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喜從悲來,再見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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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曉看著禦勁霆的眼睛,認真道:“收好,走好。”

    “和我一起走。”

    她沒有聽錯,他說的,是,和他一起走。唐曉眼神不移,同樣認真回答道:“我在這裏,等你回來。”

    此去萬裏,歸期何在?

    禦勁霆不知道,唐曉也不知道。

    但她相信,他會回來的。

    這麽多年了,唐曉終於還是對他說了這句話,暖心的話。他不記得自己多久沒有聽到她這樣說話,八年前在太液池,還是……仔細想來,真是少得可憐。

    他悄悄握住她的手,輕聲道:“手怎麽了?”

    當日在一齊客棧受的傷,已然落了疤。望著這新長出的疤,人們常提到傷痕,她還是第一次注意到這樣新的傷疤。

    她的手靠近禦勁霆的臉,是被迫的。他握著手的前半部分,嘴巴輕輕吹氣。溫暖的氣息撲在受過傷的手掌心,“還疼嗎?”

    她早就不會疼了,禦勁霆還在擔心著。這樣的溫暖,似乎驅走了冬日裏的瑟瑟寒意。

    她默不做聲,他就抬眼望她,再一次認真道:“以後,我不會讓你受傷。”

    這次不等唐曉的回答,他拉著她的手往馬車那頭走去。

    握著的手,還是被放開。

    他刻意不用力,因為他希望她能心甘情願和他走,終究,事與願違。

    他轉身,注意到了她臉上一閃而過的為難,這給了他極大的安慰。

    至少,她不是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

    “對不起,我……”

    讓她這麽為難,不是禦勁霆想看到的。

    “我知道。”

    他忍著心中的不願,違心道:“我尊重你的決定,答應我。”

    他的手也放開了,倒退了兩步,繼續道:“好好照顧自己,好好等我回來。”

    叮囑之言落幕,他們之間越來越遠,直到,她站在城門口,靜靜地望著,已然遠去的身影。

    “對不起,真得對不起。”

    當他第一次問她,願不願意和他一起離開這裏的時候,她的心早就給出了答案。

    無論天涯海角,她都想跟在他的身邊。

    可是對不起,不是現在……

    她隻能眼睜睜看著他走,任由歸期無望……

    “放心吧,他會平安回來的。”

    就連她身邊的人都明白,此刻對禦靳霆而言,平安已是莫大的福分。

    她想看看是誰在她身旁說話,撇過臉去,看見的是她的三哥,白昊。

    “三哥,你怎麽在這?”

    他不應該在這,他應該和那行人一起離開汝南,他應該守在那個人的身邊。

    “三哥知道,你很想和他一起走。三哥也知道,你因為什麽才選擇留下。”

    白昊知道,知道禦靳霆在唐曉心中的重要。

    三哥知道,她為什麽選擇留下?

    但,知道又如何?

    唐曉不去看白昊,望著早已落了鎖的城門,眼神渙散,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白昊走了幾步,離唐曉更近,與她並肩。他輕輕拍了拍唐曉的右肩,認真道:“這一去,殿下他若能歸來,便是勝利。若不能……”

    誰都不說,但大家都明白。如果禦天翊當真容不下他,那麽在從汝南到西奴的路上,一路西行,禦天翊有很多機會。這是一段凶險之路,也是一段涅槃之路,一切盡是未知。

    而她,真得不能陪在他身邊,陪他一道經曆嗎?

    “如果是為了家裏,白府還有我,還有二哥,還有……”他猶豫著,終是提到了,“大哥。”

    她那個已然癡傻的大哥,白奕。

    唐曉望著城門的雙眼,有了閃爍,小心翼翼道:“大哥他……”

    “大哥他很好,除了雙腿不便。”白昊沒有提到大哥癡傻的事,他不說,唐曉也知道,大哥的癡傻是白府上下眾所周知的“秘密”。

    為此,父親特意遣散了白府上下,除了幾個心腹之人,白府早已沒了往日的熱鬧。

    “回去吧。”

    從府上出來,他擔心唐曉便跟了出來,此刻白府內已經亂成了一團。

    白浩南的離世,死時是那麽的平靜,死後卻掀起了軒然大波。

    在朝堂上,雖然白家的威勢再不如從前,但餘威尚存。征西大軍的兵權一直掌握在白浩南的手中,即使他被前國主褫奪了軍權,他在軍中的威望依然無人可比,尤其是征西大軍。

    他一死,對於那些向來和他敵對甚至無甚交集的人來說,這或許是個好消息。但對軍中人來說,卻是悲痛萬分,軍心已然有不穩的態勢。

    在平民百姓口中,白浩南的死去莫不可惜、歎惋。當年若不是,他抵擋了強悍西奴人的侵略,恐怕現在滅國的就不會是西奴,而是南堂。

    至於白府,所有人也都沉浸在悲痛中,白家自此失了家主……

    再怎麽難過、悲傷,喪禮還需辦,吊唁還得進行,更何況是一個堂堂征西大將軍的喪事。

    軍中有威望,受過白大將軍知遇之恩的,都紛至遝來,祭奠白浩南。

    大堂之內,白家人全部穿著麻衣粗布,分別跪在大堂的兩側。

    披麻戴孝,哀慟亡靈。

    所有人都在,唯獨缺了她。

    她身為白家人,白浩南的獨生嫡女,卻沒辦法在大庭廣眾之下為他守孝。

    因為,不論是白莘,還是戚望殊,她都是一個已死之人。

    聽著外頭靡靡之音,伴著不絕於耳的哀哭聲。辨不清是誰在哭,不明白他們為什麽這麽傷心。

    唐曉把她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裏,關在父親去世的那個屋子。

    眼前飄散著的,是零落的發絲,她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有打理過頭發。碎發肆虐,那日她回到這裏,白浩南還躺在她現在正倚著的床榻上。

    她不讓任何人動他的屍體,直到母親眼睛紅腫地出現在她麵前,讓人將屍體抬出去。

    她沒有阻攔,也沒有資格阻攔。因為白夫人是這個世界上,對白浩南的死最難過的人。

    從那以後,不論外頭多麽地喧鬧,都和她無關。

    她把自己一個人關在這,任何人甚至任何光線的闖入,都會引來唐曉仇視的目光。二哥和三哥來勸過她,但她不聽。

    母親也來看過她,但她隻是靜靜地陪了唐曉一會兒,什麽也沒說,就又走了。

    唐曉不知道自己待在這暗無天日的日子究竟多久了,她隻知道這樣不去理會外頭發生了什麽,不管外麵是白天還是黑夜,她這裏都是黑夜,真好。

    緊緊關上的門,被人用力推開。那人推開門,便退到背後那人的身後。

    門處傳來輪子轉動的聲音,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男子出現在她的麵前。他即使坐著,那依然高大的身軀擋住了她覺得刺眼的光線。

    光線不僅刺得她看不清,也讓她沒有注意到出現在她麵前的是她的熟悉之人。

    直到,適應了這光,她才看清誰來了。

    究竟有多少年,沒有看見他了?

    他的脖子上蓄著寸寸胡須,不是很長,是須碴子。

    他平靜地坐在輪椅上,是那個,那個當年,她雙腿俱廢時用過的輪椅。

    在確認那人是誰的刹那,她再也沒法平靜地坐在地上。她站起來,雙手不知道該放在哪,尷尬地看著眼前人。

    他沒有發瘋,他隻是靜靜地看著唐曉。

    沉靜之水緩緩流淌,異樣的氛圍在他們之間湧動著。以致,直到此時,唐曉都還沒發現一件事。

    “這麽多年沒見了,我們白家的大小姐,還是那麽地美麗。”

    白奕的話結束了沉默,也提醒了唐曉。

    剛才,他在和她認真說話,他很正常,他說的話很順暢……

    “大哥,你……”

    白奕知道她在詫異什麽,笑著打趣道:“怎麽,看到大哥好了,你不高興嗎?”

    “不是。”唐曉急於否認,不由自主地更靠近白奕。

    “大哥,你真的好了?”

    白奕溫暖地笑了,眼裏、笑裏,滿是哥哥對妹妹的寵溺。

    不知道為什麽她好想做一件事,雙腳早已隨心而為,她激動得撲進了白奕的懷裏。倚在他毫無知覺的腿上,慶幸道:“大哥。”

    白奕摸著唐曉雜亂的頭發,不柔順的長發早也沒了往日的俊逸。

    “聽二弟說,你這幾日都把自己關在房裏,誰也不見,也不允許任何人打擾。”

    唐曉想到白奕接下來可能說的話,放開握著輪椅把手的手,視線刻意望向別處,不去看他。

    “大哥知道,父親的死,你很難過。母親,二弟,三弟,還有大哥我,我們都很難過。”

    白奕用眼角餘光望去,見唐曉沒有反應,繼續道:“人死不能複生,父親在天之靈,大哥知道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唐曉的身子抽動了下,終是不能做到全然的冷漠。

    “這麽多年來,白府經曆了太多。宦海沉浮,孰是孰非,父親這麽多年做過許多驚天偉業,也犯過許多錯,以致留下難以彌補的缺憾。”

    白奕邊說,邊注意著唐曉情緒的變化。

    “父親晚年的時候,一直牽念著你。當年你死了,父親本就重病的身體更加嚴重。可他沒有親眼見到你的屍首,他不相信他的女兒就這樣死了。”

    “他派人四處去找你,直到今年春天,二弟在李府見到了你,才確信你還活著。”

    “活著”的字眼,在唐曉聽來,似乎特別刺耳。

    “活著,卻是生不如死。”

    她一直默默聽著,終於對白奕所謂對“活著”的慶幸感到可悲,有所反應。

    活著,卻不能像以前的自我一樣活著;活著,卻如行屍走肉一般,除了複仇,沒有任何的意義;活著,卻看著更多她在乎的人,死在她麵前,比她先死。

    這樣的活著,還不如死了……

    白奕被唐曉的話震驚,他一直知道唐曉經曆了許多的不公,他不知道的是,這些殘忍又可怕的事,已經改變了唐曉。

    “你,還有我們。”

    世界上最溫暖的話,大概就是在你最絕望的時候,在你就快被凍死的時候,這救命的一句話,隻是一句話,就足以讓唐曉感動。

    她,還有他們,白莘的母親和哥哥們。

    思緒到了這,所有的一切似乎走了一個更好的走向。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