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傍晚, 占薇拿著飯盒去食堂打飯，路過了那條種滿法國梧桐的林蔭大道。已經快到深秋, 頭頂的葉子變成了渾然一體的金黃。

    這大概是學校最富有活力的時候了。去食堂或校外美食街吃飯的、帶著運動器械去健身的, 打扮時尚靚麗和男朋友去約會的，其間還穿插了穿著不同顏色工作服的外賣小哥。沒有一個詞，比“生機勃勃”更能形容這番景象。

    似乎是點歌時間，低柔悅耳的女主播聲音傳來, 訴說著校園各個角落裏、留名的或者未留名的心意。

    占薇剛走進鬧哄哄的食堂，便看見了和朋友站在一起的林俊宴。

    他站在幾個高個子男生中間，穿了件黑色的夾克, 清秀挺拔。即使周圍人流熙攘, 還是一眼就讓人分辨了出來。

    林俊宴並沒有看到占薇，旁邊有個戴眼鏡的男生拍了拍他的肩, 湊到跟前說了句什麽，他這才轉過頭。

    四目交接時, 占薇朝對麵笑了笑, 那邊的人卻徑直走了過來。

    “學長，你也來食堂吃飯嗎？”

    占薇剛說出口，立馬意識到問了句幹巴巴的廢話。

    “嗯。”他應到。

    自從林俊宴加入了樂隊後，在一起的時間更多, 可話題卻越來越少, 連占薇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

    此刻, 她想要快點結束這突如其來的偶遇, “我去那邊打飯了。”

    剛準備道別, 身旁的人便道，“你可以把飯盒給我。”

    “嗯？”

    林俊宴指了指那邊的朋友，“我們在那裏排隊，我幫你打，很快。”

    “哦……”占薇望了望隊伍，幾乎貫穿了大半個食堂。人流前進的速度十分緩慢，猶豫了一番，將飯盒遞到林俊宴手裏，“那麻煩了。”

    林俊宴沒吭聲，拿著飯盒回到了隊伍裏。朋友們低低起哄了一兩聲，時不時往占薇這邊望了幾眼，臉上紛紛帶著揶揄的笑。

    從始至終，林俊宴麵無表情地站在人群裏，一副心無旁騖的模樣。

    過了十來分鍾，他拿著裝好的飯盒走了過來。占薇透過透明的盒蓋往裏麵望了望，有胡蘿卜、雞丁、蝦仁和娃娃菜，都是自己喜歡吃的。

    臉上漫出笑意，“對了，多少錢，我轉給你。”

    “不用了。”他聲音清冽，“沒多少。”

    占薇見他臉上不容拒絕的神情，心想著等下次有機會再回請他好了，於是端好飯盒準備道別，“那謝謝……我先走了。”

    剛準備轉身，便看他邁步走到自己的左側。占薇回頭看了看幾位被他落在身後的朋友，有些不解。

    林俊宴解釋了句，“我要給阿真送水果，正好和你順路。”

    食堂旁邊就是水果店，林俊宴進去的時候，占薇站在旁邊的那顆大樹下等了一會兒。幾分鍾後，男生提了兩個果盒出來，兩人一起往女生寢室的方向走。

    沉默了大半路，林俊宴突然問占薇，“上次聽說，你已經訂婚了？”

    占薇愣了愣，隨即笑道，“是、是啊。”

    “什麽時候的事？”

    “一年前吧，”占薇認真地想了一會兒，“去年十一月。”

    “之前沒有聽你提過。”

    “不算很正式的那種，隻是在家人之間宣布了一下……也一直沒好意思告訴同學。”

    男生點頭，“這樣。”

    空氣靜默了一會兒，占薇還來不及找到填補空白的話，身邊的人又開始問起來，“你男朋友……後來有沒有因為那天的事為難你？”

    占薇一怔，隨即反應過來，他指的是打到阿真家裏的那通查崗電話。

    “已經沒事了。”她笑，“算是蒙混過關吧。”

    “那就好。”

    回到寢室，占薇終於自在地舒了口氣。見阿真正坐在電腦前看視頻，她戳了戳她的背。

    阿真把頭上的耳機取下，轉過頭來，一臉疑惑地看著身後的人。

    “你哥讓我給你帶的水果。”占薇手指勾著裝了果盒的塑料袋，晃了晃。

    阿真臉上的疑惑瞬間被欣喜取代了，一臉甜蜜道，“哇，真是太幸福了。”

    她開心地把兩個果盒拿出來，一一打開、攤在桌上，正準備叫占薇過來分享，動作頓了頓，這才意識到有什麽不對。

    “咦……”阿真難得在食物麵前有了思想，“我今天沒有讓我哥帶水果啊。”

    聽對方念念有詞，占薇問到，“你在說什麽？”

    麵前的人仍沉浸在內心世界的疑惑裏，“而且昨天不是還因為摔壞了他的球拍，吵架了嗎……”

    占薇不解地看著這位神經兮兮的室友。

    “明白了……”阿真拍了拍手，終於頓悟，“一定是他意識到對我這個妹妹過於苛刻，拐彎抹角地想要跟我道歉呢。”

    “嗯？”占薇圍觀地一頭霧水。

    等阿真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對麵的占薇正在以某種不可思議的眼神望著這邊。

    她尷尬地“哈哈”笑了兩聲，朝占薇招了招手，“來來來，吃水果，我們家暖男宴的水果。”

    暖男宴……

    占薇聽到這個稱呼時有點無語。她想，如果被林俊宴聽到了，估計會把這些水果統統收回去吧。

    晚上十點，遠在一千公裏外的葉雪城打來電話。

    占薇走到陽台上，舉著手機放在耳邊，聲音輕輕的，“你回酒店了？”

    “嗯，剛洗完澡。”

    “明天也要忙嗎？”

    “還好，早晨八點要去工廠那邊，所有的事應該能在下午六點前結束。”

    占薇聽著，感覺很辛苦的樣子，忍不住問了句，“工廠的那些人周末都不放假？”

    葉雪城為她這問題笑了笑，“世界上原本是沒有周末的。”

    占薇輕輕吐了口氣，都說葉雪城是工作狂，這標簽被他用言動再次證實了一次。

    她審視了一下自己，和他對比起來，自己這樣隨心所欲、休息日總是賴床到很晚的個性簡直太懶散了。

    稍微洗漱一番後，占薇早早地爬到了床上。沒過多久，還坐在書桌前的程樂之合上了書本，走到牆角將頂燈關上，然後借著淺白色的電筒光沿梯子爬到了上鋪。

    縮在被窩裏的阿真道，“班長，今天睡這麽早啊。”

    “嗯。”

    “不對勁哦。”

    那邊的程樂之沒吱聲，隻是將手機的電筒關上，寢室裏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阿真的聲音樂嗬嗬的，“是什麽澆滅了班長大人你徹夜學習的熱情呢？”

    “林希真，你給我好好睡覺。”

    占薇躺著，看著路燈從窗戶透進來，暗沉沉的空間裏響著女生輕快的聲調。

    阿真又道，“我都看到了。”

    “你看到了什麽。”

    程樂之和阿真你一言我一語。

    “那個和你走在一起的學長啊，我都碰見好幾次了。”阿真像是掌握了一線資料。“他還拉著你的小手。”

    “林希真！”

    “嘿，我們的班長大人害羞了。”

    占薇也來了興致，翻了個身朝向對麵，一邊聽著。

    程樂之想了想，解釋道，“是在學生會認識的學長，以前上的是同一所高中。我們的關係很純潔的。”

    “可是你們都拉手了……”

    程樂之清了清嗓子，“那天我肚子痛，他怕我摔倒而已。而且那叫攙扶，攙扶懂嗎？”

    “……這樣嗎。”阿真嘴笨，八卦的熱情很快凶巴巴的程樂之擊得潰不成軍。

    “我們是純潔的，純潔的。”程樂之又強調了一遍。

    占薇聽著兩人的對話，沉默了很久才輕聲開口，“上周五下午，我在寢室樓後麵那片小樹林裏……看到他很‘純潔’地親了你一下，又是怎麽回事？”

    占薇的話最終給了程樂之會心一擊。

    對麵的程樂之想了想，終於承認道，“好吧，其實我和他是有點什麽……算是在曖昧吧。”

    “什麽！？？”阿真的聲音帶著訝異，“便宜都占了，還隻是曖昧？”

    “不然我能怎麽辦……我是喜歡他，可總不能我主動去跟他說，嘿，你做我男朋友吧。”

    阿真想了想，讚同道，“也是。”

    程樂之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麽，有些懊惱，“唉，我發現戀愛好難，比我們考的《計量經濟學》難多了！”

    阿真見她這麽苦惱，道，“其實，關於戀愛，你完全可以請教身邊的前輩啊。”

    程樂之還在想著自己稀裏糊塗的感情狀態，沒說話。

    “比如說，我們身邊的占薇占大神，人家都快要結婚了。”

    程樂之聽了，眼眸在黑暗裏亮了亮。

    “喂，占薇。”程樂之回憶起之前在網上搜到的戀愛教程，“我看人家說什麽，要穩住戀愛的節奏、掌握戀愛的主動權，亂七八糟的。你給我們講一下唄。”

    “那些……我也不是很懂。”

    “你不懂？”

    “嗯。”空氣安靜了幾秒，然後，占薇又說了句讓人驚呆的話——

    “真的，嚴格說起來，我也沒怎麽談過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