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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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羊結石裏所藏的絹帛昭示著兩隻肥肥的山羊死得蹊蹺, 但是有人特意把美食送到了手邊也就不必不敢笑納。
不過多時, 兩頭香噴噴的烤羊就出爐了。
連晉當即就忘了剛才泛起的胃疼之感, 開始動手片羊肉吃了起來。若說來到百越之地重傷後,唯一讓他愉悅的事情就是一日三餐吃得不錯。
雖然連晉與大多人一樣原本習慣了朝食與暮食兩餐即可, 奈何樂遠岑喜歡一日三餐,也沒人會閑得無聊來管一管。而她的手藝太好, 所用的烹飪用具、醬料看似尋常普通, 也不知為會讓食物的味道格外誘人。
連晉都不得不猜測, 難道是因為他每次負責洗碗,用自己洗的碗筷盛飯夾菜,會讓食物變得格外的合口味?
樂遠岑一邊吃著羊肉,一邊喝著用小石臼新搗出來的果汁,不論等會可能會遇到的是人是鬼是仙,她都不會虧待自己的胃。何況吃得七分飽,才有充足的體力去應對未知的場麵。
兩人坐在溪邊安靜地啃著羊腿,遠遠還能看到山岩上的一隻隻白灰團子朝著上方爬去。
連晉難得沒有再遵循食不言的習慣,他看著那些跳躍早絕壁上的山羊感歎到,“這些山羊也是為了一口吃的, 它們才會冒著摔落的危險翻過岩壁, 因為高處的青草更加美味。這一點與人的想法相似,高處的風景更美。”
高處的風景一定更美嗎?
這個問題隻有在達到了高處之後才能給出答案。隻不過等人到達高處之後, 即便嘴上說著高處不勝寒, 但能有勇氣充歸平凡的人寥寥無幾。
樂遠岑覺得每一處的風景都有各自的美, 而她相信前方的風景會比過去的更美。“如果找到了寶劍, 連兄打算去哪裏?”
“去趙國。”連晉躊躇滿誌地說著,“縱觀戰國七雄,趙國巨鹿侯趙穆一直廣招門客,我最適合投於他的門下。”
長平一戰,秦將白起坑殺四十五萬趙國士兵,讓趙國元氣大傷。
如今諸侯各國之間,隱隱以秦國為最強,而其餘六國都有聯手對抗之意,但是這種聯手抗衡裏也各有算計。
為什麽不選擇去秦國?隻因為以目前的形勢來看,秦國沒有能讓連晉迅速上位發展的可能,而他曾與趙穆有過一番交談,趙穆能給他一展拳腳的機會,何況趙國還有烏家堡與烏家大小姐烏廷芳。
連晉想起了兩年多之前初見的烏廷芳,當年她十四歲尚未及笄,而等他們再見麵,烏廷芳也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紀。烏廷芳集萬千寵愛於一身,長得嬌美可人,脾氣難免倔強地有些不知世事險惡,不過人天真一些也未嚐不好。
比起一眼就能看透的烏廷芳,也未滿十五歲的樂遠岑簡單卻又複雜。
連晉知道隻要沒有樂遠岑死,她一旦離開了百越荒野之地,他們早晚會再相遇。 “樂姑娘,你又有沒有過想重回北方?”
樂遠岑想著懷裏的絹帛,她很快就能得知某個答案。“我還沒有想好,但應該會去北方走一走,難不成你還想關照我一番?”
“我舍不得你的手藝,希望到了今後還能夠機會再度品嚐你做的菜。”連晉說著笑了,“再說對你關照一番也是應該的,因為你對我有救命之恩。”
“是嗎?那就先多謝了。”樂遠岑笑了笑就專心品嚐山羊肉。連晉要投到趙國巨鹿侯門下,那位趙穆也不知何許人也。如今他們一起尋劍卻也沒有坦誠相待,如果將來再見,誰知道是敵是友。
連晉也是笑了,尋到寶劍,投入趙穆門下,迎娶烏廷芳,他定會一步一步達成他目標,沒有什麽可以阻擋他。在不妨礙他的前提下,他不介意多一位朋友。
在吃飽喝足之後,兩人繼續朝著半山腰而去。
此行本就是樂遠岑在帶路,忽而離奇出現的絹帛地圖是過於簡潔,可多少能免去了一些彎路。由於連晉從未細說他從哪得知了寶劍的消息,她也說不準鬼穀是不是連晉要找的藏劍之地,是不是把某些顯露出的非常之象誤認為了藏劍於此,隻有去看了才知道。
將近黃昏之際,兩人來到了半山腰的鐵木密林。因為夜間的山林會變得更危險,他們都沒打算在今夜繼續深入,還是在天色未徹底昏暗之前,先找一處較為安全的地方歇腳,等到明天一早再開始細細探查。
暮色四合,誰也沒有想到山林裏會開始彌散起大霧。
白茫茫的霧來得突兀,它迎著太陽最後的餘暉,竟是顯出一抹妖異的紅。
樂遠岑迅速朝右側一伸手卻是落了空,原本與她隻有半臂之隔的連晉不在原地了。
“連晉!”樂遠岑高聲一喊,濃霧中卻無人應答,更是沒有一絲絲的動靜。
霧氣變得越來越厚,讓人難以在此間順暢地呼吸。
樂遠岑微微蹙眉,即便她的憋氣功夫好,可是待在原地不動並非上策,這顯然是某人在以霧氣邀她前去一聚。
搞了這一出的是鬼穀子嗎?
後世傳聞中的鬼穀子是一個太過神秘莫測之人,他切實地出現在曆史的舞台上,出任過楚國宰相,姓王名詡,又名王禪。
鬼穀子精通百家學問,智慧卓絕,人不能及。最為人所知的是他縱橫家的身份,更有了徒弟蘇秦與張儀承其衣缽,又聞其精通兵法傳以孫臏、龐涓,而更精通道法與陰陽之術,聽說徐福也是他的弟子。
由於後世相關典籍的缺失,誰也不知道傳聞的真假有幾分,更無從判斷鬼穀子活了多久。
樂遠岑朝霧氣深處走去,如果鬼穀子還活著,他起碼有一兩百歲了,這應該已經脫離了普通人的範疇。奇怪的地方還不隻這一處,絹帛上提到的前一句話也些奇怪。牧羊女阿青的劍法橫掃千軍,必然以登峰造極的內功才能使出如此劍法,但在這個世界裏怎麽能練得高深的內功?
這些問題總要找到人解答。
樂遠岑想著舒展了眉頭,其實這位高人是來得正好,她又何必煩憂。
此時,濃霧竟然漸漸淡了,依稀可以看到遠處有幾間茅屋。等走進一看,院落邊還圍了一圈籬笆。
籬笆樁的入口立著一塊石頭,上麵插著一柄劍,劍身沒入了石塊。根據石塊的高度來看,這柄劍是有些短,隻得一般劍的一半長。
“你知道它是什麽劍嗎?”
下一刻,從茅屋裏走了一個男人,他披散著一頭白發,卻依舊仿佛三十出頭的麵容。他看向樂遠岑自答到,“歐冶子留下了不少名劍,其中僅有一把鑄到一半就不往下打了,因為每鑄一寸,便覺得劍上的惡更多一分。這把劍被稱為勝邪。”
“兩百多以前,勝邪曾為吳王闔閭所用,闔閭之子夫差大敗越國。越國勾踐在範蠡陪同下到吳國為質為奴。誰想到十年之後,在勾踐的指揮下越國一舉滅了吳國。
那十年裏發生了不少事情,勾踐能夠成功滅吳國,用了不少計謀與人才,包括我對你說起的牧羊女阿青。阿青的劍法出神入化,後來已經不是人間所有,她自是離開了這個世界。”
白發人說著笑了,“你不好奇後來嗎?為何後來天地之中再也容不得如此武功的存在?”
“天道無常,它想要改變,你我都不能攔著。”
樂遠岑一靠近白發人就有一種莫名的感覺,他似乎與這個世界有些不相容,“前輩是鬼穀子嗎?”
“我以前生活的地方叫鬼穀,後來人們就那般稱呼我了,也有人叫我王禪。人活得久了,對很多事情就不在意了,姓氏名字隻是稱呼而已。”
鬼穀子請樂遠岑進入茅屋,“你說得對,天道要改,你我都阻攔不了。兩百年前,它發生了變化遏製住了世間的諸多力量;兩百年後,它卻是出現了一線生機。
因為你們從天外而來,打亂了這個世界的運數。流星雨過後,紫微帝星的軌跡驟變,開始變得晦暗不明,不僅是一代帝星不明,而是接連數代的帝星運勢都已經亂了。”
樂遠岑聽這話的意思是將來的好幾任皇帝都做不得準了,但這竟不是壞消息,反倒是謀求了一線生機。
“先生,我對奇門之術並不精通,帝星還能隔代看嗎?其實誰做皇帝,對我來說沒有太大的區別。”
“怎麽會沒有區別。有的事情是說來話長了,我就長話短說。這個世界本該是包羅萬象,妖魔鬼怪皆可存在,但是天道在不斷地變化,存在過的隻淪為了傳說。不過,還有一些得天地之氣的物品傳了下來,找準了氣運的契機,借助它們就能衝破天道的束縛。”
鬼穀子笑著搖頭了,“你欲破天卻借助不了高深的武學,隻得借以寶物並且謀求氣運的時機,這份氣運說來飄忽卻也能落到實處。定亂世,統天下,綿延數代盛世太平,一改原定的世間軌跡,那麽你就走到武道的最高境界——止戈為武。以道破道,如此契機,加以寶物,則足以破天而去。”
樂遠岑聞言沉默了許久,看來鬼穀子真的能知曉前後五百內的事情,這話的意思從後世來的人才能聽明白。
始皇帝一統天下,奈何大秦帝國二世而亡,遠遠沒能做到綿延數代盛世太平。
如今之後數代的帝星軌跡模糊不清,氣運之數已經改變了。鬼穀子的意思是讓它變得更加徹底,徹底地逆天而行,才能謀得一縷破天而去的契機。
“先生,我們明人不說暗話,你的意思是讓我想辦法促使天下一統,而下一統還屬秦國最有可能實現。若能夠改變大秦帝國二世而亡的既定軌跡,然後再找到類似法器的氣運之物,我就能如願以償地魂魄健全地前往下一個世界了。”
樂遠岑說著也笑了。鬼穀子說得頭頭是道,因為她在此間走不到武學巔峰,隻能轉而走向武道的最高境界。然而,她活得一直很清醒,更有自知之明才能一路走了下來。“你看這種天下大事擱在我身上,靠譜嗎?”
“先說一個好消息,最關鍵的破天之物已經出世了,世人管它叫做和氏璧。還有一些輔助的寶物散落四地,你們應該能找到。”
鬼穀子不急不慢地說著,“至於靠不靠譜?樂先生,你要明白,你沒有選擇,或者說我們別無選擇。贏了,我們就能安全地離開,探尋更高的世界;輸了,我們就困死此間,魂飛魄散。因此想要存在下去,就隻能贏不能輸。”
樂遠岑對上了鬼穀子萬分認真的目光,是在心裏歎了一口氣,她從未想要成為影響天下大局之人。
都說諸子百家各有所長,比如孔子傳下《春秋》,老子傳下《道德經》,韓非子傳下《韓非子》。在開玩笑的說,若真輪到她成為了樂子,那本該是人如其名,為後世之人添些樂子,造出一批紙以而做些書畫,傳下《春宮》就足夠了。
這一想法足夠浪漫瀟灑,一定能讓後世之人銘記樂子了。
偏偏,蒼天不肯繞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