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將柴禾搬進灶房，回到屋內，桌子上已經盛好了一大碗白米飯，配菜卻隻有一碗醃製的幹蘿卜。

    中年婦女說道：“媽已經吃過了，你快吃吧，你正在長身體，多吃點。”

    少年看著中年婦女幹癟的腹部，強忍住沒讓淚水流出來，笑道：“媽，我吃過了，今天我去東山上撿柴的時候，遇到了東邊吳家的二嬸，阿嬸硬拉著我去她家吃了飯，那可比咱家吃得好，阿嬸還特意給我煎了兩個蛋。”

    中年婦女笑道：“東邊吳家都是好人，往常咱們在地裏幹活的時候，他們也經常喊咱們去吃飯，咱們不去，他們還盛了飯菜給咱送到地裏來。可吳家二嬸能三天兩頭讓你在山裏遇到？她再怎麽心善也不能把你當自家孩子養吧，要真那樣，我還得問問她安的什麽心呢。”

    見中年婦女不信他，少年掀開上衣，露出微微隆起的小腹，委屈說道：“是真的，不信你看，我吃得肚子都漲起來了。”

    中年婦女將信將疑，少年拉下臉色，憤憤說道：“媽不信就算了，我去消消食。”說罷，抬腿出了門，沒入夜色中。

    少年並沒有離去，他弓著身子，摸到窗邊，透過窗縫，看到中年婦女正在吃飯，長舒了一口氣。

    原來你在水裏吃了飯，還有兩個煎蛋。”

    身後突然傳來明衝的聲音，少年險些沒叫出聲來。他轉身拉著明衝一路小跑，來到榕樹下，這才敢大聲說話。

    你怎麽陰魂不散啊？”少年斥道。

    我本來想去你家吃個飯的，誰知道你家這麽窮。一碗飯還要讓來讓去。”明衝一臉無奈。

    少年頓時泄了氣，說道：“那有什麽辦法，我爸兩年前死了，家裏那點地，我們娘倆照料不來，平年還能湊活過日子，遇到災年收成不好，就隻能這樣有上頓沒下頓，靠街坊鄰居接濟度日了。”

    明衝沉默，這種痛楚他大概一輩子都不會理解的。

    少年似乎憋了許久，終於找到了傾訴對象，說道：“媽已經兩天沒正經吃頓飯了，她都哄著我吃，我都知道。再不想辦法讓她吃飯，她會餓壞身子的。”

    明衝冷笑道：“你以為以你那浮誇的演技真能騙到她？”

    少年不解，抬頭看著明衝。

    明衝大手一揮，兩人瞬間來到少年家窗外，隔著窗戶，聽到中年婦女在說些什麽。

    孩他爸，咱們離兒懂事了，知道心疼媽了。我知道，他在騙我，可我再不吃的話他會更難過的。隻希望他快快長大，早點撐起這個家。”

    屋內傳來微鼾聲，少年的眼眶早已濕潤，他走進屋內，桌子上那隻大碗還在，隻是裏麵滿滿當當的飯還剩了一半。

    少年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把白米飯扒進嘴裏，淚水鼻涕再也止不住地留了下來。

    這個徒弟，還不賴嘛！”

    明衝覺得，雖然他冥頑不靈，見識短淺，一毛不拔，但終歸還是有優點的。突然他靈光一閃，說道：“你不是問我悟道有什麽用嗎？”

    還在大口扒飯的少年嘴裏塞滿了混著鼻涕淚水的米飯，他歪著腦袋看著明衝。看到少年這副狼狽樣，明衝險些沒把話咽回去。

    明衝定了定神，說道：“聽好了，悟道的第一個好處就是隻需要少量食物就能滿足人體所需，隨著你悟道越深，所需食物就越少，直至不需要食物，這就是所謂的不食人間煙火。”

    啊哦個拱襖處？（還有這種好處？）”少年嘴裏含著米飯，說話含糊不清，但難掩他的激動。

    啊？你說什麽？”明衝一頭霧水。

    裏艮麽不襖說？（你怎麽不早說？）”少年皺著眉，雙手比劃著，試圖讓明衝明白他的不滿。

    都說了，讓你把飯咽下去再說話。”明衝終於忍不住，大聲嗬斥。

    少年食指比在嘴邊，另一手指了指裏屋，示意明衝不要大喊大叫。

    明衝徹底無語了，他覺得自己這個上趕著送上門的師父很沒有尊嚴。

    少年終於在明衝徹底暴走前咽下了最後一口飯，他翻身撲倒在地，說道：“師父在上，受徒兒一拜。”

    明衝很滿意他的姿態，這才像個徒弟樣。他的聲音又雄渾起來，就像在榕樹下助少年悟道時那樣，充滿不容抗拒的威嚴：“少年，報上你的名號。”

    徒兒柯離，華林鄉人士，13歲喪父，與母親相依為命。15歲偶遇名師，於百年榕樹下悟道。”

    想到自己唯一的徒兒竟是為了從此不再吃飯這個目的才心甘情願踏上悟道之路，明衝就覺得很無奈。

    師徒關係結成後，師徒二人共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爭論。明衝強烈要求帶柯離走出這個小山溝，去見識更廣闊的天地，彌補他見識短淺的缺點。這當然遭到了柯離的果斷駁回。用他的原話說是“你把我帶走了誰養我媽？你養啊？”

    一句話懟得明衝無言以對。隻好妥協，答應留下來指導柯離悟道修行。但這還沒完，柯離又說：“你留在我家，要給你吃給你住，我媽負擔太重，你必須繳納一應食宿費用，當然還有勞務費，不能讓你白吃白住。”

    饒是明衝定力過人，也目瞪口呆，心想，我收你做徒弟，沒問你要學費，你倒問我要起食宿費，還有什麽勞務費，敲竹杠呢？雖然這麽想，明衝表麵上卻依然保持風度，一咬牙隻好又答應了。

    但這依然沒完。柯離提出，上午上山打柴，下午開始修行。被惱羞成怒的明衝一口回絕。明衝表示，上午修行，下午打柴，這是他能做的最大讓步。

    柯離爽快的答應了，他隻是想盡可能地減輕他媽的負擔，至於是上午修行還是下午，對他來說沒有什麽差別，重點是隻修行半天。

    一時沒反應過來的明衝被柯離的爽快嚇到了，很快他察覺到了問題所在，大呼上當。但為時已晚，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隻好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