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以心為舟,乘伊太之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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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你們兩個這是要媾合了嗎?”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響起。

    兩人嚇了一跳,連忙分開,均是一臉尷尬,唐有點甜一張臉更是漲得通紅。

    卻見這一條水道的盡頭,河灣的拐角處,那棵五顏六色的樹下,穿著彩裙的母靈赤著雙腳,站在河麵上,拍手大笑。

    “母靈,又見到你了。”古鯉兒畢竟臉皮厚一點,很快就恢複了正常,笑著說道。

    “你們繼續啊,不用管我。”母靈說道。

    “你在旁邊,怎麽繼續啊?”古鯉兒咂咂嘴巴,回味之前的柔軟、香甜和溫暖,忍不住惱怒說道。

    唐有點甜臉更紅了,轉過身去。

    “你可以當我不存在的。”母靈嘻嘻笑著。

    “可你已經存在了,我怎麽能當你不存在?”古鯉兒氣惱地說道。

    “一切隻是你內心的感受,你是你,她是她,我是我,為何要因為我而改變呢?”

    古鯉兒一愣,猛地一把抱住了唐有點甜。

    唐有點甜大羞,急急說道:“母靈,母靈在旁邊。”

    “別管她,她不存在。”古鯉兒轉過她的身子,再次吻住了她的唇。

    “不要……唔!”

    唐有點甜略略掙紮,便放開了一切。

    這一吻,讓整個天地漸漸退散,一切都消失了。

    隻有你,隻有你的唇,你的溫度,你的香味,你的一切……

    兩岸的伊太花輕輕搖曳,似在無聲地欣喜呢喃,它曾經在飛逝的時光中點亮空間,見證時與空的結合,它生於本源,看慣了生命在漫長時間長河中的沉沉浮浮,卻看不厭那紛紛擾擾中彌足珍貴的愛。

    母靈不知什麽時候趴在了水麵上,雙手托著腮幫,一雙白嫩嫩的腳輕輕打著水,微笑著,歪著腦袋靜靜地看著兩人。

    就像一片羽毛輕飄飄地落在了心坎上,那麽柔軟,那麽溫暖,癢癢的,甜甜的,把心都軟化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唇分,四目相對,兩人的眼中都蕩漾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真好。”他說道。

    “嗯,真好。”她笑了,眼角還帶著淚。

    “我想跳舞,我想跳舞!”母靈蹦了起來,在水麵上不停地跑,不停地繞圈,一雙小腳丫踢踢踏踏地踩著水。

    兩人相視一眼,會心一笑。

    “母靈,你不奇怪嗎?我們又來了!”小船緩緩飄流到了大樹下,古鯉兒拉著唐有點甜跳上岸邊。

    “你們被關押了,好幾個小家夥傳遞信息給我,說讓我看住你們,不讓你們跑了。”母靈也跳上岸,說道。

    “小家夥?”古鯉兒一愣,然後恍然大悟,那些宗門的長老對於母靈來說,可不就是小家夥嗎?

    “嗯,一大群小家夥,整天嘰嘰喳喳的,可煩人了。”母靈撇嘴說道。

    “哦?他們怎麽煩人了?”古鯉兒心中一動,問道。

    “就是讓我教他們學東西。”

    “學什麽呢?”

    “比如有個小家夥問我,何為蛇之銜尾,脈象成輪?”

    “嗯?這是在問你二郎真君的神通輪回之眼的修行秘訣!”古鯉兒驚訝。

    “是啊,是啊!他們真的好笨,整天就知道問這些,很無趣,很無奈。”

    “那你後來回答他們了嗎?”古鯉兒一雙賊眼轉了轉,問道。

    “心情好就回答,心情不好就罵他們一頓,嘻嘻。”

    “那你怎樣才會心情好呢?”

    “我現在就心情很好啊,因為你們兩個來這裏陪我。”母靈一刻不停,在原地蹦蹦跳跳。

    “那些小家夥們還問了哪些無趣的問題?”古鯉兒來了興趣。

    “那可多了,每天都問,每天都在煩我。”

    “問的最多的問題是什麽?”古鯉兒略略沉吟,問道。

    “天有崖,三日而崩,地有角,力盡有缺。滄海載舟,舟乃草芥,杯水覆地,芥為之舟。若天地為海,彼人作舟行於其上,乘伊太之息,擊水十裏,海行百裏。天地有窮,眾生無盡,心若為舟,則天地為海,天地為舟,則心為海……”

    聽到母靈蒼老的嗓音吟誦這段文字,古鯉兒從疑惑到驚訝,又從驚訝到震驚!

    “乘伊太之息,伊太之息…….擊水十裏,海行百裏……心為舟,則天地為海……”古鯉兒整個人宛若中了邪,雙目呆滯,不停地喃喃自語。

    “小鯉兒,你怎麽啦?”唐有點甜一驚,拉住他的手。

    母靈饒有興味地看著他,笑而不語。

    “什麽叫天有崖,地有角?天地真的有窮嗎?還有,眾生皆在天地之內,又怎麽可能以心為舟,化天地為海,行於其上?伊太乃是本源,乘伊太之息的意思是駕馭來自本源的風,這怎麽可能?”

    “所有的不可能都來源於你的無知,天為何不可有崖?地為何不能有角?眾生皆在天地之內,但心無根無憑,不受天地大勢所縛,無有窮盡,瞬息可往來天地之間,至於伊太……你看,這兩岸遍布著數不清的伊太花,每一朵都可以歎息,它們的歎息可以化為風,吹拂天地之間的每一個角落。”母靈停止了蹦跳,安靜地站著,緩緩說道。

    古鯉兒如中雷擊,整個人愣在當地,一動不動。

    唐有點甜有點擔心,正想拍拍他,卻被母靈一把拉住了手。

    “不要管他,我帶你去看花。”母靈將她拉到五彩樹下,這裏長滿了猩紅的伊太花,隨著她的走來,這些花兒輕輕搖顫,似在歡呼。

    天有崖,三天之後將會崩裂,地有角,當支撐不住的時候就會出現裂痕和殘缺。滄海上有一艘大船,相比於無盡的大海,這艘船就是草芥,一杯水潑在地麵,將一枚草芥放於其上,草芥就成了一艘船。若將天地比喻為大海,那個人化作一艘船行駛在海麵,他駕馭著本源的氣息,擊水十裏,沒想到天地竟然前進了百裏。這樣看來,天地竟然是有盡頭的,但是生物輪回不息,意誌永無盡時,他們的心可以化作一艘船,在天地之海航行,而如果將天地看作一艘船,就可以行駛在無窮無盡的心海上……

    母靈所說的這段話,乃是空間之道!

    古鯉兒自從第一次接觸雞鳴真仙的神通縮地成寸之後,便一直在不停地思考,可惜的是,空間之道太難太難,他完全找不到入門之法,甚至不知道該從何入手。

    整個隱流宗,據說隻有一個人練成了縮地成寸,可見修行這個神通有多難。

    聽了母靈的解釋,古鯉兒雖然依舊不明白為何天地有窮,但不妨礙他暫時接受這個觀點,然後以此為憑,去理解下麵的幾句話。

    人力有時而窮,但心海無限。

    這裏的心當然不是指心髒,而是人的意誌!

    意誌可以弱如草芥,也可以強到貫穿天地古今!這就是母靈所說的天地有窮,眾生無盡!

    草芥與大舟,人心與滄海,天地與眾生,是渺小還是偉大,都不過是你所看到的一個側麵。

    如果你頂天立地,那一艘大舟在你眼中不過是草芥,如果你細若微塵,那一枚草芥在你眼中就是一艘大舟!

    把心放之於整個天地,這是何等大的視野,而把整個天地納入心中,這更是超越一切的格局!

    古鯉兒不知什麽時候盤膝坐下,雙手垂在膝上,閉著雙目,整個人平靜了下來。

    為什麽可以縮地成寸?因為你不在天地之間,不受天地的束縛,再得到伊太氣息的推動,你便可以“擊水十裏,海行百裏”。

    一張紙上,若畫了一個人,此人便在這紙的天地之間,永受束縛,而若是此人從紙上站了起來,把這張紙的世界當作腳下的地麵,那便跳出了天地之外,自然可以不受天地的約束!

    但是真正的天地不是紙,它有上下左右前後,**八方,要怎樣才能跳到外麵?

    古鯉兒似乎明白了很多,但與此同時,他不明白的更多。

    他隻有不斷思索,就算是當年的老乞丐,也從未跟他講過關於這方麵的知識。

    ……

    ……

    三年前,古家鎮,破廟。

    暴雨傾盆,雷鳴不斷,十字星被濃重的烏雲遮擋。

    古鯉兒赤膊站在廟前的空地上,仰著頭,雨滴在他臉上啪出一朵朵水花,他沒有閉上眼睛,隻是眯起,似乎想透過雨幕和烏雲,看到躲在其後的十字星。

    他的雙手放在胸前,各有一枚銅幣在指尖翻滾。

    如果不下雨,這對他來說相當容易,但是如果雨滴恰好落在銅幣上,就會改變銅幣運動的軌跡,他便需要在雙眼沒有看向雙手的情況下,通過手指的觸感來判斷銅幣的下一個落腳點。

    就算雨滴不落在銅幣上,而是落在他的手上,也會模糊他的感知,讓他失去對銅幣的控製。

    已經整整一炷香時間了,銅幣仍然還在他手上,並未掉落。

    破廟的屋簷下,耳窿默默注視他良久,然後輕歎一聲,轉身回到了廟裏。

    突有水聲嘩嘩而響,伴隨重物落地的聲音。

    古鯉兒驀地睜眼,雙手一把握住銅幣,極目看去,雨幕深處,一個黑影倒在地上,正掙紮起身。

    那人傳來一聲呼喊,卻瞬間被雨聲掩蓋。

    古鯉兒衝上去,將他扶起,發現是一個將近五十歲的瘦小男子。

    半個時辰之後。

    破廟之內,男子裹著一張幹燥的床單,坐在火堆旁,捧著一個破碗,因為雙手抖得厲害,碗裏的薑湯灑了一地。

    耳窿、古鯉兒等人圍坐在火堆旁,默默看著他。

    “你是什麽人?該不是犯了什麽事,被官方追捕吧?”耳窿淡淡說道。

    男子抬頭,目光呆滯,嘴唇蠕動,呢喃了幾句,卻不知說的是什麽。

    “估計是個瘋子。”斜眼說道。

    “說!你是什麽人!”耳窿暴喝一聲。

    “啊!不要殺我兒女,不要殺我女兒!”那人一驚,碗掉在地上,薑湯灑了一地。

    “真是個瘋子。”耳窿一見他那模樣,就知道不是裝的,是真瘋。

    眾人看著他,無不是帶著憐憫的目光。

    半夜的時候,雨勢漸漸小了,那人倒在地上,抱著床單,躺在幹草堆裏,蜷縮成一團睡著了,即便是在睡夢中,他的眉心依然痛苦地擰在一起。

    黃毛、斜眼等人都睡著了,隻有古鯉兒和耳窿坐在燃盡的火堆旁,默然無語。

    “好好的人為什麽會瘋掉?”古鯉兒輕歎。

    “因為他困在自己的世界裏,再也逃不出來。”耳窿深深看了古鯉兒一眼,似有所指地說道。

    “困在自己的世界裏……”古鯉兒心中一震,喃喃說道。

    “我們的命運早已連結在一起,你、我、黃毛、斜眼、鼻涕蟲還有狗尾巴,如果有一天我們分開了,那我的生命就是殘缺的,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那種無形的痛苦,能不能走出那片陰影。這個男人估計是失去了他的女兒,然後被困在了這種情緒之中,或許一生都走不出來。”耳窿說道。

    “真的走不出來嗎?那豈不是要瘋一輩子?”

    “他在陰影之中,看不到陰影之外,你我現在是在他的陰影之外,自然可以看清他,如果有一天我們自己身在陰影之內呢?”耳窿再次深深地看著古鯉兒。

    “老大,我明白的。我會把小妹放在心裏的最深處,從此以後,我隻會更堅定地活下去!”古鯉兒沉吟了許久,抬頭,目光灼灼。

    耳窿笑了,站起身來,走向偏房,擺手說道:“夜深了,睡吧。”

    古鯉兒看著他的背影,心中突然充滿了莫名的情緒,似乎一種無形的力量在心裏紮根,開始發芽。

    “我叫廖大石,我住在西大街,不要殺我女兒,不要殺我女兒,她還是個孩子……手臂,手臂沒了!”就在古鯉兒想要倒頭睡去的時候,那個男子驀地抱緊了床單,在睡夢中驚恐地呢喃。

    古鯉兒看著他,搖了搖頭,什麽手臂沒了,真是胡言亂語。

    ……

    ……

    五彩樹下,伊太花旁,盤膝坐了兩天的古鯉兒突然睜開了眼睛,他的雙眼無比明亮,似乎多了一抹難以形容的色彩。

    “他在陰影之中,看不到陰影之外……”

    他站起身來,抬頭看向那棵五彩之樹,喃喃自語,嘴角多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