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磨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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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子凡不知道那種悲傷從何而來,他隻沉浸在剛剛聽到的事情裏。
西江市卷煙廠是一個有著幾十年曆史的卷煙廠,銷量曾位居全國前列。誰也想不到,在人們還沉浸在酣夢中時,廠裏開始大刀闊斧地裁員。工人們從驚愕中回過神來,四處奔走相告,各種小道消息在街頭巷尾散布。
那段時間,西江市民碰麵便議論著各大機構與卷煙廠多年的債務糾紛。工人們如驚弓之鳥,戰戰兢兢的,生怕自己便是不幸被裁退的那個人。夏茹溪的母親辛霞是第一個失業的,在家待業兩星期後,父親宋誌和也下崗了。
那天宋誌和沒吃晚飯,坐在客廳裏猛抽煙,辛霞則在旁邊哭喪著臉,猶如世界末日。
他們均是車間裏的普通工人,月薪總共不到三百塊。以那時的收入水平,一家三口也能勉強生活。可這回雙雙失業,廠裏許諾一次性發給他們的生活補貼還不到五千塊,且一時不能拿到手。
夏茹溪——那時候還叫宋語心,當年隻有八歲,家境雖普通,也是被宋誌和夫婦倆捧在手掌心裏長大的。自他們失去工作後,便不再如往常一樣,晚飯後帶她到街上散步,給她買棉花糖或爆米花。除了從早到晚麵對麵地唉聲歎氣,他們幾乎不做任何事。
他們都是初中畢業便出來工作的。一直以來,所做的工作便是卷煙廠的流水線上簡單而繁複的活計。他們沒有別的生存技能,學曆不夠,機關或企業裏的工作是找不到了。那時候的就業範圍很狹窄,找一份無論好壞的工作都要靠關係。有些好心人也給他們介紹過一些工作,比如宋誌和也做過會計、保全人員、起重工,辛霞當過商場營業員、招待所服務員,都因為他們以前鮮少與社會接觸,專業知識和經驗不夠,年齡又偏大,不能很有效地吸納新知識,因此每份工作都是幹了一段時間後便不了了之。
存款已經用得差不多了。宋誌和身為一家之主,麵對妻女信賴的眼神,他考慮再三,決定放下身段,買了輛三輪車,厚著臉皮讓自己的父親帶著去找點兒活計,比如給菜市場、私人小商店送貨。辛霞也開始在家接一些手工活兒,織毛衣、手套,後來又給上班的年輕夫婦帶孩子。
起初生活還能勉強維持,雖不如上班時收入豐厚,一天三頓飯和女兒的學費倒是能保證。煙廠瀕臨倒閉,陸續有工人下崗,西江市就業形勢越發緊張。短短一年時間,市裏光三輪車就多了好幾百輛。宋誌和人太老實,不會說話也不懂巴結,一天下來接不到幾件活計,便隻好舍近求遠,到城郊火車站附近找客人,每人每趟收個五毛一塊的。
宋誌和起早貪黑地忙碌,為了多掙幾塊錢,他晚上十二點還守在火車站,等候淩晨到站的乘客。送完了幾趟,他踩三輪車的雙腿已是疲軟不堪,回到家往床上一倒便睡著了,早上用冷水潑一潑便出門了。時間長了,他的臉上積了黑垢,太陽一曬,汙黑的一層油,還反著光。他頭發不剪,胡子不剃,一件衣服穿了半個月也不換下來洗,邋遢得完全符合車夫的形象。
在年幼不懂事的女兒眼裏,卻覺得父親變得太厲害了。以前他上班時穿著幹淨的工作製服,飯前飯後洗手,睡覺前也會洗澡,出門前把頭發梳得油光發亮——那時候的父親是很體麵的工人階級。假日裏,學校組織學生去煙廠參觀,她和同學聊天,也常常驕傲地說起父親就在這兒工作。
現在,她簡直不敢跟父親相認了。
有一天中午,她和同學一起回家,經過一個街口,見到父親正坐在那輛破舊的生了鏽的三輪車上,抽著市場上最便宜的、沒有過濾嘴的香煙,蓬亂的頭發沾滿了灰,寒酸得不成樣子。她的腳步慢下來,看了一眼身邊的同學,突然害怕她們知道這個人就是她的父親。她覺得太丟臉了,趁父親沒有轉頭看到她之前,低著頭匆匆地過了馬路。
她依然佯裝快樂地與同學們說笑,但還是忍不住回過頭偷偷看了父親一眼。這時父親已經把煙扔到地上,一腳踩滅了,又微微側過身,慢慢地從口袋裏摸出一個饅頭來。他看了看天,陽光刺得他的眼睛半眯著。他用髒汙的手擦擦眼睛,捧著饅頭小口小口地啃著。
宋語心忽然記起,有天早上她還躺在床上時,聽見父母在外屋的對話。
母親說:“你再多帶一個饅頭吧,心心吃不了兩個。”
父親咳嗽兩聲,清了清喉嚨裏的痰,才說:“她吃不下就留到中午和晚上再吃,要是她晚上也沒吃,我再吃了它。”
同學已經走得很遠了,她站在原處,悔恨得直掉眼淚。又怔了一會兒,她才轉身朝父親那邊一步步地走去。
生活往往會殘忍地把人逼到走投無路。”林澤秋停下來喝了口水,“當初我聽茹溪說到這兒時就很憐憫她了,想不到……”
想不到什麽?”蔚子凡問,“她還經曆過更悲慘的事?”
比這個悲慘多了。你也在西江住過幾年,應該知道那兒的工人是很悲慘的。”
的確是。”
他們其實很努力了。”
誰?”
茹溪的父母。”
西江市為了維護城市形象,開始禁止三輪車拉客營運。宋誌和失掉了這唯一的營生,家裏已然無米下鍋。他開始向親戚朋友借錢,拆東牆補西牆,而借的最多的就是他的父母。幾個月內,夫妻倆已經伸手向年邁的父親拿了好幾次錢了。
老年人也沒多少收入,兒子借錢,把他們存的棺材本捅了個大窟窿。兩位老人家便開始責怪兒子、媳婦沒用,不但沒享到他們的福,倒還被拖累了。以後兒子再回家,老人家便冷著一張臉,言語上也不客氣。宋誌和麵皮薄,也知趣,往後便不再上父母家了。
宋語心已漸漸懂事,也能體諒且心疼父母。她聰明、成績優秀、在學校的人緣特別好,便常常借口去同學家玩,然後留在同學家裏蹭飯吃。偶爾趁人家不注意,她順手往書包裏塞個雞蛋或是饅頭帶回家,告訴母親是同學給的,第二天可以省掉午飯了。
次數多了,同學的家長也有所發覺,卻也是睜隻眼閉隻眼,頂多讓自己的孩子少跟她來往。因此,她的父母一直不知道她染上了“偷”的惡習。
沒人管束,她的膽子越來越大,順手牽羊的本領也越來越高。從人家家裏拿走的東西由一開始的饅頭、雞蛋,變成了鹵菜和肉類。她的胃口變大了,膽量也隨之增長。有一次到老師家裏吃飯,她見老師的壁櫃上放著大半包奶粉,她以前也喝的,知道這東西很貴,於是管不住自己手癢,拿了就往書包裏塞,被正好從廚房走出來的老師當場抓住,氣衝衝地領著她一起去她家,連同她的父母在內教訓了一頓。
宋誌和盡管生活艱苦,卻最瞧不起那些偷雞摸狗的勾當。老師一走,他砰地關上門,狠狠地瞪了一眼害怕得低著頭的女兒,抬起腿將她踹到牆根跪下來。宋語心疼得大哭。辛霞心疼女兒,連忙抱住宋語心,也跟著哭了。
宋誌和理智上不能饒恕女兒犯的錯,感情上又愧對女兒,畢竟是因為他沒用,才使得女兒去偷那麽貴的東西。他悶悶地吸完一支煙,走到妻女的麵前蹲下,一家三口抱頭痛哭。
從那之後,宋語心不再偷東西。宋誌和夫妻還沒來得及感到欣慰,一張勒令搬遷的通知卻貼到了他們的門上。
煙廠在兩年後正式宣布破產,銀行決定拍賣現有資產和土地用以抵債,包括值不了多少錢的職工宿舍。
這無異於將一家人逼上絕路。維持每天有米下鍋尚存著困難,哪還能拿出錢來租房?宋誌和同妻子商量後決定拿回煙廠拖欠他們的那筆失業補助。
失業兩年,他們也曾多次找到有關領導,得到的都是一句敷衍——再等等。”林澤秋說,“事實上,跟廠領導有關係或送過禮的人都已經拿到補助了。她的父母不懂這些人情世故,再則家裏實在沒錢。”
蔚子凡一直竭力維持著表麵的平靜,想聽完整個經過,“後來呢?他們拿到錢了嗎?”
林澤秋搖頭,“他們隻能相信再等等就能拿到錢,便一直被拖下來。恰逢那兩年物價飛漲,茹溪的父親覺得不能再拖了,盤算著無論如何也要把這筆錢拿到手……”
夫婦倆又去找了有關領導,苦述自己的困境。領導做出很為難的樣子說:“你們上個月來找我就好了,你看,挑這個時候來,領導和財務都去了省裏,忙著在鄰市籌建生產點的事兒。要不……你們再等等?”
催他們搬遷的人來得更加頻繁,對他們的態度非常強硬,少不了威脅和辱罵。宋誌和受盡屈辱,哪還等得了。憤恨之餘,他將心一橫,決定找說話最起作用的領導——西江市卷煙廠廠長張越杭。
那麽大的領導不是說見就能見到的。宋誌和被拒之門外很多次,他和辛霞便每天在張越杭家附近的路上守著。張越杭有專門的司機,出門不必走路,宋誌和隻能冒險在馬路上攔下領導的車。
他和妻子連續守了四天,第五天早上,終於看到張越杭的專車開過來。他激動地衝到馬路中央,雙臂展開,示意車停下來。那車並沒有減速,而是車頭一拐,開到另一條道上,將宋誌和遠遠地甩在後麵。
宋誌和不甘心放過這個機會,跟著那輛車一路狂奔,在車來車往的馬路上嘶喊:“停車!張廠長停車!”
這是他留在世間的最後一句話。幾秒鍾的時間,後麵一輛高速行駛的小車來不及刹車,他的身體被撞飛了……
那一刻,仿佛全世界都安靜下來。他紋絲不動地躺在馬路上,路人的瞳孔因震驚而急劇地收縮。
辛霞在旁邊目睹了一切,她當時就瘋了,奔到丈夫的屍體前,隻看了一眼,便暈了過去。幾個好心人把她送到了醫院。
宋語心那時正在上課,班主任將她帶到醫院,她看到母親發狂地扯著自己的頭發,一縷縷青絲散落在雪白的床單上。
醫生和護士站在旁邊不知如何是好。宋語心覺得母親的樣子太陌生、太可怕了。她走到門口便不敢進去,班主任輕輕推了推她,她才怯怯地走到母親身邊。說來也怪,辛霞見到女兒後,瘋狂的麵容頓時鎮定下來。她翻滾下床,猛地把宋語心抱在懷裏,然後撕心裂肺地哭出來。
悲痛欲絕的哭聲響徹整層樓,病人們紛紛湧到門口看熱鬧。宋語心埋在母親的胸前,感覺自己快要被悶死了。她一邊大口喘氣,一邊試著掙脫。當她就要掙脫開來時,卻突然聽到母親發出肝腸寸斷的聲音:“爸爸死了,爸爸剛才死了呀!”
宋語心身體一僵,驀然睜大的眼眸淌下兩行眼淚,喉嚨裏斷斷續續地發出害怕的哭聲。待她真正明白過來後,眼淚便像開閘的洪水,傾瀉而出。
母女倆抱著哭到眼睛幹澀、再也流不出淚水來時,才允許別人靠近。第一個走近她們的是班主任,他說宋誌和的屍體也運到這家醫院了。在外麵等了很久的交警也在這時候走了進來,麵對孤兒寡母,也隻能安慰幾句,這種時候他們沒法提起公事。
這是一起意外的交通事故,辛霞在死亡證書上簽字時又哭了一場,從那以後,她就再沒說過話,與肇事者協商賠償事宜的都是宋語心的爺爺。
賠償費不能立刻拿到,爺爺把剩下的最後一點兒棺材本拿出來籌辦喪事,來的大都是些工人。辛霞癡癡傻傻的,什麽事也做不了,兩位老人家也不給她安排事情,她便抱著宋語心在靈堂跪了一整天,無論如何也不肯鬆手,就連吃飯也不讓宋語心離開自己半步。別人怎麽勸解她都不搭理,奶奶隻好端了飯菜進來,喂宋語心吃了點兒,而她自己什麽也沒吃。
夜裏天冷了,宋語心凍得發抖,膝蓋也跪得酸疼。爺爺又進來勸兒媳婦,讓孩子先回去休息。辛霞看了看疲勞的宋語心,終於鬆開了手。宋語心雙腿發麻,已經不能走路了,爺爺隻好背著她,往外走了幾步,辛霞又追上來,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裏,用母親獨有的溫柔吻了女兒的額頭,便讓爺爺背走了。
淩晨,守靈的人大部分都在打瞌睡,宋語心的奶奶幾夜沒合眼,終於撐不下去了,披著一床被子靠在椅子上睡著了。辛霞獨自走出靈堂,回到住了十來年的家。她坐在梳妝鏡前,拿起梳子,把淩亂頭發梳理得整齊光滑,在腦後綰了個髻。鏡子裏照出一張憔悴的臉,她的眼睛深深地凹了進去。她拉開抽屜,把已過期兩年的化妝品擺到台麵上,撲粉描眉,畫眼影、眼線,塗上口紅,精致的妝扮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容光煥發。她滿意地放下口紅,又從衣櫃裏找出丈夫兩年前買給她的大衣,總共也沒穿過幾次。衣服一抖開,便散發出嗆人的樟腦味兒。她穿戴整齊,走到屋子中間,仰頭看了一眼半空中的繩套,從容地站到椅子上,把頭伸進繩圈兒裏,一腳踢滾了椅子。
天剛亮,宋語心就被叫醒,爺爺向她要鑰匙,得先去她家裏拿東西,再去靈堂。她懂事地爬起床來,與爺爺一同回家。鑰匙在鎖孔裏轉了轉,門就打開了,而她推門的時間卻漫長得像過了幾十年。
有人說,當人悲傷的時候,時間也停止了走動。
清冷的晨風從她身後吹來,門咚的一聲撞到牆上。她看到昨天還抱著她的母親懸在橫梁下,頭無力地向下垂著。她還想再確認是不是母親,後麵一雙手蒙住了她的眼睛。她被身後的爺爺拖到牆邊,蒙住她眼睛的手剛鬆開,又聽到門關上的聲音。爺爺進了屋裏,隻剩她一人站在空蕩蕩的走廊上。她走到家門前,眼前的一切好像都在轉動,脫漆的木頭欄杆、堆在走廊盡頭的蜂窩煤、母親每天做飯的煤爐子,還有一台半自動的洗衣機……她好像坐在摩天輪上,眼前的事物越轉越快,耳邊忽然響起父親和母親的笑語,小客廳裏她頭戴紗巾紮成的花,筆直地站在沙發前,練習學校晚會上要唱的歌,父親和母親微笑地著看她,嘴裏卻說著工廠的趣事……
然後她什麽也看不見了,小小的身體往後倒在地上。
辛霞趕上了與丈夫一同下葬。
宋語心抱著母親的遺像,沿著那條泥濘的道路走到一個大坑前,親友們把棺材放入早就挖好的大坑裏。她沒有掉一滴眼淚,一旁的奶奶偶爾與她說話,她也沒有回答。她似乎已經忘記了怎麽說話,直到一鏟子土撒到棺材上時,她才做出驚人的舉動,猛地跳入坑裏,一邊用手背抹去淚水,一邊奮力地撥開棺材上的土,然後用小手死勁兒拍打著棺材蓋。
她的哭聲很大,嘴裏還說著一些含糊的話語,站在坑邊的人聽不清楚。直到爺爺也跟著跳下去,把她抱出來,才聽到她一直重複地說一句話:“媽媽……去了那個世界,即使後悔了也不能再回來……你再也不能回來看我了……”
周圍的人無不動容,他們一鏟子一鏟子地撒著土,眼淚也不知不覺地落下來。奶奶擦了擦眼淚,從爺爺手裏接過宋語心,說著一些安撫的話。宋語心仿佛沒聽見,她終於哭鬧完了,才抬起滿是淚痕的小臉,對奶奶說:“我知道爸爸媽媽死了,他們不會再活過來了……”
喪事過後,宋語心沉默了幾天,行為忽然變得怪異起來,臉上也總是呈現出恐懼的神情。度過了最初的傷痛期,她總是想起母親懸在橫梁下的那一幕,年幼的心靈蒙上了陰影。
她不吃不喝,奶奶整日陪著她,稍微離開一會兒,回來後便要到桌子底下或者床底下把她抱出來。她不能再去上學了,爺爺給她辦了休學手續,又常常買些香味濃鬱的食物放到她的麵前,試圖引開她的注意力。
這個辦法成效顯著。一聞到食物的香味兒,她便尋著味道找過去,然後乖乖地吃東西。
她患上了嗜吃症。隻要一吃東西,就不會看到母親的臉了。她依賴上了食物,不能停下來,隻要沒有東西吃,她就感到難受,感到恐懼。
宋誌和夫妻死後不久,煙廠領導送來了早該給的五千塊錢,又多加了兩千塊的撫恤金。爺爺捧著那些錢,看著眼神呆滯、腮幫子鼓鼓的孫女,毫不客氣地把來的人哄出去,悲憤地說:“人都死了,你現在送錢來給誰用?”
西江市的工人連續幾天都沉浸在一種悲痛的情緒中。就在宋誌和夫婦倆去世後不久的某個晚上,卷煙廠的幾個領導在豪華的舞廳包廂裏遞給一位聞訊而至的記者一個裝有鈔票的大信封。
林澤秋說完這些事情,蔚子凡已將他帶到自己家裏。天色已晚,蔚子凡默默地起身,到臥室裏把東西拿出來還給林澤秋。
她曾經跟我說過一句話。”蔚子凡抬眸望著窗外幽暗的燈光,那句話此刻在他耳邊震響,“‘貧窮是一件比死還可怕的事!’我怎麽也想不到,這是她親身經曆後才有的感慨。”
林澤秋低頭看著東西,眼裏閃過一種睹物思人的悲傷。蔚子凡不知道那種悲傷從何而來,他隻沉浸在剛剛聽到的事情裏。想起夏茹溪,憐惜之情在他胸口蔓延開來,險些沒克製住要立刻找到她的衝動。
那家人對她好嗎?”蔚子凡很想知道她後來還有沒有吃過苦,盡管她當初對他做出那樣過分的事,現在他卻覺得一定是有理由的。
具體情況我不清楚。”林澤秋垂眸掩飾自己的表情,以防蔚子凡看出什麽端倪。
事情太過複雜,若要說張越杭夫婦對待宋語心倒也挑不出什麽毛病來。他知道更多的內情,當初收錢的那個記者是他派去的。宋誌和夫妻的死常被人議論,有知情者也向人敘述原委,對煙廠領導的諸多質疑開始在大街小巷傳開,已引起了高層領導的重視。那個喪失職業道德的記者收了錢後,便為挽回張越杭的形象而出謀劃策。
他出了個主意,讓張越杭收養遺孤,並著手寫了一篇非常煽情的報道。人們看了以後不但同情宋語心,對張越杭收養孤女的事也讚賞不已。他在電視上淚光閃閃地向大家保證自己會把宋語心視如己出,撫養這個可憐的孩子成人。這一善舉成功地安撫並收買了一顆顆滿懷悲憫的人心。
不久,破產的西江市卷煙廠正式被省卷煙廠接管,並在距西江市一百公裏的鄰市耗巨資建了新的廠房,作為省煙廠的生產點。一個聲名赫赫的大廠,就這樣被變成一個生產點,而張越杭依然是法定代表人,穩坐新廠第一把交椅。
林澤秋想到這兒,十分無奈地歎了口氣,又抬頭對蔚子凡說:“我不知道你和茹溪之間究竟有什麽誤會,即使你對我來說隻是個陌生人,但是為了茹溪,我願意拿我的人格向你保證:她絕對是個值得男人傾其所有去愛的女人。”
說完這句話,他也想到了夏茹溪交代他賣掉房子的事,他決定再考慮考慮,如果自己能想辦法籌到足夠的錢,就絕對不賣這套房子,他相信夏茹溪一定可以安然無恙地回來。
林澤秋走後,蔚子凡一直呆坐在沙發上,幾個小時過去了,他甚至沒有換過坐姿,卻仍然無法沉著冷靜地思考任何事。直到十二點鍾,他才從沙發上站起身,恍然覺悟還有一肚子疑問沒向林澤秋問個清楚。他再打電話給地產經紀,要林澤秋的電話號碼時,對方火氣很大地跟他抱怨:“這個業主有毛病,委托人又撤銷了售房代理。”
蔚子凡也沒再追問林澤秋的聯係方式。他的思緒太混亂了,在沒理清之前,他不急著了解有關夏茹溪的更多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