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章 天機自悟(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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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誌略平時也篤信佛學,故此,不時插進話頭。三人侃侃而談,一談已是大半宵。

    在劉誌略的挽留下,慧能暫時在曹侯村住了下來,慢慢地,慧能深得劉誌略和她娘,及他妹妹的喜歡,好似一家人一樣其樂融融。尤其是誌秀,對慧能產生了愛慕之情。

    飯後的一個夜晚,劉誌略和慧能在客廳裏聊天。聊著,聊著,劉誌略又聊到他妹妹。

    慧能誇她賢淑,善解人意,是個難得一遇的好姑娘……

    誌秀拿著一壺茶進來,剛好聽到了慧能讚她,滿麵通紅,嬌羞不勝,放下茶,慌慌張張從客廳跑了出去。

    她來到院中小水池旁,麵水而坐。池水平靜如鏡,一支含苞欲放的蓮花亭亭玉立。誌秀一張美麗的麵容映在水麵上,清純、羞澀、秀美,堪與花兒相媲美。

    人麵、蓮花相映成趣:花增人麵三分白,人染蓮花幾許羞。風兒多情,將劉誌略與慧能的對話悄悄送來:

    “慧能弟,你家中還有何人?”

    “隻有老母一人。”……誌秀似乎沉入某種幻想中,她眼中透露出一種朦朧的憧憬,心身沉醉在巨大的幸福中……一隻小鳥從空中飛過,留下一串悅耳的啼鳴。誌秀從夢幻中醒來,羞臊難當,雙手捂住赤熱的麵頰。她的手慢慢移開,水麵上映顯的那張少女的臉依舊嬌紅。她無聲一笑,伸手攪亂了水中的世界。劉誌略與慧能的話音隱隱約約無法聽清。她略一思索,走進廚房。

    她端著一盤水果,沿著長廊悄悄走向客廳門口。客廳裏,劉誌略依然在與慧能聊天。

    劉誌略問:“慧能兄,你這次北上,是探親訪友還是經商呢?”

    慧能說道:“我既不是探親,也不是經商。可以說是求學吧。”

    “噢,真沒看出來,慧能兄也是讀書人。”

    慧能微微一笑說:“不敢當。我所說的求學,並非你們書生的求學,我是要到黃梅東山寺去拜五祖弘忍為師,學習佛法……”

    “哐當!”門外傳來一聲響動。劉誌略與慧能同時站立起來。

    劉誌略說:“慧能弟,你先坐下,我出去看看。”

    慧能心想,這是在別人的家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就又坐了下來。

    劉誌略走出客廳,隻見門外一片狼藉:一個瓷盤摔得粉碎,地上散落著幾隻水果。長廊那邊,誌秀的身影一閃,拐進了廚房。他追了過去,看到誌秀正躲在廚房裏抹眼淚。

    他關切地問:“亞妹,你怎麽啦?”

    誌秀說:“我、我……我走路不小心,絆了一下,盤子掉了。”

    劉誌略開玩笑說:“你看你,都這麽大了,快要出嫁了,還毛手毛腳的,將來少不了要挨婆婆的罵。”

    誌秀像被戳到傷心處,無聲地抽搐起來,大顆的淚珠往下掉。

    劉誌略見狀,有些著慌,趕緊安慰她說:“別哭、別哭嘛!不就是一個盤子嗎,摔就摔了。”

    誌秀努力控製自己的情緒,淚水卻怎麽也止不住。她轉過頭,哽咽道:“你甭管我,快去陪客人吧。我,我,我一會兒就好。”

    劉誌略小聲咕噥道:“女孩子,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總是這樣莫名其妙。”

    這些天,劉誌略一直想打消慧能北去黃梅求法的念頭。一天晚上,兩人坐在客廳的方桌邊,又爭論了很久。最後,劉誌略說:“看來,我是沒法說服你。”

    慧能說:“劉兄,人各有誌。不過,我還是要謝謝您的好意。”

    劉誌略無不感慨地說:“龍生九子,子子不同。”

    慧能說:“在佛教裏,德廣無窮為無盡,包含無盡之德曰藏。象征著真如佛性廣闊無邊,包羅萬象。”

    “沒想到,慧能你竟然這樣精通佛性教義。”

    慧能恭謙地說:“哪裏,我不過是在廣州回新州的路上,聽一位學佛多年的老居士講說了一些佛法,知道了一些名詞、掌故。

    那一段期間,慧能與劉誌略白天一起參加勞動,晚上便去聽無盡藏尼姑念經。聽念經完畢後,他反客為主,倒過來向無盡藏尼姑講解經義。

    慧能雖然從未接觸過《涅槃經》,但他自從聽聞安道誠讀誦《金剛經》之後,心開得悟,深得“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之三昧,所以,能夠一通百通,一聞千悟。

    有一次,無盡藏尼姑拿著一本佛經來,向慧能請教:“這佛經裏有幾個文字我不認得,今天特地來向你請教請教。”

    “向我請教文字?”慧能哈哈地笑了起來,坦率地表白道,“須知,我連鬥大的字也不識得半籮。但隻要你把經文念得出來,我就能夠解答一二。”

    無盡藏尼姑十分奇怪,巴眨著疑惑的眼睛:“你既鬥大的字也不識得半籮,又如何能解釋經中的意義呢?”

    慧能告訴她:“佛法的精妙之理,並不在文字上。我鬥大的字也不識得半籮而能解釋經義,又有什麽奇怪的呢?”

    無盡藏尼姑昕了異常驚訝,更預感到慧能是個奇異的人,於是就將此事遍告村中有德行有名望的長者,說:慧能是一位開悟有道的人,應當請來好好供養。

    不久,就有魏武侯曹操的玄孫曹叔良和附近的居民,爭先前來瞻仰禮拜。

    鄉裏的耆老聽說此事,競相前來禮敬,跟慧能交談及聽他講過經義後,都忍不住讚歎道:“這個盧行者有如此高明的見解,已達至天機自悟。並非一般的人所能企及。實在可以往寶林寺出家當大師。”即請慧能居於當地的寶林寺,稱他為盧行者。

    這樣,村裏一些信佛的居士每天晚上趕來聽講。慧能妙語連珠,口吐蓮花,人們驚歎不已:“慧能見解如此精湛,真是天機自悟,無師自通,非常人所及,恐怕是大菩薩臨世。”

    於是,曹侯村的信眾在無盡藏尼師的號召下,禮請慧能住進當地著名的寶林古寺。因為他尚未落發,人們稱他為“盧行者”。

    慧能在寶林寺住了不久,覺得沒有名師點撥,難於成大器,他更是不會忘記自己北上求法的初衷,他毫不猶豫地放棄了這份榮耀,打算到黃梅拜謁五祖。

    臨走的那天晚上,他與義兄劉誌略把臂長談到深夜。劉誌略要給他舉行隆重的送行宴會,將他強行留住在劉家客房。

    西斜的月光透進房間,水波一樣清泠泠地浮在地麵上。窗外樹枝搖動,月光星星點點像散落了一地的碎銀,似乎能聽到它滑落下來叮叮當當的聲響。

    慧能悄悄收拾好行裝。他把行囊挎到肩上,輕輕打開房門,側耳聽了聽。院裏悄然無聲,唯有蛐蛐歌唱著明月的皎潔。

    慧能走過院子,輕輕拉開大門,一隻腳剛剛邁出去,從誌秀的閨房方向傳來淡淡憂傷的歌聲:江南月,如鏡亦如鉤,如鏡未臨紅粉麵,如鉤不展翠幃羞,空自照東流。……

    慧能無可奈何地回頭望了一眼,走出劉家大門。

    他走出村口,歌聲依然隱隱。它像月光的精靈,從虛無飄渺的宇宙深處飄落下來,回蕩在人的心靈中,徘徊於天地草木間,幾許輕靈,幾許美妙,幾許傷感,幾許迷蒙。

    他輕咳一聲,誦吟道:

    心有意和種,法雨催花生。自悟意和種,菩提果自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