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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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不用劍。”樂遠岑會劍法, 還是非同一般的劍法, 可她一般都不再用兵器了。這句話算不得騙人,雖然不知白衣人提問的目的,但是樂遠岑此言一出, 就看到白衣人眼中的驟然升起的光亮又忽而熄滅了。
樂遠岑並無半點的於心不忍,她踏入合芳齋的目標很明確,是找郝掌櫃談一談有沒有想法涉及賣書這一行,畢竟她需要一個穩定的收入來源。
如果談得攏就合作,如果談不攏,將要去的江南之地那麽大,還怕找不到一個好的合作夥伴嗎?
白衣人有些索然無趣地鬆開了郝掌櫃的手,他拿起了櫃台內側放著的一柄劍,就朝著合芳齋後堂走去。既然來人不用劍,那麽不管對方的武功多高, 更無所謂是找郝掌櫃做什麽, 這些都與他毫無關聯。
郝掌櫃在白衣人消失後才舒了一口氣,僵直的身體也漸漸恢複了過來,他看向樂遠岑說,“我接到消息了,也沒其他人會專程來找我了, 是戚平介紹你來的吧?”
樂遠岑點了點頭, 她猜測戚平多少應該給郝掌櫃打了招呼。
“在下樂遠岑, 戚叔也未曾多言, 隻道如果想要找個出書的合作夥伴, 可以過來看一看。郝掌櫃,我看合芳齋經營得不錯,你還有拓展經營範圍的想法嗎?”
郝掌櫃畢竟隻是一位掌櫃,他並不是東家。
樂遠岑不知道戚平是與合芳齋的東家認識,讓東家提攜她一把,還是僅僅想要通過郝掌櫃介紹一些人脈給她認識。
郝掌櫃下意識地往後堂看去,再是壓低了聲音說到,“樂姑娘,剛才進去的就是我東家。東家雖然不太管事,但絕不好糊弄。戚平與我是私交,這事情最好別讓東家知道。
我接到了戚平的信,大概了解你的想法,是想要把書畫刊印成書賣出去。我認識幾位經營這一塊的朋友,江南江北都有,一會就給你寫推薦信。
你拿著信去找人,他們保準都會給我一個麵子,不管你想要出什麽書,隻要不是朝廷明令禁止的禁.書,那都能幫你出版了賣。”
果然如此。樂遠岑沒有感到失望,糕點鋪子的掌櫃能做到如此已經不錯了。
隻不過,郝掌櫃有那樣一位見麵就問人會不會用劍的東家,他也真是有些不容易,似乎也很好理解為什麽不欲讓東家知道他幫人介紹私活了。
“那我就先謝過郝掌櫃了。天色已晚,我看店裏也要打烊了,不知郝掌櫃願否賞臉,我請你一起吃晚飯。”
“這……”如果不是剛好遇到了東家來京城暫住糕點鋪子,郝掌櫃是會立即就答應了樂遠岑,畢竟多個朋友多條路。“今天不太合適。不如明天晚上,我請客在聚賢樓一聚。”
“那就定明晚了。不過,還請郝掌櫃把請客的機會讓與我。”樂遠岑沒理由讓郝掌櫃買單,出書的事情不管成不成,理應是她感謝郝掌櫃。“郝掌櫃,莫要推辭了,我們就明晚再見。”
樂遠岑很識趣地先離開了,想來郝掌櫃還要去應對他那位冷冰冰的東家。
說來那人有著一身的殺氣,應該是江湖中人,也不知道是誰。他穿一身白衣服,這也太不特別了。喜歡穿白衣的劍客到處都是,可千萬別提氣質不同,反正在不知姓名之前,不可能開天眼都一一分清是誰。
如果是穿著花衣服那就不一樣了。
樂遠岑腦補了剛才見到的男人穿著花花綠綠的衣服,如果他穿那一身行走江湖,那絕對能讓人馬上想到他是誰。
罪過了,她的這個想法不能表露出來,否則應該會被拔劍相對的。
可是再試想一下,如果男人是穿著紅花綠意的衣服拔劍,對手會不會笑場?比劍那麽嚴肅,應該不會笑場吧?
如果對手再多說一句,你用劍,卻喜歡開糕點鋪子,這會不會更容易笑場?
在合芳齋之中,西門吹雪突然就覺得有一陣寒風吹進了窗戶。果真是到了十月中旬,秋天已經來了,天氣不可逆轉地變冷了。
今年,他的殺人名額已經用了三個,也不知能否查到誰是梅花大盜。
如果他查到了,當然不必吝嗇剩餘的最後一個殺人名額。在殺了梅花大盜之後,就回萬梅山莊過年,今年不想給陸小鳳留酒喝。
陸小鳳去年就沒有在萬梅山莊過年,而是在西陲之地的無俠鎮。
他今年也不打算去萬梅山莊,因為江南的風景更好,更重要的是這裏還有他認識的新朋友。
“你聽說了嗎?六扇門的總捕頭之位空懸好幾年,一個月之前,新官上任了,竟然不是第一神捕金九齡。”
“你這就不懂了。官場的水.很.深,聽說總捕頭是皇上力排眾議親自任命的,是一個年輕的姑娘。我看啊,不簡單。”
“什麽不簡單?聽說那姑娘也做了五六年的捕快,是在金九齡之前進入六扇門,隻不過沒他那麽出名而已。”
“所以才說不簡單。六扇門裏麵也有鬥爭,除了金九齡還有其餘比他資曆老的捕快。總捕頭之位給誰都不太合適,那不如就選一個最讓人出乎意料之外的人,聽說人稱蝕骨,不知是銷魂蝕骨,還是噬心蝕骨。”
陸小鳳聽著酒樓裏的人不著邊際地瞎猜,他搖頭喝完了手裏的一壺酒。江湖傳言難免失真,他認識的六扇門總捕頭與傳言裏的沒有一分相似。
不過,這並不是陸小鳳最在意的事情,因為樂遠岑根本不會在意人雲亦雲。讓他有些在意的事情,卻是不知如何開口去問才好。
陸小鳳走出了酒樓,提著一盒糕點從杭州城的這一頭走到了另一頭。他在一棟小樓前麵停了下來,仰頭看向了二樓倚欄而笑的花滿樓。
花滿樓對陸小鳳微微頷首,“陸兄,你來得可真是時候,我剛剛泡好了花茶。”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陸小鳳心中一歎,他無法忘記初見花滿樓時,心底生出的驚訝。他曾經想過,如果在人海之中見到了樂遠岑所雕之人,那麽就會一眼認出此人來。
八月中旬,極樂樓的特大銀票造假案,讓陸小鳳認識了花滿樓,他們成為了好朋友。
陸小鳳知道花滿樓沒有離開過江南,他有六位兄長分散在天南地北,而陸小鳳有幸在中秋之時,見到了花家其餘的六位公子,兄弟幾人倒也並不相似。
換言之,與那個木雕長得相似的人就是花滿樓。
陸小鳳走上二樓將糕點放到了桌上,“恭賀你的喬遷之喜。”
花滿樓剛剛從家裏搬了出來住到了百花樓裏,作為朋友,陸小鳳當然要來百花樓裏為其慶祝一番,坐下來一起喝杯茶。
“謝謝你。”花滿樓笑著替陸小鳳倒了一杯茶,結識陸小鳳這樣的朋友,確實是一件極為讓人心情愉悅的事情。“陸兄,今日你似乎格外的安靜。”
陸小鳳看著眼前這杯點滴不外漏的茶,花滿樓讓他驚訝的第二件事情就是此人居然看不見。眼盲之人活得比絕大多數的明眼之人都要心靈明澄,這是太過稀有罕見了。
“我就是在想一位朋友,也不知她如今身在何處,是否解決了那些麻煩。”
陸小鳳看著花滿樓想到了樂遠岑。他已經旁敲側擊地詢問過了,花滿樓並不認識樂遠岑,也不認識傳言裏的蝕骨。那麽木雕隻是一個巧合嗎?這個問題卻是不適合由他來問。
“算了,不提這些,我是不該看著你卻想著她。很快就要到臘月了,今年我留在江南過年,有花兄作伴,這個年定是一個好年。”
“陸兄,你的甜言蜜語用在我身上有些浪費了。”
花滿樓說著笑得卻越發柔和,“因為我知道,有陸兄在,這個新年定是有趣的新年。不知何時江南初雪就會來,陸兄到時候如果感興趣,不妨與我一起去斷橋聽雪。”
就是這種笑容。
陸小鳳真不是有意再次看著花滿樓想起樂遠岑,而是這種笑容也太像了,如果介紹他們認識會是一番什麽場景?
其實,陸小鳳非常明白這兩人並不相同,或者說相似之處隻有三分。
但是也許源於某種直覺,他荒謬地覺得素不相識的兩人,存在著某種藕斷絲連或是諱莫如深的關係,當然也可能完全是他的錯覺。
“聽雪一事,太過風雅。花兄,你就別為難我了,我聽你彈琴已經足夠了。”
陸小鳳說著喝了一口茶,今年不與去年同,也不知道會不會在新年的時候,遇到去年一起過除夕的朋友。
**
樂遠岑也有些好奇陸小鳳與極樂樓的案子。
不過,事情分輕重緩急。在她接任了六扇門總捕頭一職後,就將梅花大盜的案子安排給了金九齡,她先要直奔姑蘇而去。
逍遙侯與天宗一案並不似梅花大盜那般鬧得沸沸揚揚,但是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候,因為蕭十一郎消失了一年半載後又出現在了江湖上。
最新消息,蕭十一郎的身邊有美人相伴,不是曾經鬧出過八卦的有夫之婦沈璧君,也不是樂遠岑認識的風四娘,而是一個叫做冰冰的女子。
這個冰冰並不簡單,恐怕世間沒有知道她的全名叫做哥舒冰,正是逍遙侯哥舒天的嫡親妹妹。
此案如從頭說起,就要從逍遙侯建立了玩偶山莊開始。
哥舒天是舊時安西哥舒部族的後人,他天生殘疾是一個侏儒,卻又天資過人,非常人能及。在西域的樓蘭古城附近,哥舒天尋覓到了一個地下城池,在裏麵找到了非同尋常的武功秘籍,以他的資質練就成了一身絕世武功。這一過程中,哥舒天並非一個人,他的妹妹哥舒冰一直都陪在左右。
武功大成的哥舒天來到了關內,自封逍遙侯建立了一座玩偶山莊,它成為了江湖中讓人膽寒的禁地之一。
玩偶山莊,顧名思義就是將人當做了玩偶看待,以囚禁不服從的江湖人為樂趣,像是昔日馳名江湖的紅櫻綠柳也被困在其中十多年不得離開。
逍遙侯不隻建立了明麵上人們知曉的玩偶山莊,更是暗中組建了天宗,控製了江湖上的很多人。
隻不過代他出麵的人是小公子,而為了保守自身武功與身世的秘密,他派人去毒殺親妹哥舒冰。
直到兩年前,割鹿刀的消息出世,沈璧君帶著刀嫁入了姑蘇無垢山莊,嫁給了莊主連城璧。
逍遙侯也許是閑得久了,他也想見一見人口稱讚的美人沈璧君,也想見一見神乎其神的割鹿刀,他就把沈璧君給抓到了玩偶山莊,這卻招來了大盜蕭十一郎。
撇去蕭十一郎與沈璧君的那些八卦傳聞,一年半之前,小公子被殺,玩偶山莊被破,蕭十一郎與逍遙侯一同消失了。
消失,是一個曖昧的詞語。
死要見屍,活要見人,才能給一個明確的說法。
小公子死了,逍遙侯不見了,天宗卻未曾瓦解。
樂遠岑依據那本名錄幾經調查,將嫌疑鎖定在了一個人的身上——俠義無雙的無垢山莊莊主連城璧。
割鹿刀出世後引起的一連串事情,連城璧雖是牽連了進去,但江湖人都在八卦,他的妻子竟是與大盜蕭十一郎有了不清不楚的牽扯。
在逍遙侯失蹤之後,沈璧君沒有回到無垢山莊,也是去尋找了一起失蹤的蕭十一郎。
連城璧看上去就是一個無辜的受害者。
直到一個月前蕭十一郎重現江湖,人們也都認為是他接手了逍遙侯的勢力。
然而,樂遠岑很確定並非如此。
這世上本來隻有逍遙侯與哥舒冰兩人熟知天宗勢力,樂遠岑獲得了名錄成了第三個知道的人,而她跟蹤調查確定了第四個知道的人就是連城璧。
連城璧從哪裏得知了天宗的事情?
哥舒冰既然是一直都陪在蕭十一郎的身邊,那麽隻剩餘一種可能,連城璧找到了消失的逍遙侯,讓逍遙侯親口說出了天宗的一切。
作為六扇門的總捕頭,要做的並不是去惋惜這一段恩怨情仇,而是要除去天宗的掌控者,徹底瓦解這一勢力。
樂遠岑來到江南,連城璧與蕭十一郎之間已經開始一段糾葛之鬥。
很明顯連城璧是想要挖一個大坑讓蕭十一郎跳下去,讓人們都認為蕭十一郎繼承了天宗,讓他背負上洗脫不了的罵名。
這很可能是報複,或是其他,但都不重要了,為此連城璧已然根本不在意旁人的性命。其中包括了設計蕭十一郎的弱點,以沈璧君與風四娘的命來牽製蕭十一郎。
“你醒了,那就先吃點東西。”樂遠岑看到轉醒的風四娘,她是在一條河裏救起了風四娘。
“老板?”風四娘沒想到會見到樂遠岑,她一醒過來卻是擔憂蕭十一郎,她知道了設計蕭十一郎背上逍遙侯傳人惡名的人都是連城璧,“他還好嗎?我必須去找他,把事情都是說清楚。”
風四娘說著急匆匆地下了床,跌跌衝衝地要朝屋外而去。
樂遠岑歎了一口氣就一把橫抱起了風四娘,不由分說地將風四娘按回到床上。
“說清楚?不必了。事情都清楚了。蕭十一郎已經離開去找失蹤的沈璧君了,無垢山莊也已經關閉了。”
風四娘有些茫然地看樂遠岑。她隻記得自己與沈璧君是被逼迫跳入了水中,為的就是不連累蕭十一郎。“老板,到底發生了什麽?”
樂遠岑將清粥放到了風四娘的手裏,這人死裏逃生該做的是好好養傷。
“我沒有跟著偷聽就知道一個大概,在我找到你的時候,沒在河裏發現沈璧君。而後蕭十一郎應該識破了連城璧的誣陷,他擊破了連城璧的陰謀,我親眼看著他完好無損地離開了無垢山莊。兩天前,無垢山莊遣散了所有的下人,連城璧封閉了山莊。”
“就這樣結束了嗎?”風四娘聽著樂遠岑的寥寥數語。
她時隔一年半載再見到了蕭十一郎,有多少擔憂或是割舍不了的愛戀,但在她醒來的這一刻,一切纏綿痛心愛戀與驚心動魄的死生似乎都已經結束了。
樂遠岑無法說清是否到此為止了。
連城璧的陰謀被識破了,他設計蕭十一郎不成,即便他沒有被殺,但是意氣風發與執念成狂的連城璧都已經不在了。
蕭十一郎擊破了連城璧的陰謀又能如何,這不是贏了,生活不隻有輸贏,是非對錯更是難以分清。
人隻要活著就還要麵對未來。不到死亡的那一天,愛恨就不可能徹徹底底的消失。失蹤不見的沈璧君,黯然離去的蕭十一郎,清醒過來的風四娘,生活還在繼續。
“你好好休息,我已經付過賬了,湘紅樓什麽都不缺,你有需要就找張媽媽。我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有什麽事情,等你完全養好了身體再說。”
樂遠岑沒有多勸風四娘,她還有最後一個疑問要去證實。
蕭十一郎是與逍遙侯一起失蹤的,後來逍遙侯被連城璧囚禁問出了天宗。而這一年半載裏,蕭十一郎與哥舒冰在一起。
此前,連城璧實施的計劃有一招,他對外散布蕭十一郎是天宗新任宗主,但又在蕭十一郎麵前一直扮演著朋友的角色,讓其認為是哥舒冰接手了天宗,塑造了哥舒冰利用了蕭十一郎,並且散布誣陷蕭十一郎的謠言,再殺了哥舒冰就死無對證了。
而今,蕭十一郎識破了連城璧的陰謀,但真的隻是連城璧一人的陰謀嗎?
這可能是有些複雜的問題,簡單地說來,從逍遙侯手裏救走蕭十一郎的哥舒冰,她真的是一個與人為善的角色嗎?
哥舒冰從小與逍遙侯一起學習詭異的武功。她從逍遙侯派來的滅口殺手手中活了下來,她是蕭十一郎擊殺逍遙侯的關鍵,她深知天宗的所有秘密,她真的死在了連城璧手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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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之夜,姑蘇大雪。
已經封閉的無垢山莊裏,飄散著一股血腥味。一把寒光冷冽的劍,使得雪地上多了幾滴血跡。雪地上不僅有雪,還站著兩個人。
樂遠岑看著出現眼前有些孱弱的美人,這人就是已經被連城璧殺了的哥舒冰。就在上一刻,死者又活了過來,反而殺了據說是殺了她的連城璧。
“蝕骨,久聞大名,你果然來了。今日,我們終於見麵了。”
哥舒冰勾起了一個詭異的笑容,“幾個月之前,我就覺得有人盯上了天宗。可是連城璧卻好無所覺,人一旦心有所恨就變得遲鈍。愛與恨,都是一種無趣的情緒,多了就容易讓人功虧一簣。”
“所以,這一切都在你的計劃之中,救下蕭十一郎,連城璧算盡一切與他相鬥,包括將你自己的生死,這都是計劃的一部分。”
樂遠岑見到哥舒冰就驗證她的猜測。局中局,鬥中鬥,真真假假從來不是那麽容易分清。詭異的塞外武功能讓逍遙侯成為絕世高手,為何不能讓他的妹妹也完美地演出一幕假死之劇。
等到逍遙侯死了,接手天宗的連城璧死了,替她排除異己的蕭十一郎認為一切結束離開了,天宗的勢力那該落到誰手裏?
答案隻有一個,從來都是以弱者示人的哥舒冰。
哥舒冰笑意不減,她的計劃到此已經失敗了,或者說輸贏的意義早就變了。
因為她的緣故,蕭十一郎找到了逍遙侯的破綻將其重傷。後來,她救走了同樣重傷的蕭十一郎,他們一起生活了一年半載。蕭十一郎認為她重了劇毒命不久矣,所以願意順著救命恩人的心願,陪她渡過最後的一段時光。
“不全是計劃,有很多事情是分不清對錯。正如你明明猜到我可能對連城璧下殺手,但是你沒有阻止,因為你需要的是天宗徹底覆滅,你希望我與他都死了才好,隻有死人才沒有威脅。”
哥舒冰平靜地說出這種坐山觀虎鬥的猜測,“我明知你來了,卻還是對連城璧下了殺手,不是為了成全你,而是沒有人可以利用我。利用我的人,那就讓他死吧。”
樂遠岑沒有說話,哥舒冰的猜測是對的,隻有死人才沒有威脅,隻有斬草除根才不必擔心春風吹又生。
“至於,我是不是利用了蕭十一郎?我救過他的命,我與他一起生活了一年半載,而今他去尋找不知是否還活著的沈璧君了。”
哥舒冰說到這裏頓了頓,她是不是喜歡過蕭十一郎,這一點誰能說得清?就像是讓蕭十一郎在沈璧君與風四娘之間做出一個選擇,真的可以選擇嗎?
“有一點是我最後的實話。我要死了,我的好哥哥給我下了劇毒,我是真的命不久矣。遇到你,你替我收屍,順便替裏麵的連城璧收屍,這個結尾也不錯。我與他死了,你就能徹底瓦解天宗。收屍,就當做是一份薄薄的回禮。”
哥舒冰反手一刀就刺進了腹部,她微笑著說了最後一句,“人總會遇到意料之外,感情的真真假假與虛虛實實,你敢說你能分得一清二楚嗎?”
樂遠岑看著雪地上的一灘紅色血跡。
到此為止,天宗徹底解散了。然而,是非多錯,真真假假,從來都不那麽容易分清。
既然天宗的事情收網了,火化了連城璧與哥舒冰,那麽就要繼續進行下一件事情。去杭州拜訪花如令查一查極樂樓的後續,還有就是應對瀚海國老國王與花如令的關聯可能會帶來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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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風夜放花千樹,又是一年元宵時。
樂遠岑從姑蘇來到杭州,同行的還有不想一個人呆著的風四娘,兩人找了一間客棧落腳。
時逢元宵佳節,滿城燈火,很多人都在街上玩樂。
為了讓風四娘心情愉悅一些,樂遠岑勸她不如也上街去湊湊熱鬧,逛街買買買有時候能忘了那些不開心的事情。
這是一個很沒有新意的提議。不過,有人願意出錢讓你買買買,心情確實會好一些。
樂遠岑並沒有全程陪同,她琢磨著既然最棘手的天宗一事結束了,在杭州還要停留一段時間,也該抽時間去拜訪一下郝掌櫃的朋友,坐吃山空不是她的做派。
隻不過,有一點沒有事前向郝掌櫃言明,她要出的書不是一般的畫冊,也不知道郝掌櫃的朋友接不接賺錢的活。
此時,街上來了好幾個遛兔子燈的孩童。
元宵佳節,兔子燈正是寓意吉祥團圓。兔子燈所到之處,亦是吉祥所到之處。
街上的人群紛紛自發為其空出了一條道來,人們都是笑意盈盈地看著一排兔子燈從眼前而過。
樂遠岑等著一串樣式不同的兔子燈從眼前晃過,她也是感覺到了正月十五的熱鬧氣氛。下一刻,她再抬頭朝前看去,嘴角的笑容卻是瞬間凝固住了。
‘香香,現在想來,此生我尚有一個遺憾,我沒有能親眼看一看你的樣子。’
樂遠岑隻覺眼前模糊了起來,她看到一個人站在燈火闌珊處。
那是一張銘刻在心底的顏容,但為何看著他的笑容,她無法去辨別真真假假與虛虛實實的界限。
真的會有如此相似的容貌嗎?而又有幾人能透過軀體看穿靈魂。
也許,本人都不能,因為在輪回之中,過往化作了煙塵,再世已然是新生。除非是仙人,否則怎麽能斷定是其中虛實。
而今,樂遠岑不過也隻是一介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