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66-毒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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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江,還是到徽州走徽水再轉錢塘江。他錢財豐足,出手自然大方,船家自然落力,又是順流而下,船行甚速,不日便走完徽水,轉上錢塘江。
已是夏末秋初時節,驕陽猶盛,天氣依然炎熱。風輕站在船頭披襟當風,胸懷為之一爽。正在瀏覽兩岸景色,啪,又是一聲輕響,一枝半尺來長指頭粗的枯枝落在他腳下,好像是從船艙裏麵扔出來。
有鬼!風輕猛吃一驚,扭頭往船艙裏麵衝。小小船艙一覽無遺,什麽東西也沒有。
“疾兒病兒?出來。”風輕輕聲叫。片刻沒有動靜。“巫兆!是你吧?別調皮搗蛋,快出來,我看到你了!”良久,還是沒有動靜。
風輕暗罵一聲,出艙拾起枯枝。就是一小截枯朽的樹枝,沒什麽特別的。翻來覆去地看了半天,看不出什麽玄機,想想把枯枝重新放回原處,左右上下看看,還是看不出什麽。轉頭看左岸剛剛經過一片不小村落,順口問船家,那村子叫什麽?船家回答說是鬆橋鎮。風輕哦了一聲。原來馬文明老家在這裏。果然聽另外一個船夫插嘴說:“鬆橋鎮有個馬家莊,公子聽說過吧?”
風輕點點頭。陡然腦海中電光石火一閃,急叫一聲:“靠岸!不是,轉回去!我要先去鬆橋鎮看看!”
船家訝然相詢。風輕隻要他們依言而行。樹枝大約是船經過鬆橋的時候出現的吧?是不是路標?二豎或者巫兆讓我上岸?
船家依言把船近岸,調頭,上溯。不久之後來到鬆橋碼頭,風輕上了碼頭,閉上眼睛,喃喃自語:“不管你是誰,有種的就再給我個提示。來吧!”啪,又是一枝短短的枯枝落在他腳下,筆直前指。
風輕更不遲疑,辭退了船家,大步前行。不久之後岔路口出現,他躊躇片刻,就在左邊找到一支剛剛弄斷的新鮮草莖,於是繼續前行。如是兩個轉折,一座雕龍刻鳳、氣勢磅礴的大莊院出現在前。
風輕整了整在徽州購置的華衣麗服,昂然上前。一個同樣華衣麗服的青年公子站在門口台階上,正在喝斥一個青衣小家丁:“……以後記得把狗眼睜開點!遠遠的看到乞丐流民、不相幹的人過來,別囉嗦,關門!放狗!”
小家丁低垂著頭顱,小聲囁嚅:“旺財忒凶,咬死人怎麽辦?”青年公子瞪眼:“怎麽辦?拎把鋤頭埋了,還能怎麽辦?如果還剩下些些肉,就割下來讓旺財做晚餐,好歹省點糧食……”
說得口沫橫飛,連風輕走近來都沒有看到。風輕重重地咳嗽一聲。青年公子嚇一跳,扭身罵:“死東西你……你是誰?”
小家丁抬頭看,不認識,不相幹,還背著包裹……流民!便說:“二爺快進屋,咱們關門放狗!”
青年公子油頭粉臉,相貌也不錯。看風輕一表人才服飾華貴,不敢造次,輕扇小家丁一巴掌:“滾一邊去!”小家丁捂臉退下階,兀自盯著風輕嘀咕:“這一身肉疙瘩,割下來夠旺財吃兩天的……”
風輕微微生驚。這啥鬼地方?人皮客棧?孫二娘的人肉叉燒包?這人模狗樣的家夥不會就是菜園子張青吧?拱手行禮:“我……咳咳,在下姓風名輕。風輕雲淡的風輕。兄台尊姓大名如何稱呼?”
青年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勉強還禮:“敝姓馬。馬文財。行二。”風輕臉麵變色:“這裏就是馬家莊?你就是那個……那個……那個……玉樹臨風英俊瀟灑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馬二少爺?久仰大名,如雷貫耳。哈哈,為人不識馬文財,到了杭州算白來!為人不識馬二爺,就稱才子也白廢!此人隻應天上有,人間哪能到處見?”
記得他是鍾無豔原聘之夫,後來反目成仇……對了,不管是二豎還是巫兆指引我來這裏,二豎消息靈通,巫兆能掐會算,鍾無豔姐姐在這!被這人麵獸心的東西擄掠來了!可是且慢,風邪風大怎麽會找不到?這事有蹊蹺!古怪!邪門!總之非同小可,不能輕舉妄動……
口中打著哈哈,把馬文財誇得天上獨有地上稀,馬家才有王家無。這家夥還是馬文明的弟弟,不知他知不知道我拐跑了他大嫂?姥姥的,剛才就不應該嘴快舌滑通名道姓。他聽了我的名字臉無異色,應該不知道。家醜不可外揚,馬文明當然不會隨便說老婆跟人跑了。
馬文財讓他誇得滿臉放光,連連拱手稱不敢。問他來意。風輕說:“既然是古道熱腸、急公好義的馬二哥當麵,小弟就直說了。唉,小弟本來帶著兩個家仆,打算赴京趕考,不料想半路遇到了山賊,仆從被殺錢財被搶。小弟僥幸逃得一命,身上也還帶著點銀子,自然不能半途而廢。打算找個安寧地方休養生息,溫習功課,過些日子再重新上路。倘若馬二哥願意收留,身上錢財便與二哥一半。錢財如糞土朋友值千金!如何?”解下包裹放在台階上。身上背著二三十斤金銀珠寶也有累了,老子別的沒有,拿錢砸死你!打開來拔拉一半多出去:“喏!這些就與馬二哥交朋友了。二哥家大業大,當然看不上這些,隻是略表心意而已,而已啦。”
這家夥要得!人傻錢多嘴巴甜,爽快!馬文財欣然點頭,叫一聲:“賢弟放心,以後這就是你的家了。來來來,這些錢你收拾好,進屋說話。你出門在外,死裏逃生,我怎麽能拿你的錢?快收好了。”
風輕擺手:“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小弟就不與二哥客氣了。別談錢,談錢傷感情……好,進屋說話。”拉著馬文財舉步入屋,看都不看地上金銀一眼,仿佛那不是他的——雖然其實似乎好像也不是他的。馬文財急叫小家丁:“六子,幫風賢弟收拾好地上東西。萬一少了,仔細你的皮!”
兩人稱兄道弟,在馬文財帶領下來到一處軒堂落坐。下人送上酒菜,兩人邊飲邊聊。風輕問得老大馬文明已經兩三年沒有回家,更加放心。馬老太爺已經死了,馬文財就是一莊之主。他是個典型的二世祖,胸無大誌,整日價吃喝玩樂。這種人最喜阿諛奉承,風輕有心逢迎,自然賓主盡歡。
風輕酒量不行,僥幸有真氣護身,喝上頭了就運氣逼酒,弄得一身酒氣,滿頭大汗。
馬文財見他狼狽,乃讓人帶他去沐浴一番,安排客房歇下。風輕在床上躺了一個小時,聽得馬府人聲漸消燈火闌珊,於是踅身出屋,到處亂摸。
不能確定鍾無豔的狀況,他隻能選擇碰碰運氣。馬府說不上甲第連雲,但是房屋多多。他外院內宅反複踅摸良久,除了發現一對偷情的奴婢,什麽有價值的都沒有。滿懷鬱悶,躲在暗處想了一會兒,想到一計,於是蒙起臉孔,從廚房偷來一把明晃晃的大菜刀,向內宅主屋摸去。
先前酒酣耳熱之際,問得馬府如今除了馬文財夫婦,馬老夫人之外,最有權勢的就是一個叫珍姑的婦人,原來是馬老夫人的陪嫁丫頭,現在是內宅總管。風輕打算扮演一個手執利刃的江洋大盜,抓住珍姑逼問鍾無豔下落——但願對方知道!
既然是有權有勢的內宅總管,居處自然不會差。風輕來到主屋之外一幢雅致的小樓,悄然上樓。張耳聽聞二樓房間有細細鼻息聲,並且香氣隱約,顯然是女子居處,風輕單手按門閂位置上,潛運真力,門閂無聲無息地斷成兩截。他閃身入屋,不禁一怔。一個女人坐在黑暗中默默垂淚,並沒有入睡。以他超常的目力輕易看清,這個女人就是與他有一夕之歡的蓮兒。
房間格局差不多還是內外兩間相通的格局,隻是比先前在安慶知府衙門的後宅大一些。風輕又驚又喜,低聲叫:“蓮兒別怕,是我風輕。裏麵是你家小姐?蘇姐姐!”舉步就要往內室闖。
蓮兒先是大吃一驚,隨即大喜,顫聲問:“是風先生?”風輕應了一聲,腳步不停,走向內室:“蘇姐姐,是我!”蓮兒急撲過來,揪住他衣襟,雙膝跪地,淚流滿麵:“風先生救救蓮兒。”
風輕還未答話,內室已經響起蘇氏的驚喜的聲音:“風兄弟,是你麽?”風輕口中答應著蘇氏,雙手托起蓮兒:“蘇姐姐,是我。你們怎麽來到這裏?你……你跟馬文明和好了?蓮兒姐你先起來,一會兒再說。”
蘇氏衣衫不整,步伐搖晃地衝出來,低聲哭泣:“狠心短命的冤家!想死我了。嗚嗚嗚……”抱住他哭了起來。風輕大驚失色:“姐姐你……你懷孕了?”半年不見,蘇氏腹部高高凸起,孕身十分明顯。
蘇氏哭泣:“就是因為肚子裏麵的孩子,姐姐才不得不來到這裏。你以為我願意啊?你一去半年多沒有音訊,想死姐姐了。”
風輕問:“幾個月了?孩子不會是……是……”腦中一片混亂。應該不會是我的吧?
蘇氏啜泣:“還能有誰?當然是你的……狠心賊!你以為是誰的?”
風輕啞然。安慰著扶她在蓮兒床上坐下來,蓮兒擦幹眼淚點燃燭火,蘇氏摸著風輕越發成熟,因而更加軒昂的臉又哭了起來。
半晌,風輕方才弄明白,原來年初蘇氏正等丈夫寄來休書,卻發覺有孕。她回想起來,實在不知是誰的。隻不過與馬文明成婚多年未孕,讓風輕一沾身就有,十之**是他的。偷偷說與母親,母親罵了她一頓,回稟丈夫。蘇父問得詳情,當機立斷,一麵讓人報訊馬文明,一麵派人送她來馬家待產。反正與馬文明夫妻名份還在,孩子生出來就是馬家的!出嫁的閨女在娘家待產乃是丟大臉的事情,蘇父當然竭力避免。
馬文明接信呆了半晌,撕掉寫好未及寄出的休書,默認下來。成婚多年未孕,讓賊人擄掠一回就有孕了,老天爺,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想了半天,他還是決定認下這個孩子。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反正從他夫人肚子裏麵出來的,就是馬家的!於是修書一封,向蘇氏賠罪求好,讓馬榮持書回家見蘇氏。蘇氏就坡下驢,回書一封,先自責一番,再曆數結縭以來的恩愛,然後表態夫妻情深誓共生死雲雲。
為了肚子裏麵的孩子,她隻能提心吊膽,厚著臉皮重回馬家。還好蘇父明白她難處,並沒有把她送去安慶馬文明身邊。除了蓮兒,另外又派幾個家人來服侍,提防嬌女萬一有事,孤立無援。
風輕聽了,問蘇氏是不是不想留在馬家?他如今倒是有財力安頓她。蘇氏搖頭。她不是覺得父親的安排有什麽不對,隻是擔心馬文明發狠害她性命。如今風輕來到身邊,她就不怕了。與其跟著風輕漂泊江湖,還是做知府娘子穩妥些。至少,先把孩子先下來再說。
風輕籲口氣,再問蓮兒何事?卻是前天馬文財一個江湖朋友看中蓮兒,想要討走。蘇氏一來不喜蓮兒,二來在馬家一些事情還需仰仗馬文財,不願意為了蓮兒駁馬文財麵子,便應了。蓮兒身不由己,前途未卜,自然驚慌。
蓮兒再次跪地求救,蘇氏皺眉:“賤婢,滾出去!別打擾我們說話。”風輕可不慣蘇氏不拿人當人的態度,拉起蓮兒,眼望蘇氏:“姐姐你以前已經把蓮兒姐送我了,現在她是我的人了對不對?”
蘇氏點頭:“是。可是先前你沒把她帶走,我以為你不要了。如今忽然來要,讓我怎麽與二叔交代?”風輕回答:“這事我來處理。我如今也是馬文財的江湖朋友來著。明天我會向他開口討要,諒他不會不給。明天蓮兒姐你隨便找個借口出來露露臉讓我看到就行。放心吧,以後你就跟著我,我會好好對你的。”
蓮兒轉憂為喜,連連點頭。她與風輕其實並沒有多深的感情,那一晚還頗受折騰。但至少風輕尊重她,拿她當人看待,相信跟著他不會太糟糕。
蘇氏滿臉妒色:“這賤婢不忠不義,你對她那麽好幹嘛?還叫她蓮兒姐?呸!她也配?”
蓮兒雙眼含淚,再次跪地求饒。風輕眉一皺,張口要替蓮兒辨解,想想還是算了,說:”對了,你們來幾個月了對吧?有沒有發現莊子裏哪個地方關著人?或者以前關過人?”
蘇氏主婢搖頭,詢問。風輕簡單說了結義姐姐與馬文財的糾纏,懷疑讓馬文財擄了來。忽然一轉念:我靠,難道是我想錯了?二豎還是巫兆是說蘇姐姐在這,不是說鍾姐姐?
蘇氏主婢互相看看,還是搖頭說不知。
風輕無奈,讓蓮兒安歇,扶蘇氏回內室。溫存片刻想走,蘇氏卻是情意綿綿,摟著他不放手。她養孕半年,胖了一些,身體比先前還誘人,風輕讓她引逗出火來。不管不顧,領略了一把所謂的清晨回籠覺、懷中大肚妻的滋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