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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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晉沒有縫衣服的經驗, 當他憋著鬱氣第一次開始做針線活, 想要不戳到手指是不可能的,但如果不把那些破損之處補好, 就是要頂著大洞小洞出門。

    在打補丁與破洞裝之間, 他隻能勉勉強強選擇了前者, 更是下定決心, 等一找到了寶劍就立即離開百越這個荒涼之地, 說什麽也不想再回來了。

    人在鬱悶的情況下, 大多不能一心二用,也就比較利於套話。

    樂遠岑正是借著此機向連晉詢問了外麵的局勢, 遠的不提就說腳下這片土地,原身的記憶果然有些欠缺, 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原身記憶中的楚越似是仍在不時交戰中, 可其實楚國已經攻占下了越國。越國的殘部向更南方退去形成了百越, 雖然還能稱為越國,但百越的國力與當年越王勾踐所治下的越國並不能同日而語。

    雖然樂遠岑曾經閱覽過有關戰國時代的書籍, 但她又不是搞編年史研究, 不可能把大大小小的曆史事件準確到每一年,至多知道大概能夠給當下做個參照。

    再鑒於所處世界不同, 誰知道會引發什麽蝴蝶效應,即便是參照也隻能信五分。世上的人與事因為大大小小的際遇不同都會有改變的可能,又怎麽能若一味地固執認為與既定印象相同?

    也許連晉是意識到了樂遠岑是在故意氣他便於套話, 他說著忽而轉了話題, “聽說昨天夜裏星隕如雨, 也不知會發生什麽。”

    這個年代可沒有一起去看流星雨的雅興,人們往往認為天上的星辰變化是在昭示地上會有大事發生。

    樂遠岑已經無法斷定流星雨僅僅是一般的天文現象,當她經曆與知道得越多,越是覺得未知之事變得更多,也越明白人類的渺小。

    昨夜恰是原身瀕臨死亡,樂遠岑的魂體受到了時空動蕩之時,天外的時空波動與地上之人看到流星雨可能會有時間差,那麽流星雨有什麽特別的寓意嗎?

    “連兄,你是一位劍客又不是大巫,怎麽關心起賊星隕落了。”

    樂遠岑也轉移了話題,她總不能與連晉討論天上落下流星雨是不是會砸死人。隕石墜地的幾率很低,剛好砸到人的概率也很低,特別是在人口並不算多的戰國年間,誰被如此砸死,真的能上諸國八卦的頭版頭條了。“你傷好之後有什麽打算?還要繼續去山間賞景?”

    連晉順勢說出了他的渴求,“我此行來到浮玉山是為了求劍,但山脈綿延千裏難以確定寶劍所藏之地,正想請樂姑娘幫一個忙,可否幫我指路一番?聽聞藏劍之地的四周密布鐵木,還能聽到瀑布轟鳴之聲。你是否聽聞過山中有哪處與其相似?”

    兩人所在的村莊正在浮玉山之側。依據原身從前與樂翟進山的記憶,符合這兩點的地方該是在半山腰,而那已經算是深山之中了。

    樂遠岑不會去嘲笑連晉仿佛在大海撈針地尋找寶劍。從春秋至戰國,吳越之地的鑄劍術聞名於世,以歐冶子與幹將莫邪最廣為人知,其所傳下來的十把絕世名劍是很多劍客的畢生所求,為此不惜冒生命的代價。

    隻不過,她為什麽要陪著連晉進入深山?山林多風險,野獸常出沒。而今身邊也沒有趁手的武器,難道說是為了一把寶劍,才在沒有寶劍的情況下進山冒險。

    “鐵木多生長於半山腰處,山裏的瀑布少說也有二三十處。恕我直言,運氣好的話也要找上一年。”

    樂遠岑卻沒有直說不進山,隻是表露出了猶豫不決。

    其實,她有自己的一番考量。她不可能一直留在偏遠的村子裏,總要去外麵的世界尋找機遇,而談及如何安身立命,鄭巫已經做出了示範,巫醫是一個到處都能混口飯吃的職業。

    巫醫分為官方與民間兩種。官方混了一官半職稱為宗祝或者卜尹,暫且沒有聽聞有女子任職。民間再分為三種,邑巫、私巫與遊巫,像是鄭巫這樣在民間跑單幫的遊巫占大多數,私巫則是供職於某一貴族的專屬巫師。

    邑巫則有些特別,他們雖然出身民間,卻是在某個地區有著極大威望的大巫,能比肩官方的卜尹,自然也就能混跡於諸國的高層之間。

    巫醫混得是好是壞,與出身背景固然有關,但也要有些真本事才行。

    樂遠岑接受不了做一個有味道的巫醫,即便要做巫醫,她也想要以真本領救治病人,可她很了解盛名所帶來的利弊。好處是能接觸到各國各階層的人,因為人大多都想活得健康。壞處則是沒有一定的權勢,有著活人命的本領指不定會成為眾矢之的。因此,要如何做巫醫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不管怎麽樣,進山看一探各種草藥的分布卻是必行之事,不用來為別人治病,也要給自己留些備用藥,所以與連晉一起去山裏走一遭也不是不行。

    連晉見樂遠岑有些猶豫,他停下了縫衣服的動作,亦是猶豫了片刻才透露了另一條線索。“藏劍之地還靠近一處絕壁,絕壁上極少見草木生長。這種地方在浮玉山裏應該不多吧?”

    “絕壁?”樂遠岑聞言忽而與原身記憶裏的一處對上了。

    某一處絕壁山岩,其上有瀑布奔流而下,不知為何四周少見野獸出沒,沿著那處瀑布水勢的高度向上推算,上方就該是在半山腰處。

    可是,樂翟囑咐過原身最好不要去那裏捕獵,理由則是反常即為妖,就怕那裏有什麽特殊的存在。

    樂遠岑朝著連晉點了點頭,樂翟說不能去的地方引得了她的好奇,說不定去了能一探樂翟想要隱藏的秘密。“是有那麽一個地方,我隻是聽說過大概位置,那裏的具體情況還不得而知。”

    “你放心,我會護你安全的。”連晉當即就微笑著承諾了,他絕不能錯過一絲找到藏劍之地的可能。

    “你先安心養病,總要等你傷好再進山。”

    樂遠岑也隻是笑笑,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她從來不信如此輕易的承諾。也許在人出承諾的那一刻都懷著真心實意,但是世事無常,與其聽對方怎麽說,不如看對方怎麽做。

    在連晉養傷的一兩個月裏,樂遠岑也要盡全力提升武功,不僅是內力,更要盡快讓此身適應各種招式的運用。

    這個時代不易得好兵器,院裏所留的幾樣捕獵用具也多已破舊損壞,砍柴用的劈刀也已經鈍了,就剩一張弓還能使用,不過箭支都是自製的削尖木箭頭。

    她在製作木箭支的同時,還削製了一排細竹針。

    針灸之術多是運功金針治病,竹針不似金針可便於清理而為人療傷,但是以竹針刺入穴位卻足以傷人或殺人。在武器短缺的時候,隻能製作一些簡易又方便使用的利器了。

    一晃九月風起,兩人看似沒什麽能再多做準備地朝著絕壁而去了。

    由於沒有代步工具,從小村莊走到絕壁走了整整二十二天。

    要不怎麽說百越之地算得上南大荒,這一段路都是碎石雜草遍地的山野之路。

    依據連晉所言,這種路騎馬也快不了太多,騎馬很能考驗人的忍耐力,因為路況不好的情況下,臀部不一定能一直承受顛簸。

    樂遠岑從他的話裏推測出,因為而今還尚未發明出馬蹄鐵、馬鞍和馬鐙,騎兵雖已出現但不是各國作戰的主力。

    有的發明看著平凡無奇,可正是某一構想就會給帶來天壤之別。試問如果某一國的軍隊先發明了這些騎兵馬匹的常用之物,又如果先建立了一支騎兵隊伍呢?

    這一念頭隻是在荒野行路時一閃而過。

    樂遠岑尚未生出爭霸天下的野心,僅是因為人缺什麽常用之物就會想要將它弄出來,而行路難是由於缺了一些方便騎行的馬。

    如果問她有財有勢之後最先發明什麽?那必須是紙,很實在地說,這是因為人都要對自己的菊花好一點。

    胡思亂想也好,胡亂聊天也好,兩人終於到了絕壁之下。

    也正如樂翟從前說的,沿途都沒有見到野獸的腳印或排泄物。可是,奇就奇在不用擔心此處沒有可以捕獵的食物,因為抬起頭往絕壁那麽一瞧,土黃的山岩上居然一團團灰白毛。

    兩人都看到了山羊蹬著羊蹄攀登在陡峭的山岩上,它們這種攀岩的本領讓大多人類歎為觀止。

    “果然不是綿羊,也不是羚羊,是山羊,能爬山的羊。”

    樂遠岑還沒親眼見過山羊爬山,眼下也是長見識了,“你說它們這麽肥,一失蹄不就摔成羊肉餅了?”

    連晉還來不及說什麽,他迅速就拉著樂遠岑朝後一退。

    隻聽‘砰、砰’兩聲,在他們剛剛站的位置上多了兩塊滲血的肥羊餅。

    樂遠岑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難道她的烏鴉嘴技能又提升了嗎?這一定是巧合!

    “這下好了,不用愁沒羊肉吃。它們主動送上來了,真的很貼心。”

    “你還想吃它們?”連晉看著地上身體滲血的山羊,一開始他們是打算捕獵山羊,要按這樣算是沒錯,可是他總說不上哪裏不對,從前是有守株待兔,今天是守山待羊?

    “為什麽不吃?省了今天捕獵的力氣。”樂遠岑已經去檢查兩隻山羊的情況,隻要山羊是意外失蹄,不是吃了毒草神智不清地摔下來就可以食用。

    她對剛才的情況也有些傻眼,因為兩隻山羊就是意外失足,然後掉了下來。“先帶著它們去前麵溪邊去刮毛去血,等破開山羊肚子要是沒什麽問題,就起火準備烤羊吧。”

    兩人提著山羊到了小溪邊,連晉升起了火,他遠遠看著樂遠岑以小刀迅速解剖山羊屍體,總覺得吃了這頓羊肉,說不定會胃疼,或是現在就有些胃疼了。

    樂遠岑卻沒有太大的不適感,她蹲在溪邊清理著羊內髒,確定了它們沒有任何中毒跡象能夠放心地食用,還取出了一塊可作藥用的羊結石。

    然而,正當她用溪水稍稍清洗著羊結石時,卻是看到其上多了一片什麽,那竟是一塊絹帛。當即就掰開羊結石一看,不知為何其中藏著一團手心大小的絹帛,其上麵有一幅過分簡單的地圖,旁人也許不明白,但朱砂所點處正是兩人想要去的,傳言之中的藏劍所在一帶。

    其下還寫著一行字:‘昔有牧羊女阿青遇殺羊悟劍,其劍橫掃千軍。今聞君自天外而來鬼穀,特贈山羊兩隻以聊表誠心。——知名不具’

    樂遠岑眼神一凝將絹帛迅速地收入了懷裏,這上麵隻落款什麽知名不具,而對方能算得如此精準,精準到了可怕的地步,但是鬼知道這人是誰啊!

    等一等,鬼知道是誰?鬼穀,難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