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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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中飄散著黑色的紙灰,香燭快燃盡了,父母的臉孔想起來竟是那樣的陌生。

    臥室也變了樣子,看起來曾經被用作客房。蕾絲花邊窗簾換成了進口繡花窗簾,梳妝台變成了長形書桌,屋裏的小擺件也沒了脂粉氣。從窗戶看出去,寒冬季節,花木都枯萎了,冰冷的大理石鋪就的小徑襯得景象更加蕭條。

    夏茹溪撫著自己的手臂,覺得很冷。這寒冷的感覺也不是沒來由的,身後有腳步聲響起,她簡直覺得可怕。她猝然轉過身,見是張俊言,便直愣愣地盯著他,瞳孔收縮了一下。

    妹妹。”張俊言站在她麵前,滿麵笑容地喚道。

    夏茹溪吐了口氣,心裏仍然怦怦直跳。

    你怎麽會到我房裏來?”

    我回自己房間,看你房間的門開著,就進來看看。”張俊言說著又往前走了一步,夏茹溪忙後退一步。他有些惱怒地說:“這麽多年沒見你了,怎麽還是一見我就躲?”頓了頓,他把夏茹溪的臉蛋看了一遍,又輕浮地說,“在外麵你好像沒吃什麽苦頭,人越來越漂亮了啊。知道為什麽我還沒有結婚?因為我知道你遲早會回來的。”

    這樣直接的調戲讓夏茹溪很不安,更覺得反胃。她沒表現出來,隻是平靜地說:“我們是兄妹,你說這種話可別被人聽見。”

    張俊言碰了個軟釘子,卻放肆地笑道:“怕誰聽見?你以為我怕誰聽見?”

    夏茹溪恨極了他,倒是很勇敢地瞪著他,“你忘了昨天爸爸還讓你跟我道歉,你再這樣,我就告訴爸爸。”

    兩人對峙著,夏茹溪毫不示弱的逼視讓張俊言相信她真會那麽做。他首先轉移了目光,仍是一臉怒容,指著夏茹溪氣呼呼地說:“總有一天……你等著,總有一天,爸爸也護不住你!這輩子,你別想再逃出這個家!”話畢,他怒氣衝衝地走出去,把門狠狠地摔上。

    這回夏茹溪雖然占了上風,卻覺得煩透了,便去了奶奶的房間。宋奶奶本是睡著的,聽到開門聲,又醒了過來。

    夏茹溪悶不吭聲地坐在床邊,宋奶奶的手從被子裏伸出來,握著她的手,聲音微弱地說:“怎麽回來了?你爺爺去了,不久我也是要走的,你這個時候回來幹什麽?”

    夏茹溪望著那隻枯瘦的手,臉色緩和了些,“我不得不回來,您別關心這些了,好好養身體。”

    宋奶奶長歎一口氣,“我就知道是那兩個人惹的事兒,冒冒失失地跑來找我跟你爺爺,我就擔心會害到你。”

    本來心不在焉的夏茹溪忽然抬起頭來,“什麽兩個人?奶奶,誰來找過你們?”

    宋奶奶從衣服裏麵掏出夏茹溪的照片,遞給她,“兩個年輕人,一男一女,其中那個男的說是你在濱海的朋友,這照片就是他給我們的。”

    夏茹溪拿過照片一看,立刻就明白俞文勤來過西江了,可能還打聽到了一些關於她的事。回到西江後,她的心仿佛死了,現在又像是被激活了一半,另一半是在為俞文勤擔驚受怕。

    他們什麽時候去找你們的?”

    你爺爺走的那天。老頭子也許是因為看到了你的照片,心滿意足了,所以晚上就走了。他哪知道多等兩天就能看到你,也能跟你說說話了。”宋奶奶說著就傷心起來,捶著胸口,號啕大哭,“可憐我後半輩子啊,先是送走了兒子、媳婦,還要再送走老伴兒。老天為什麽不先叫我死了,好讓你爺爺見見你……”

    夏茹溪聽著那撕心裂肺的哭聲,自己也快崩潰了。她抓著老人的手,輕輕地喊道:“奶奶,奶奶,您別這樣,別這樣……”最後她也不知道說些什麽了,隻感到她和世上唯一的親人是最命苦的,便趴在奶奶的胸口悶悶地哭著。

    窗戶關得不嚴實,冬天的冷風從縫隙裏吹進來,不久,風越來越大,一波一波地撞在窗戶上,像是要把窗玻璃給撞碎了。

    第二日,夏茹溪出了一趟門。她跟張越杭說要到西江市裏四處轉轉。張越杭打電話給張俊言,讓他從自己的公司裏調了輛車來。張俊言不但調了一輛“梅賽德斯”,還給配了個司機。夏茹溪拒絕了司機的陪同,拿了車鑰匙,自己開車去了市中心。

    她在市中心買了香燭、紙錢和當做祭品的水果和鹵肉,準備去城外父母的墓地。西江市這十年來城區擴寬了許多,路標牌上的路名,夏茹溪大多不認識,以往那些標誌性的建築物也被新建的高樓大廈淹沒了。好不容易下了複雜的立交橋,她又不知身處何方了。一路往前開,房子不那麽密集了,她把車停在路邊,放下車窗,頭探出窗外,望著遠處那座大橋,一列火車正轟隆隆地開過去。

    她記起小時候曾在橋下生長的雜草叢裏摘到過紅黴果。過了那座橋就是西江市卷煙廠,她家就在工廠附近的宿舍樓裏。知道了自己的方位,她繼續往前開車,並看了一下交通情況。這兒的車輛不多,她便決定直接拐到右邊的一條道上去。她小心地駕駛著,後麵一輛小賽歐卻莽莽撞撞地開過來,不輕不重地擦了一下她車子的車身。

    一起小小的交通事故。夏茹溪停下車來檢視,賽歐的主人也打開車門出來了,是個與她年紀不相上下的女子。女子沒看夏茹溪,隻是以很誇張的表情望著她的車:“哎呀,怎麽撞上了這輛車!”

    夏茹溪見車身隻有一點兒擦痕,心想也不是自己的車,決定好心放這個女人一馬。

    以後當心點兒吧。”說完,她轉身要上車,肇事的女人卻拽住她說:“等等,這是你家的車嗎?”

    夏茹溪納悶她為何這樣問,又想到那個家算不算是她的家呢?然後她抗拒地搖頭,“不是。”

    那這車一定是別人幫你借來的。”女人一臉沮喪,又指著車牌號說,“聽說上次有兩個人在酒樓的停車場裏見到這麽好的車,就站在旁邊拍了張照片,結果被車主人張俊言董事長和他的保鏢看到了,把他倆打得很慘啊。”女人臉上是懼怕的神情,眼眸裏卻閃過鄙夷,“拍張照片都被打,我還把車給撞了,這次死定了!”

    夏茹溪雖然也憎惡張俊言,不過怎麽說現在也是她開著這輛車,聽這女人說起張俊言的惡行,臉上不覺露出幾分羞愧。她一點兒也不想女人知道自己跟張俊言的關係,隻想快點兒脫身,便掙開女人的手,“你別害怕,我保證你不會有事的。”

    女人還是緊緊地抓著她,眼睛斜了斜。夏茹溪敏感地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有輛黑色的車停在路邊。

    女人小聲說:“怎麽會沒事?那輛車裏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夏茹溪頓時警覺起來,狐疑地望著拽著她的女人。

    我是俞文勤的朋友許靜,一直想找你來著,但是你家門口那條街上每天都有些很凶的人來來往往,我隻好找這個機會了。”

    夏茹溪驚訝了一下,正要問俞文勤在哪兒,許靜直起身笑道:“我們走到橋下麵去,假裝商量和解,怎麽樣?”

    夏茹溪鎖好車,率先往橋下走。許靜看了那輛黑色的轎車一眼,而俞文勤正站在離那輛車十多米的站台上遠遠地望著她們。

    橋洞旁邊密密地長著半人高的草,已經枯黃了。橋邊是個小土坡,西江市的鐵路剛建好時,許多人爬到土坡上去看火車。夏茹溪曾經也被父母帶到土坡上去過,羨慕地望著車窗裏那些被火車帶到遠方去的人。父親許諾她,到放假時,就帶她坐火車去北京。那是老實巴交的父親對她許的最大的諾言,卻沒有實現。後來西江市又建了機場,人們又去看飛機了。這土坡被人冷落了,成了個偏僻的地方,隻有些情侶圖清淨,偶爾來這兒幽會。他們顯然覺得這地方不值得珍惜,隨意丟棄易拉罐、紙巾、煙盒之類的垃圾,如今已是髒亂不堪。

    夏茹溪仰望著那小土坡,似乎記起了父親的樣子。父親性格懦弱、沉默寡言,甚至可以說是無能,他在工作上沒有絲毫建樹。

    這個地方變化很大吧?”許靜在她身後說。

    嗯。”夏茹溪淡淡地應了聲,“俞文勤在哪裏?”

    就在這附近。那天他也在靈堂裏,隻是你沒有注意到。”

    夏茹溪秀眉微蹙,慶幸俞文勤沒有同她一起來,擔心他在這個地方有危險。

    你叫他趕緊回濱海,越快越好。至於原因,我現在沒法跟他解釋。”

    許靜沒有立刻回話,隻是看著夏茹溪的側臉,“我想,你至少得給他個理由吧?不管你愛不愛他,他是為你而來的,你卻連麵都不見就要趕他走。”

    夏茹溪沒料到她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對俞文勤心中有愧的她倒是語塞了。

    我有我的難處,有些事我不能說,希望他能諒解吧。”

    你對我別起疑心,我在西江市出生、長大,你家發生的事我也聽說了一些。”

    夏茹溪緊抿著唇,並不言語。她仔細想了想,俞文勤是外省人口,那些人不至於對付他,而給自己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你好像知道些什麽呢。”夏茹溪隔了好一會兒才說,“若是平常人,直接上門來找我就行了,何必大費周折?”

    西江市誰不怕張俊言啊!隻要是有關他的事,我不謹慎點兒,沒準兒會死得很慘!”許靜頓了頓又說,“而且,我隻是個小律師,打打離婚案子。憑著職業的敏感,覺得你和張家的內情挺複雜的。不過你放心,雖然我好奇心重,但也不會多事。”

    夏茹溪心想,好奇心重的人不會多事才怪了。她決定跟這個女人不要再有任何交集。

    那就最好,我的話你轉告給俞文勤。既然你說過不會多事,也不用管我給不給他交代了。”

    許靜也不要求她非得給俞文勤一個交代,原本隻是想傳達給她這樣一個信息——俞文勤是珍視她才來這兒的,不應該對他有所苛責。

    兩人默默地走回去。夏茹溪見那輛車還在,目光稍稍轉移,便看到俞文勤站在遠處的公交路牌下。冬天天氣本就陰霾,像是彌漫在人心中的哀愁怎麽也抹不開。寒風吹過,俞文勤拉緊了大衣,雙手摟在胸前,始終望著她們。

    這種對望的場景真淒涼。夏茹溪的鼻子一陣發酸,他是在濱海那個氣候溫暖的城市裏長大的,從沒有受過這種寒冷。

    俞文勤仿佛很想過來,卻又有百般顧慮。他往前走了一步,又退了回去。他終於鼓起勇氣往前邁步時,夏茹溪卻轉過身去,鑽進了車子裏。

    許靜扶著車門,見夏茹溪低垂著頭。待她仰起臉來時,許靜看到了她頰邊的淚水。

    他是個好人!”

    許靜緩緩鬆開了手,她清楚這句話的含義——不管他們有什麽樣的過去,俞文勤究竟愛她有多深,到此時都結束了。

    車駛離的那一刻,俞文勤也停下了步伐,眼前模糊的景象裏隻有許靜一個人的身影。她或許是麵朝著他,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她慢慢地朝他走去,什麽也沒說就把他抱住了。

    也許,自此刻開始,傷心的過去都應該忘掉吧,記住這新的開始。

    夏茹溪的父母安葬在離城區三十公裏的一座山上,墳地在山窪裏。冬天下過雨的早晨,濃稠的白霧氤氳在兩座淒寂的墳頭,一條泥濘的道路蜿蜒而過,通向遠處的玉米地。村民們大都沿著這條路去地裏幹活,但無人順路去祭拜。墳前因為無人踩踏,野草瘋長得鬱鬱蔥蔥,已經掩蓋了墳頭。

    夏茹溪把黃紙和香燭放到地上,撥開兩邊的枯草,用腳踩出一條小徑來,才抱著紙和香燭跳下斜坡。擺上祭品,燃起香燭,她一張張地焚燒著黃紙,開始回憶父母的樣子。

    山上冷風徹骨,淡藍色的火焰借著風勢吞噬著黃紙。空中飄散著黑色的紙灰,香燭快燃盡了,父母的臉孔想起來竟是那樣的陌生。她連忙雙膝跪地,額頭抵著濕冷的泥土,磕了三下才直起身,然後眼神飄忽地望著麵前的兩座墳。如果當年不發生那些事,父親這時候或許正在哪個工友的家中下象棋,母親或許一邊看電視,一邊嘮叨著她的婚事。爺爺也已經去了那邊,應該團聚了吧?她的唇輕輕地動了動,目光穿過雨霧,仿佛在跟另一個世界的靈魂對話:我會侍奉好奶奶,她要很晚很晚才會過去。

    回到張家,她直接去了奶奶的房間。奶奶靠床坐著,望著窗外的天空發呆,見到孫女進來,她轉過臉輕聲問:“去過了?”然後眼角便有淚水淌下來。

    夏茹溪點點頭,走到床邊坐下,無奈地低喚了一聲:“奶奶!”

    你怪我和爺爺嗎?”宋奶奶用袖子抹淚,又哽咽地說,“這麽多年了,想起你爸爸最後一次來家裏,我還給他臉色看,我就……”說著又傷心地哭起來,話也說不下去了。

    夏茹溪抿了抿唇,握緊那隻枯瘦的手,“不怪了,這事兒怎麽也追究不到您頭上。”

    我們也是沒辦法。你爺爺一直都是騎著三輪車,四處給人拉貨,做點兒臨時活計才能養家糊口。三個孩子,也就養活了你爸爸。就靠那點兒收入還給你爸成了家。我們也不指望你爸媽那點兒微薄的工資給我們養老,所以你爺爺一大把年紀了,還是騎著三輪車風裏來雨裏去,給我和他掙點兒生活費。”

    宋奶奶幾次都傷心得說不出話來,但每次哽咽後,她仍是堅強地開口了:“你爸和你媽那麽年輕就死了,我跟你爺爺白發人送黑發人,都傷心得也想死了算了。但是想到還有你,還要給他們辦後事,那時候又沒錢,買不起兩塊墓地,隻能運回我的老家,在村子後麵的山窪裏找塊地下葬。心心,我跟你爺爺心裏也苦得很,這一生哪裏有一天順心的日子?原來想著張家收養你,你可以過上好日子了……”

    夏茹溪沒有去聽後麵的話,對於爺爺和奶奶,她一直替父母擔著一份歉疚。他們含辛茹苦地把父親養大,沒享過一天清福。哪料到父親無能,死前沒能給自己在世上掙得一席之地,死後也沒錢買個葬身之處。爺爺奶奶不但後半生都承受著這麽大的創痛,還時時刻刻被愧疚之情折磨著。

    他們根本不用愧疚,父母的悲劇並不是他們造成的。她也不能一一追究那些將她父母推向絕路的人,因為父母麵對命運的壓迫時還不夠堅強,所以他們保護不了自己,也保護不了唯一的女兒。

    而她這個被命運推向黑洞裏的人,究竟有沒有值得感激的事呢?應該有的,也許就是她跟蔚子凡的相遇、重逢,並讓他也愛上她。

    有人說,最幸運的事莫過於你愛的那個人正好也愛著你。如果非要她感恩,那便是這件事了,她黑暗的生活終於有了一線光明。

    蔚子凡搬回了父親在市區給他安排的豪宅。從那天之後,他再沒見過夏茹溪。他刻意地壓製住對她的想念,也不去打探她的任何事。然而,總有那樣靜謐的夜晚,風吹得書房的窗簾輕輕地晃動。想起以前,自己與夏茹溪各自占據著書房的一角,他們都靜靜地做著自己的事,偶爾抬起頭,便看見夏茹溪正在看著他。她撞上他的目光,立刻驚慌地低下頭去。

    他從文件堆裏抬起頭,忽然屏息凝神,目不轉睛地盯著書桌那一端,窗簾下仿佛有個身影坐在那兒。夜風吹起了窗簾的一角,他眨了眨眼睛,那兒卻隻有一張空空的椅子。他悵然若失地用手撫著下巴,眼睛仍然盯著那兒出神——再沒有她了。

    被一種無法抵製的寂寞感擊垮了,他拿起手機,撥出她的號碼,聽筒裏傳來一個冰冷而機械的女聲:“您所撥打的用戶已停機……”

    他緩緩地放下手機,知道自己那次便已將她徹底地驅逐了。他發呆了很久,鬼使神差地點開網頁,給那個號碼充了值。

    他似乎沒什麽變化,低調地生活,沉穩地工作,隻是發呆的次數多了起來。無事可做的時候,他沉默地望著窗外,然後在手機上按下她的號碼。

    無論撥打多少次,聽筒裏傳來的是那句重複的話。這種聯絡工具再也無法找到她。

    久而久之,他相信這個電話再也不能接通,隻是撥打她的電話已經成了他的一個習慣性動作。

    他當然也知道,染上一種習慣很容易,要戒掉卻很難。

    早上,他剛到公司,手機便響了,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的號碼。看到那個號碼,他的心狂跳了一陣,緊張而期待地接起來,卻令他失望了,聽筒裏傳來的是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蔚先生您好,我是××地產公司的,您租下的那套房子現在要出售,請問您是否還有購買的意向?”

    蔚子凡因為失望而有些惱這個人,剛要拒絕,轉念又問:“現在要賣了?我可以買,但要跟業主談談。”

    是這樣的,業主目前並不在濱海,我安排您跟委托人麵談行嗎?”

    蔚子凡恍然,難怪她的電話怎麽也打不通,原來她早就決定了要毫不留戀地斬斷與這兒的一切聯係,甚至連房子也要賣掉了。他卻一遍遍地撥著她的手機,現在還要買下她的房子。她決意拋棄的東西,他卻要再拾回來,真是傻氣又可笑!

    想歸想,他仍是對那個人說:“待會兒我會派人給你送訂金去,你盡早安排我跟委托人見麵。”

    這個下午,蔚子凡與林澤秋頭一次見麵。林澤秋將他視為情敵一般,迅速地打量他一遍後,便暗暗在心裏較量——年輕有為,外形英俊灑脫,加上不流於俗的高貴氣質,林澤秋最後隻好安慰自己,兩人或許根本沒有可比之處。他心知難得這樣一個碰麵的機會,最重要的是先拿回東西。

    收起遐思,在地產經紀的熱情介紹下,他向蔚子凡伸出手。蔚子凡輕輕一握,淡淡地瞥了林澤秋一眼,“夏茹溪人在哪兒?”

    林澤秋被他無視了,雖不計較,也沒有大度到老實地回答他的問題。他接過文員小姐遞來的茶,喝了一口才不疾不徐地問:“你找她做什麽?”

    既然如此,我跟你多說無益。你轉告她,我現在不恨她了,放在我這兒的東西,隨時可以來拿。”說完他作勢要離開。

    等等!”林澤秋叫住他,又跟地產經紀說,“您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們想單獨聊聊。”

    地產經紀本來就因為他們不是談房子的事而有些鬱悶,林澤秋這樣一說,他的臉色有些為難。蔚子凡聞言也轉過身子,疑惑地看看林澤秋,又把目光落到地產經紀的臉上。地產經紀剛收了訂金,這會兒被他盯著看,心裏有點兒慌,便起身出去,順便把門也給帶上了。

    屋裏隻剩下兩個人,蔚子凡坐回椅子上。林澤秋清了清嗓子:“我本來也要去找你的,茹溪讓我向你拿回東西。”

    你是她什麽人?”蔚子凡不由得多看了他兩眼。

    放在你那兒的東西,正是茹溪要交給我的。”林澤秋說,“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恨她,但我想你一定沒看過裏麵的東西,否則你就不會說出這種話了。”

    我不會低級到隨便去動別人的東西,即使是在她那樣傷害了我以後。”

    林澤秋看蔚子凡的眼神裏多了幾分讚賞,“裏麵的東西與你無關。不過,你該物歸原主了。”他掏出一張紙條,連同一張身份證遞給蔚子凡,“你看看這個就明白了。”

    蔚子凡接過來看,是夏茹溪手寫的字條,讓他把東西還給一個叫林澤秋的人,並蓋了她的私人印章。他把紙條收起來,核對了一下身份證上的名字後,還給了林澤秋。

    她人在哪裏?”

    回西江了。”林澤秋的語氣隱含著濃濃的擔憂,“我現在也聯係不上她。”

    真回去當大小姐了?”

    我沒你這麽樂觀。你不了解茹溪,也不知道她經曆過多少事。大小姐?我倒真希望她有那麽好命。”

    難道不是?”蔚子凡仍是嘲諷的語氣,但神情已逐漸變得疑惑。

    不是。”林澤秋見不得蔚子凡提起夏茹溪時一臉的譏諷,想到夏茹溪是那麽重視他,也許連她冒著危險回西江都是因為他誤解了她。林澤秋覺得有義務為她解釋,在不觸及那件事情的前提下。

    夏茹溪這個名字是我替她取的。你應該知道她以前叫宋語心,姓隨她的親生父親。你說她是大小姐,應該是她被收養以後,那家人姓張。”

    她被收養過?”

    十歲那年吧,她遭逢了最大的不幸,父母雙雙過世。”林澤秋沉思著說,“那事兒得從二十年前說起,茹溪的父母是西江市卷煙廠的兩名普通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