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骨

    第一章：風雪重逢

    春寒料峭，三月花嬌，一地殘芳落。

    風吹雪落，冷香嫋嫋一縷隨風，浸染紅衣傲骨。

    “小姐。”

    伴隨女子低喚，車窗前端坐的少女回眸，紅衣素顏，青絲三千，僅僅一眼，便讓人看出她日後的灼華絕世之姿，甘願永墜這萬丈繁華不醒。

    “綠蘿，怎麽了？”紅衣少女淺笑，低聲問道，似帶著一絲如風灑脫，拂去肩上塵埃。“小姐，前方風雪大，堵住了去京城的官道，宋嬤嬤的意思，是讓小姐先屈膝留在此地休息幾日，她和幾個護衛先回府中找夫人。”

    “哦？”聞言，紅衣少女淡淡挑眉，清麗的眸瞳中無喜無悲，“你去把宋嬤嬤請來，就說是我的意思。”綠蘿忐忑的看了眼少女，奈何那人早已拂袖，一扇古木軒窗映襯裏，如臥天邊朝霞彤雲，淡卻凡塵錦繡。

    綠蘿無法，隻得福身一拜，依言開門下車去請人。

    “瞧她的那個樣子，好像那個宋嬤嬤的後台還挺硬啊，姐姐。”綠蘿走後，馬車內頓時恢複了先前的靜謐，一道含著淡淡不屑的嬌俏女聲在馬車角落響起，似乎一點也沒有將那個宋嬤嬤放在眼底。

    “當今燕國丞相府丞相夫人的奶娘，你說，這個後台夠不夠硬？”紅衣少女依舊看著軒窗外雪景，隻換來女孩一聲淡淡嗤笑。

    綠蘿稟報的很快，然而紀梨在車廂中等了足足半個時辰，方才聽到宋嬤嬤前來稟報的聲音。

    “老奴拜見大小姐。”一句話蕩氣回腸，驚得車窗上雪落，隻換來車內不辨喜怒的一聲“進”，瞬間便讓宋嬤嬤的自信心再度上了個台階，當即就掀了簾子進去了。

    金翠團簇，錦繡鎏光，軒窗微刻江山萬裏如畫風光，嫋嫋香絲在青黛銅爐上盛綻出朵朵幽藍惑人蓮香，半遮一人顏，卻已是極盡人間美景色。

    “宋嬤嬤來了？”隨一聲清風低喚，一股凜冽春風帶著素雪冷意推開窗子，驚的宋嬤嬤一愕，抬頭看去，刹那微愣。

    燭火微暗，滿室輝煌，一人獨坐窗前，背襯素雪浩渺天地。順風望來，隻見紅衣搖曳，眸色清冷，容冶淡漠，人如畫卷中，貴不可言，高不可攀。

    這根本就不像一個在鄉野中長大的村姑，讓宋嬤嬤一時想起那獨居鳳座掌蒼生命運的高高帝後，滿身皆是風華與威儀的鳳凰。

    隻一眼，宋嬤嬤便低下了頭，略顯渾濁的老眼中迅速劃過一抹殺意。

    “老奴宋嬤嬤，見過大小姐。”“原來是宋嬤嬤，”紀梨隨意應承，“宋嬤嬤估計，從此處到京城，需幾日？”“這……”想起出京前自個主子吩咐的話，宋嬤嬤抬頭偷偷看了眼紀梨，“老奴是聚靈境的境界，自然不畏這嚴寒，可以早些到燕京，但小姐……”

    紀梨自幼便被命格石測出毫無血脈，送往了燕國的一個小村，如今若不是因為那件事，季相也未必會想起這個女兒，還特地派丞相夫人的奶娘，聚靈境的宋嬤嬤去接她回來了。

    可那又如何？

    還不過是季相用來保全二小姐的一個棄女罷了。

    饒她不是那季大小姐，紀梨也還是忍不住輕輕一歎，“既如此，那宋嬤嬤便先帶人回京稟告夫人這事吧。”“好。”聞言，宋嬤嬤一喜，“大小姐放心，老奴定將大小姐的困境轉告於夫人，讓夫人垂憐於小姐。”

    “那便好。”紀梨微微一笑，竟是將方才話中的譏諷未曾聽到般漠然，“宋嬤嬤還是早些上路吧，一路走好。”

    明明是普通的送別囑咐話語，自紀梨口中說出時卻格外輕柔，仿佛刀刃上的森森寒氣，讓宋嬤嬤渾身一寒，當下便告退離去。

    “嘁，這麽膽小。”透過窗子看到宋嬤嬤慌忙離去的背影，長寧自馬車角落裏出來，粉雕玉琢的精致小臉上滿是不屑，再看到窗邊的少女時，那不屑卻化為了敬佩。

    “姐姐，你說，她真的是回去向那個夫人求救去了麽？”

    紀梨笑笑，一雙浩瀚鳳眸中掠過幾許滄桑，“怎麽可能，不過是一個下馬威罷了。”

    這等小把戲，不過是因為她還有用，季相還需要她這個女兒，所以隻是涼一涼她，留她一條命罷了，但也隻是一條命罷了，斷手斷腳或是毀容，可還有命在呢。

    “真是作死。”長寧撇了撇嘴，紀梨毫不在意的笑笑，回頭繼續去看那飄舞在天地間的雪花，眉目婉約淡雅，不染纖塵。

    ……

    滿山雪白，寒風淩厲如刀，片片割人臉。

    山間小道狹窄，一人紅衣獨行，似冰天雪地裏傲然獨綻的一株臥冰紅梅。

    “你是什麽人？”

    這突然出現在山間的人詭異而優雅，馬車前留下來保護紀梨的季府護衛對視一眼，手都摸到腰間的佩劍劍柄上，俱警惕的望著這個紅衣男子。

    那人抬頭。

    眾人一驚，倒吸一口氣，皆忘了言語。

    那人紅衣風姿挺拔，墨發隨風肆意飄散，眉目如畫清淩如酒，似風做的血肉玉做的骨，容色縹緲淡泊若皓白山水之間嫋嫋雲霧，怎的傾城一詞了得。

    “在下姓殷，單字念，原本是出遊，但得大雪封山，所幸，遇到了各位。”那人輕輕一笑，一雙極美的眸中光華流轉，“還望各位，帶我一程，可好？”

    “這……”季府護衛們麵麵相覷，“還望公子見諒，此事需問過大小姐。”“季家大小姐，紀梨？”連胤笑道，見那人點頭，眸中狡黠笑意一閃而過，“既如此，我便等她的答複。”

    聽的有人同行，紀梨眸中一抹不明情緒閃過，向連胤望去。

    皚皚白雪滿山素色中，那人一襲紅衣冽豔灼華，彷如一株在荒蕪中獨自盛綻的點墨紅梅。

    見她望來，那人似有所感，抬眸望來，展顏一笑。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一笑，便如這煙陽暖春中的灼灼桃花盛綻開來，瞬間溫暖了這萬千世界中的三月芳華盛豔。

    君子如玉，陌上無雙，一眼望盡凡塵錦瑟。

    紀梨以為，這是便是她第一次見到連胤，彼時的她卻不知，那是他費盡心機從天地間換來的重逢。

    但那又如何？

    隔著這十裏雪岩，千層浮華紫陌，萬丈錦繡紅塵，他終於再次見到了她。

    那是，命運對她遲來的補償。

    那是，命中注定的重逢。

    那是，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