高興,世人都說樂遠岑死了,她卻是堅信樂遠岑不會不告而別。

    “能再見到樂姑娘就是一件大好事,我又怎麽會不好。我也是聽了你的意見沒有一直呆在古墓之中。這些年,我收了三個徒弟,前麵兩個都已經嫁人了,現在是小徒弟李莫愁在古墓陪著我。你來的不巧,莫愁與孫婆婆下山去置辦物品了。馬上就要中秋,總要熱鬧一下,今天她們可能趕不回來了。”

    樂遠岑聽著掌燈說起了這些年的情況。

    比起二十多年前,掌燈變得寬和了很多,她曾經因為林朝英的死,希望女子是無情更好,而今倒也是能說起大徒弟與二徒弟家中的瑣事了。

    掌燈說了很多都是喜樂之事,而樂遠岑聽到最後才問,“你受過重傷對不對?是誰幹的?”

    “十多年前,西毒歐陽鋒下的手,起因就是為了《九陰真經》。他上山來找王重陽麻煩的時候,我剛巧與他對上了。歐陽鋒下手狠毒,我差一點就死了。”

    掌燈這才說起了受傷之事,而後又帶著樂遠岑走向了停放林朝英棺槨的墓室,“後來,我因為看到了部分的九陰真經刻文才得以死裏逃生。而王重陽最終沒有能夠遵守約定。”

    原來,王重陽得到《九陰真經》之後,還是通過水道潛入了古墓,來看了一眼林朝英的棺槨。他又在另一側的空棺材裏刻下了《九陰真經》的部分內容,其中包括了療傷的經文。這才讓打算躺入棺材裏等死的掌燈獲得了一分生機。

    樂遠岑彎腰看到了空棺內的刻文。除了九陰真經的經文之外,還有十六個字‘玉.女.心.經,技壓全真。重陽一生,不弱於人’。

    王重陽到底還是未能完全釋懷。

    其實他的一生早就與林朝英糾纏在了一起,哪怕林朝英死了,哪怕樂遠岑已經代林朝英斷了兩人的塵緣。可是,要他徹徹底底地放下談何容易。

    樂遠岑隻是笑了笑,而今去想這些都沒有意義了。

    這兩位前輩都已經過世了,隻希望他們不必在來生繼續糾纏,而是能活都開心簡單一些。

    “我也得謝謝他,因為這經文救了你的命。”樂遠岑握住了掌燈的手,她更慶幸的是掌燈沒有賭氣不去練習九陰真經,“還好你練了這武功,還好你沒有那麽固執。”

    掌燈也想過不練九陰真經,但是十幾年前她所收的兩位徒弟剛入門,她不能讓林朝英的武功後繼無人。

    “我不僅是為了自己活著,也要為了徒弟多考慮。而今,毒素完全是清除了,但手腳冰涼之症好不了了,這也不是什麽大毛病,你不用擔心。

    不說這些事了,我看趁著天色還沒暗下來,我與一起下山去見一見黃島主,說不定也能遇到去客棧投宿的莫愁與孫婆婆。”

    樂遠岑笑著點了點頭,她心裏卻是想到了千裏之外的歐陽鋒。

    她與歐陽鋒之間沒有恩情,隻有舊賬未清,而今是又添新賬。看來她必須要走一趟白陀山莊,趁著她還在世斬草除根,否則就怕後患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