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為尋父,英國得書,回沈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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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書音探看別離,徐潰敗須堪破碎;
曲終人散茶涼薄,由來好夢多折磨。
—詞林別苑—
俗話說,吃一虧,長一塹。這回沈書音學乖了,知道跟這韶老鬼是不能胡亂放肆的,除非有降鬼寶物。
“所有你想知道的,都在徐遠夢的過去裏尋找。”韶華回答。“那是一切源頭的開始,也將是一切結束的根源。”
“你故意的吧。換個方法和途徑,行不行?”沈書音摩挲著手上的書,兩眼一翻,無限悲催,“我連她名字都不想聽到,現在讓我去了解她,你對我實在很是殘忍,你就不會鬼心不安嗎。”
“好,那你別尋你父親了。如此正好。我也怕麻煩。”
沈書音撅嘴瞪著韶華,思緒隨著窗外涓涓溪流,跌撞在了石縫和雜草間,敲擊出溪風石鳴的交雜聲。茶香縈繞裏,風悄葉潺潺,許久的寂然靜默。她回神過來,小心翼翼將書放至韶華麵前,“您讀了這麽久,看出什麽了嗎?這破書寫的全是破事,她這三觀,膚淺狹隘,除了愛,她腦子裏就沒裝點別的,她就那麽缺愛。”
“你可以稱呼她徐小姐或夢姐,別的稱呼,我不想聽到。沈家祖輩德才兼具,家教頗嚴,到你沈書音就沒了規矩。”
韶華拿過書放到了琴台上,瞄了沈書音一眼,心無波瀾地撫起了琴。這丫頭皮子算是說對了,徐遠夢是缺愛。琴聲如煙雲繚繞,輕緩撥蕩,讓人頓覺心清神寧,時間變得忽柔忽頓,似在陰林底下息棲,茶畫棋對,拂麵陣陣清儒涼意;境峰一轉,似有兩心兩意在對語,忽昂忽伏,偶急偶緩,一傷一漠,一怨一憂,卻又將撩人沉淪入睡。書本伴隨著琴聲自動翻頁,似乎有隻無形的手在快速讀閱,琴聲落時,書頁盡。
韶華自語,“你滿腦子都是厭惡,心眼都已漿糊蒙蔽,自然看不到這書的真容,就像你永遠看不到她的真容。若非你有幾分異數,我便不與你在此耗費心神氣力,現帶你領略領略也罷。這書,言有盡時,意無窮處,好好用心體會吧......”
-徐遠夢的回憶-
聽,聽,可聽清。似乎是遙遠的光陰長河裏傳來,孩童嬉戲歡鬧的聲音。特別地活潑跳脫,像仲夏茂林裏叮咚嘩歡的泉音,冰透清潤著蠻夏農耕的燥土。
“追呀,快追上,它衝得很快...水太大了...哈哈哈,嗬嗬嗬,”河榘岸道上,一群六七歲模樣的孩娃兒,泛舊的背心短褲、光腳板丫子粘混著泥粑。甩開細藕赤條的手和腿,奔跑追趕著河道裏綠意昂揚的浮萍,“咯咯咯,嘿嘿嘿...你們看,它可比小紙船快多了。”
“別跑了,遠夢!去哪兒呢?沒個皮子,可勁兒盡顧瞎撒歡呢?!跟個男孩似得瘋野,收拾著點性子。”那母親從耕田裏抬起圓實的腰身,嘶吼著,手裏捧著綠綠的草垛子。遠遠地站在褐黃耕地上,看到一抹暗紅身影和模糊的銅啡色麵容。
女孩停了下來,看遠處田裏的母親,恍惚太陽底下,母親像是一株向日葵根植在那耕田裏。孩子們下到了河榘淺水邊岸,把流經腳邊的浮萍撈了起來,捧到女孩麵前,“快看,嘻嘻嘻,這野萍草好像沒根的,難怪它跑那麽快,咱都追不上它。”
女孩把浮萍接過來,重新放入了河水裏,一張笑臉飄蕩在清風裏,軟化著驕陽,“我將來,要像這河裏的浮萍一樣,隨流水奔跑,去很遠很遠的地方,看看外麵的世界,都長什麽樣兒。”清鈴一樣的聲音劃脆了空氣,穿透了雲層。
-醫院廊道-
徐遠夢坐在醫院廊道的長椅上,六神無主,心是痛到發涼的,低頭眼淚盈了一眶。抬頭淡然得眼裏隻剩麵前恍惚擁擠的人群和吵雜聲。
她記得,那天晚上,孩子一直哭鬧到晚上12點鍾,康迭遊罵她是廢物。
她也記得,逃離的那天上午他們吵得很凶,康迭遊說要告她全家,讓她全家在西涼(徐遠夢的娘家)丟盡臉麵,沒有立足之地。
她還記得她大肚子時,康迭遊說,“生下兒子,你就是康家最大的功臣。”
沈書音端詳著眼前的這個女人,有幾分眼熟。卻又甚覺陌生。這女人頭發淩亂,神色哀傷、枯槁如死灰,雙眼空洞,身體軀幹岣嶁在棉衣的空蕩裏,泛白的嘴唇緊抿。
“怎麽有點像那女人?”書音詫異,那女人,四年前見過最後一次,麵映華光,眼裏柔善,眉間寬展,嫻靜安然。難道是那女人的老媽不成?書音看向一旁默不作聲的韶華,“韶老鬼,她是那女人?”
“以後記得至少尊稱她名字。你可以叫她徐小姐,也可以叫她夢姐。這是最後一次忠告。”
書音斜睨了一眼韶華,曲身蹲在了徐遠夢麵前,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女人,就是曾於沈園裏住了六年的徐遠夢。難道她沒死?這是她的現在?還是未來?既然她都還活得好好的,那就是說沈修年一定活著。書音思緒莫名,看來她過得並不好。
望著這裏的一切場景,困惑到眉頭深皺,她開始有點明白,“這是書裏的世界。書中第十章,徐大姐如此寫:形同僵木,身如腐屍;空囊無主,猶墮暗淵。’”
“是書裏世界沒錯。”韶華看了眼腕表,指針飛轉,眼裏的時光金曆也在迅速翻頁,“現在時間是徐遠夢婚後第七個年頭,剛生了個兒子-康林。從丈夫康迭遊那裏逃跑出來。”
“逃跑?”難道徐遠夢是被拐賣的?沈書音有那麽一瞬間動惻隱之心,轉念又想,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原來那書寫的是她自己。
對麵的韶華靠牆站著,一直安靜地用眼睛聚焦在徐遠夢身上,眸色深柔,睫毛密長,不斷變更調整著焦距及拍攝角度,眼眸裏盡在錄影和剪輯,看不到一絲感觸與動容。
正在這時,不知沈書音從哪裏弄來了一袋黑狗血,直接從韶華頭上淋了下去,澆得韶華一個措手不及,淩亂髒汙、瞬間木呐呆滯。這回,韶老鬼該魂飛破散了,連動都動不了啦,看來這黑狗血真能治他。
你在幹什麽?”韶華很惱怒,拿出帕子擦拭著臉。沈書音驚嚇一大跳,狂叫起來,“媽呀——哇哈啊!”
“你在鬼叫什麽?”韶華將血染的帕子甩蓋了沈書音一臉。沈書音應聲倒下,原來這黑狗血治不住這老鬼,難道要買黑驢蹄子?或者試試買幾道符咒試試?
韶華咬牙切齒,這丫頭皮子究竟想幹什麽?這血一淋,現了身形。醫院裏的人來人往,隻看到一個年輕男子滿頭滿身的鮮血,瞬間圍觀。
七嘴八舌,各種言語:“天啊,都被撞成這樣了,還能站著。”,“是啊,這麽多血?”,“倒地上的女孩,好像也傷得不輕。”,“來,都讓開,給推張病床。”,“誰能幫個忙?抬把手把他們擔上去。”
眾人正要把兩人弄到病床上,韶華一把將沈書音拖將起來,嚇得周圍的人都往後閃。韶華示意了一下,沈書音非常識趣地解圍:“你們不用擔心了,謝謝哈,我們隻是小傷,隻是小傷哈,會找醫生的。”
人散去了,沈書音趕緊乖乖帶著韶華去了洗手間清理。
下午三點多鍾,徐遠夢正坐在醫院彩超室前排隊,她需要做產後42天的回訪複查。康正遊的大姐—康正萍給她手機發來一條短信:“你他媽個賤女人,****大爺,你還是個人嗎,你就是個畜生,丟下自己的小孩不要,連畜生都知道要護著自己的孩子,你連畜生都不如,你怎麽不去死啊。”
“為何從這一頁開始?”沈書音問。
“你想看另一章頁。”韶華神色平靜,韶華輕眨了一下眼睛,書頁翻到了徐遠夢正在坐月子的時候。
冬天的南西涼不會太冷,租金一百多塊的月租房裏,一房一廳,陳設甚是簡陋破舊,除去床以外,無其他家具,連個窗簾子都沒有。
徐遠夢就在陽台偏房坐月子,冬天的風穿堂而過,透著空蕩和冷清。租房離徐遠夢的娘家隻一公裏多,算有個照應,盤桓著總好過回北川婆家,那裏冰天雪地,人生地不熟。
孩子康林出生後,婆婆馮遠梅駕臨徐遠夢娘家,望孫心切的熱情帶來了北川的冰寒料峭,看似表麵平靜無瀾,底下早已暗流湧動,翻騰洶湧。韶華帶沈書音看的這一頁,正好是徐遠夢坐月子13天便與馮遠梅徹底吵翻,撕罵爭打最厲害的那一刻。
小屋裏,繈褓裏的孩子在床上沉沉地睡了。徐遠夢坐在床上竭嘶底裏正與馮遠梅對罵著,媽媽周民芳想方設法勸慰著遠夢月子重要,而丈夫康迭遊在攔阻著馮遠梅的張狂跋扈。孩子在這樣的環境下卻絲毫未被驚醒,隻是稚嫩小臉緊繃,眉頭緊皺,似乎他不願意醒,又似乎在苦痛逃避,他還那麽弱小,無法理解大人的世界,也無法抵抗大人的世界,更無法逃離大人的世界。
康迭遊撲通一下跪在了丈母娘周民芳麵前,聲淚聚下著這些日子照顧遠夢的苦累,央求著周民芳的理解和體諒,不知道該如何對待照顧才能讓遠夢滿意。周民芳驚嚇茫然,一時也不知道這中間發生什麽事,忙扶著讓康迭遊起來。
旁邊的康母-馮遠梅也深感悲壯,老淚縱橫,聲訴著昨夜自己的兒子是如何被徐遠夢趕出房間,被迫與自己這臭腐老嫗擠睡同床一夜,兒媳是如何難伺候。
這馮遠梅身材矮瘦,皮啡皺厚,一張口,兩排全牙暴露,黃漬的牙齒齊長且密固,上唇闊翻,下唇配合著深嵌的法令紋長而垂露,狀如喇叭。說話時,老太太習慣性身體擺動、右手揮舞,如老鷹長喙在一口接一口狠狠食啄。
周民芳滿腦子都被馮遠梅的振聾聲喉,以及那晃動的暴露黃牙翻廓唇充斥著,神經倦衰地唉聲歎氣,這北川老太婆子太厲害了。
徐遠夢斜靠著床,滿身的憤怨不作聲,心裏無比厭惡鄙視著這對母子,厚寬冬衣裹在消瘦的身子上瑟瑟發顫,臉頰蠟黃凹塌沒有半分做月子的滋潤尊養。
“我也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麽。”周民芳尷尬得無所適從,她完全不知曉女兒在外多年發生過什麽,女兒從不向自己苦訴過任何事情。徒然地空勸著自己女兒收斂脾氣,再則看女婿下跪了,訓斥了幾句女兒,有什麽事情等坐完月子再說。
“你覺得他可憐了?!”徐遠夢瞪著她母親看,不屑地對著康迭遊冷笑,“有我可憐嗎?我哭過的眼淚比他多太多!這六年我是怎麽過來的?!我大著肚子的時候也曾給他下跪過!今天都是他該承受的!他跪一下算什麽?”
馮遠梅在旁邊聽著不順耳了,跺腳吼了起來,“我兒子做過什麽?你要這樣對他?你現在坐月子,我兒子給你端屎端尿,給你洗澡,他對我這個老娘都沒這樣伺候過,我生他的時候比你辛苦多了!沒人伺候,也沒嬌氣成你這樣!生完就下地幹活!你現在還能躺床上呢!”那粗糙水泥地上的灰塵跟著她的腳板一跺一揚。
“你給我滾!這裏不需要你!我從來都不歡迎你來!”徐遠夢一身的怒氣和憤恨,衝著門口的馮遠梅吼著,“早跟康迭遊說了,我根本不稀罕他老娘過來!少給我添麻煩,打擾我的清靜生活!康迭遊非讓你來!你早走了好!盡早給我滾!”
“我的女兒,我知道。但凡不是太過分,她絕對不會突然變成這樣。我從小看她長大,心善,懂事孝順也算能幹。”周民芳開始有些生氣,她覺得這裏麵一定是有發生過什麽的。旁邊的康迭遊應和著,一個勁兒地點頭說是。
“你不求我,我斷不來!我兒子說你求我來!”63歲的馮遠梅在康迭遊的攔阻下沒有半點示弱,瞪大兩顆渾濁蠟眼,銅色垂皺的臉皮帶著凶狠的橫衝潑辣,中氣十足,嗓大喉響,夾帶著濃重的北川口音,“我兒子幾次三番說你很需要我來,我才跑你娘家伺候你!受你氣!你了不起!這麽凶悍的兒媳,哪家敢要?哪家想要?”馮遠梅轉頭用力推搡捶打著康迭遊,“你給我說清楚!我說不來,是誰求著我來?!”
康迭遊兩邊都不敢火上澆油,和麵糊哄著,嘟囔承認徐遠夢確實從未表示過要馮遠梅過來,甚至幾度拒絕過。而周民芳憂心忡忡,訓斥夾著安撫,希望徐遠夢不要再爭吵,坐月子不能動氣。一個月子婆跟一個婆婆爭吵落不得好,後半輩子都要受月子傷身勞病的苦罪。
知道真相的馮遠梅對康正遊很是光火,“既然人家不要我來,為啥死讓我來!讓我受惡毒兒媳的氣,受這罪?!”
“說我惡毒!你才是真正惡毒腫瘤!惡魔!你十足毒婦!你不該生而為人!你連人都不如!你就是畜生!”徐遠夢使盡全力發泄,“你背著我給康迭遊找老婆,你陰謀詭計,背後算計,你還當我是你兒媳!你就是老狐狸!魔鬼!要不是你兒子回來死纏爛打,死不要臉求我,我根本都不會再要他!”
“我畜生!我惡毒!我老了賴活幾十年!我兒子這麽好,多的是人要!像你這樣的破身體,毒婦心腸,娶了都是我兒子遭罪。”康迭遊推搡著他母親出去正廳,實在不想兩個人再繼續吵下去。馮遠梅罵罵咧咧個不停,房裏的徐遠夢聽的清楚,徐母-周民芳出去正廳勸慰,馮遠梅還是不依,狠狠拍打敲錘著大廳門板,“你女兒真是要不得!沒教養好!你就是不會教導自己女兒!她上次還拿凳子砸我老太婆!她那凶悍惡狠的模樣,世上沒了,哪家兒媳像她這樣,舊時的兒媳別說頂嘴,還得給婆婆洗腳伺候,婆婆說話,沒敢出聲的,說休就休了,就這樣的媳婦送我都不要...”
“我謝謝你!現在離婚!把你兒子還你,我還不稀罕呢!”徐遠夢從房間裏衝出來,康迭遊趕緊攔著,而徐媽趕緊把馮遠梅往廳大門外拉。“我沒教養!你女兒有教養!我這幾年受盡了氣,在你麵前就全當奴丫頭,有你這樣的家婆,我短命幾十年。我砸你了?我殺你的心都有了!”
馮遠梅不甘示弱,甩開周民芳的攔阻,衝到徐遠夢跟前,挺直老腰杆,瞪大雙眼,口氣的強硬撕裂了空氣和牆壁,“來啊!你試試!我今天就站這了!我看你敢不敢!你倒是有膽試試!還想殺我了!”
“我天天做夢都恨不得殺了你!詛咒你不得好死!沒有好報應!”徐遠夢瘋了似想掙脫康迭遊的攔抱,使勁蹬腿踹,伸手想揪住馮遠梅,就想把老太婆親手掐死。她竭嘶底裏,太陽穴青筋暴露,麵唇蒼灰,耗竭心力地將話語從髒腑裏喊出來,“我要掐死你!你過來!我要掐死你!你給我過來!我今天就掐死你!你個惡魔!巫婆!毒婦!我掐死你!”
“想掐死我!得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你可真厲害了!你掐死我呀!今天看你能不能掐死我!”馮遠梅越上前,康迭遊越是把徐遠夢往後攔腰抱拽著。
周民芳又急又氣憤,她覺著馮遠梅這狡猾的老太婆是存心故意的,明知道月子婆最忌諱幹戈激動,需要安撫靜養。
馮老太偏攪掀這翻浪,自己骨頭硬朗,還怕她這剛生完孩子的半條命月婆不成,反正就算磨騰死的,也不是她女兒,徐遠夢坐不坐月子,那是她的事。
周民芳使力拽拉馮遠梅,吼向徐遠夢,“你是真瘋了嗎!你想死了是不是!你還知不知道自己是在坐月子?想不想多活幾年?!想多活幾年就不要再折騰了!你到底聽不聽我的話!繼續發瘋再折騰你連半條命都沒了!”
她不希望女兒再繼續這樣,好好坐月子有多重要,她太清楚了。周民芳用盡全身力氣最終將馮遠梅推出了大門外,這老太婆健朗壯實著,力氣一點也不比自己弱,聲喉嗓門高亢洪亮。
世界終於清靜下來了。徐遠夢瞬間虛脫,下意識蕩回房間,躺在了床上,身體漂浮,神誌遊移,無盡的絕望與沉寂。
旁觀的沈書音驚愕呆木,空氣裏渾濁充斥的仇恨與瘋癲、醜陋與猙獰、撕吼與搏殺,令她胸口窒息、身子手腳虛軟。在她16年生命裏,這樣的場麵她無法想象。她一直覺著徐遠夢書裏的世界與人物,應該是假的,虛構的。而且,在她認識的徐遠夢版本,並不是這樣的,這完全就是個瘋女人。
沈書音踉蹌跌撞地逃了出來,癱坐在一間屋簷下,髒腑像是被惡狠狠掏空無法喘息,如此惡劣、悲哀不堪?這過的都是什麽樣的生活?人性的惡可以更露骨和**裸,有些廉恥與陋鄙無從藏掖,撕去空白裏的遮羞布更需要勇氣去麵對。
“你害怕...這糖挺甜...”韶華靠著牆邊,嘴裏含著根棒棒糖,給蹲坐在地上的沈書音也遞了一根。“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自然無法理解她。你抗拒她的醜惡與頹爛,還是接受不了她這個世界的醜惡與頹爛?”
“有分別嗎?”絲縷的慌亂顫抖。沈書音將棒棒糖含進了嘴裏,吸允著甜味,漸漸充斥幹嗆的口腔,帶著些微熟悉感。徐遠夢在書裏記載過,喜歡這種小而甜蜜的棒棒糖。她現在有一種莫名的理解在若隱若現。
韶華轉動著棒棒糖,舔食著嘴唇,閉上雙眼,許久,悠悠吟道:“......我在有生之年將老去,當我的靈魂不再感到羞愧,我才能從陣痛中解脫成長。我的神,我竭盡所能成為一個更好的.....人。”
-醫院-
坐在徐遠夢對麵的是一對夫婦,抱著一個咿呀喃語的女孩,約半歲,夫妻倆緩和著煩躁的小女兒。丈夫麵容沾染著創業遺留的滄桑,顯然比皮膚紅潤漂亮的妻子大近十歲。
徐遠夢生出絲絲羨慕酸澀,目光停留可愛的小女孩身上,女孩母親發現了,禮貌微笑向徐遠夢點頭。
“您女兒真可愛,愛動,想學說話了,小手和小腳丫肥嘟嘟的。”
“小孩不都是這樣子的嘛!”那位母親微笑著緩和地回答。
徐遠夢點頭回應。她兒子也有這麽可愛,她回憶起了她兒子的臉頰、額頭、小嘴、小手、小腳、小腿。她想起她母親在旁邊不停逗樂著孩子,小寶貝被逗得“嗬嗬”笑出聲來了,眼睛眯起一條縫兒,還有兩小酒窩。多超前,別的小嬰兒至少兩月才能笑出聲。自己離開都半個月了,算算時間,現在孩子也有42天大了。
六年前,她還是個傻純姑娘,大眼睛總是撲閃著玻璃般的明淨。在北川,她和康迭遊剛辦完酒席那幾天,因外省來媳婦兒新鮮,常有鄰居聚集在他們新婚房裏話聊。
她常逗樂著六媽媽可愛頑皮的小孫子,滿頭華發的六媽媽在旁取笑式地問她;“你們什麽時候有個孩子呀?”當時,她的婆婆和丈夫康迭遊都在場,當然還有其他人。她不加思索,一副傻裏傻氣,“快了,快了!很快就會有的。”回答得幹脆興奮又滿臉幸福,接著是一陣哄堂大笑。
她是非常喜歡孩子,並不覺得這有什麽可害臊的,隻知道單純地認為,那是六媽媽在希望她快些要個孩子。她也希望得到別人祝福及賀喜,就這麽簡單而已。所有在場的人,都為她這天真不知羞的回答笑起來。
後來康迭遊說她,說話沒個分寸,做為姑娘家也不知道說話收斂點,“馬上就有?哪有馬上就有孩子的?多害臊沒腦子的話,說出來別人背後笑話你傻裏傻氣的。我們北川人是公認的聰明,話裏都套著話,嘴以後把牢點兒。”
徐遠夢可不這麽認為,說句話還得琢磨別人是否話裏套著話,那得活得多累多費勁啊!況且,她也沒覺得她有什麽大錯的,她就是想告訴別人,她想要個和康迭遊生的孩子,她別提有多喜歡孩子。喜歡就是喜歡,想就是想,她就是想跟她喜歡和愛的人,造個小不點出來,有什麽好遮遮掩掩的,她不能夠理解為何說個話還得繞個大圈這麽複雜。
九年前,當還是學生妹一樣的她,開始出遠門尋求她的夢,舅媽很鄭重的警告過她,不要找北川人、泗湘、天府等地的人婚配。怕她招架駕馭不住,隻怕後悔吃苦虧的份兒。舅媽舉了兩道例子教育她,描述以前的同事是怎樣一個境況,最後都離婚了,是如何的慘痛教育。徐遠夢嗬嗬笑著答應,讓舅媽放心。徐遠夢從來就不信那個邪,她始終堅信和篤定,路是自己走出來的。
九年前,外公剛動完手術,在醫院病房裏外公很生氣,不讚同徐遠夢離開家鄉。家鄉這麽好,同宗族裏沒有男子出去的,一個女子出去,外麵沒有親戚著落。
可她就想出去看看,去尋夢,造夢。他們不會明白的,也無從明白,她希望得到家人的支持,她曾為家人不支持不理解無奈落淚。即使如此,她依然義無反顧離開了南西涼她的家鄉,到了東煌去追求自己的夢。
六年前,與康迭遊一見如故,第四個月,他們住在了一起。租的小單間,廚房連著衛生間。正在做飯的徐遠夢怔怔地看康迭遊洗澡。
“在看什麽呢?”康迭遊嗬嗬的笑著。
徐遠夢回過神,站直著身子麵向康迭遊,很認真深情地說,“如果我不疼你,就再也沒有人疼你了。”
康迭遊聽著,嗬嗬一笑而過,全當她一時高興話,繼續洗澡。其實,徐遠夢這句話,發自肺腑,低頭的那刻眼眶紅了,背轉身出了房間。話是說給康迭遊聽,也是說給自己聽。
轉眼卻已六年過來,時間真是飛快,快到人都恍惚了。徐遠夢被現實的涼薄拉回了神,眼前的熙攘讓她更感落寞。
“我告訴你,你不回來的話,你別怪我對你父母開刀。我要真是狠起來的時候,誰都攔不住,我自己都怕。有時候我真的懷疑,你是不是爹媽生的,爹媽養的?怎麽會生出你這樣的東西,****你全家。畜生家裏隻能生畜生...”康迭遊的聲音回蕩在她的耳邊,“想好好過日子有好好過日子的做法,不想好好過日子有不想好好過日子的做法。錢也不出,孩子也不想管。”
“我跟你說,我們真的不可能了的...”徐遠夢心死了,很暗,很淡,如行屍走肉一樣沒了思想。
“你回來,我們一了百了。給你當人你不當人,你要當畜生。”
徐遠夢自己逃躲出來的那一天,坐月子不足半個月。臨走前下午,冬日寒風特別淩冽,她心涼如水,麵如土色。跟康迭遊安排好一切,讓康迭遊和馮遠梅帶著孩子,去醫院做檢查和高壓氧,多次叮囑著照顧好孩子,碎碎念著自己再也不需要康迭遊的照顧。康迭遊和馮遠梅出門後,自己便收拾著東西,出門叫了輛的士車,將行李裝上車走了。
徐遠夢躲起來了,她不想讓人再找到她。她真的累了,就想這樣一個人。
預備更新:第3章:
徐躲康爭端四起,徐家人不明就理;
韶鬼本是時間郎,周公欲了夢賭約。
Hi ,書友、良人、兄弟姐妹、同道中人,喬喬又來等你赴約了,依然想你砸磚、砸筷、砸糧票、嗬嗬嗬,刀光劍影也是能接幾招的哈,跪了,安啦。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