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章 五祖命題選接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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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佛祖微笑如故,隻是大殿內一排排次序井然、鴉雀無聲站著的是他的後輩弟子。伴隨著悠揚的大磬聲,《爐香讚》清雅的梵唱在大殿中回蕩:

    爐香乍熱,法界蒙熏,諸佛海會悉遙聞。隨處結祥雲,誠意方殷,諸佛現全身。南無香雲蓋菩薩摩訶薩。南無香雲蓋菩薩摩訶薩。南無香雲蓋菩薩摩訶薩。

    五祖弘忍大師身披達摩祖師傳承下的那襲木棉袈裟,端坐佛壇,閉目冥思。

    此時梵唱已停,磬聲已歇,大師仍在默坐。不知過了多久,隻見他雙目猛睜,深邃的目光徐徐掃過全場,使每一個僧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的眼睛上。

    大師從容不迫的聲音不疾不徐地送到大殿每一個角落:“你們大家聽著,世間的俗人,都把肉體的享樂看得很重,不肯修證佛法這種宇宙間最珍貴的真理,隻求滿足欲望。你們這些出家弟子中,有些人看起來是在坐禪念經,卻並沒有一心向道。有人整日在尋求福田,而沒有考慮怎樣脫離生死輪回的苦海。如此這般,迷失自性,世間之福又如何能將你們從人生的苦海裏解救出來呢?”

    弘忍大師略一停頓,見眾僧茫然無語,反複開示道:“你們應該知道,假如迷失本來就有的佛性,既使修了福德又怎麽樣?能幫助你們脫離生死輪回嗎?你們大家既然出家為僧,就應該加倍努力,把人人具有的覺心、佛性顯發出來,心開得悟,成就佛道!”

    神秀、法如、玄賾等對師父的開示心有所感,皆微微頷首。

    弘忍大師歇歇氣,繼續說:“你們各自回去,潛心修學,然後憑借才智,用自己本來具有的般若佛性,各作一首偈子給我看。若是誰能悟到佛法的要義,我就把禪宗代代相傳的衣缽傳給他,立他為本宗的第六代祖師。你們切記,所作偈子,要從自性中流出,費心思量是不中用的。因為真正認識到佛性的人,言談之間就能顯示出來。它是自然而然的顯發,不是刻意的雕琢、尋求。好啦,大家快去作吧。”

    弘忍大師離開後,眾僧依次離開了大殿。

    這件事太突然、太重大了,禪僧們自覺不自覺地三五成群,聚在了一起議論紛紛。

    影隱、惠明、法如和玄賾等七八個在寺裏有一定地位的僧人也聚到一塊,所談論的當然也是五祖大師即將傳授衣缽的事情。

    影隱問:“諸位師兄弟,你們的偈子想好了沒有?”

    惠明說:“師父說了,費心思量不中用,要悟到佛性。我找了半天,也找不到自己的佛性。”

    影隱說:“那你不想成為六祖啦?哇,若是能繼承師父的衣缽,全寺八百多僧眾都得聽召喚,不,不僅僅是全寺,全國禪林、所有的禪僧,都得唯你馬首是瞻,真威風、真榮光呀!”

    惠明一撇嘴:“就你這火燒火燎的熊樣,也想成為禪宗第六代祖師?做你的春秋大夢吧!”

    影隱的無限神往、無限憧憬被打破了,不服氣地說:“我怎麽啦,不就是被毀了容嘛?二祖慧可還隻有一條胳膊呢!”

    法如說:“對,人有南北之分,佛性卻無差別。人的自性,與相貌無關。”

    “就是。”影隱來了勁。不過,他忽然想到,法如的話,是在重複慧能剛來東山寺所說的話。於是,他被傷疤扭曲的臉上呈現出一種怪誕的神色。

    惠明說:“影隱師兄,你也是寺裏有頭有臉的人物,那就請你念一首偈子,給大家聽聽。”

    “我不行你行?你作一首來聽聽!”影隱反唇相譏。

    惠明沒那麽多花花腸子,老老實實說:“我可不像你,識文斷字,精通世故。我出家之前是四品將軍,隻知道打打殺殺,幸得師父度化,才皈依佛門。我隻求消盡惡業,下輩子不墮惡道就心滿意足了。”

    文質彬彬的中年禪師玄賾說:“佛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惠明師弟,你何必妄自菲薄呢。”

    惠明說:“法如師兄,你與玄賾師兄都是師父的得意門生,名列十大弟子之中,你們都有資格繼承師父的衣缽,應該試一試呀。”

    法如說:“我倒是想了一首,但不知好不好。”

    玄賾也說:“在師父他老人家的指導下修行多年,若是對禪一點兒都未領會,那真是白吃齋飯了。因此,我腹中也有幾句順口溜。”

    眾僧七嘴八舌說:“你們就別拽著胡子過河——謙虛(牽須)啦!說出來聽聽,大家評判評判。”

    法如剛想開口,一個七八歲的小沙彌——那個常常跟隨在神秀身邊的孩子,搶著說道:“我看你們都別枉費心機了,你們所作的偈子,能超過神秀上座?”

    眾僧聞言,一下靜默了。

    法如長歎一聲,道:“是啊,我真是鬼迷心竅,怎麽忘了大師兄呢!罪過罪過。”

    惠明說:“神秀上座出家之前便飽讀詩書,博學多聞,精通儒、道兩家。出家之後更是精進不止,師父對他極為欣賞,曾經說,全寺近千僧人,可是對於佛法的修學,卻沒有一個比得上神秀。”

    玄賾也歎了一口氣,既像鬆了一口氣,又像無可奈何地說:“這樣也好,順理成章,自然而然,省得大家互相不服,為此傷了和氣。”

    知客影隱口吻酸溜溜地說:“是啊,誰比得上他呀,他是師父最鍾愛的弟子,又是寺裏的首座,師父之外,就是他了。近水樓台嘛!”

    法如正色說:“話不能這樣說。大師兄的人品、學問及道行,都堪稱全寺第一,唯有他一個人才有成為六祖的資格。否則,換了任何人,包括我法如在內,全寺僧眾必然有人不服。”

    說完,法如的餘光瞟了玄賾一眼。而同時,玄賾也在瞄著他。

    惠明說:“是的,我看大夥都別自不量力作什麽偈子啦,死了心吧!神秀上座是咱們的教授師,咱們懂的這些佛法,大多是他教的。除了師父,誰比得上他?”

    他看知客影隱一眼,接著說:“若是有人用其他手段得了衣缽,我惠明第一個不服氣。搶,我也要給神秀上座搶回來!”

    法如點點頭:“未來祖師的位子,非神秀大師莫屬。將來,我等就跟隨著他繼續修行便是了。”

    眾僧心服口服,都合十稱是。

    夜已經很深很深了,神秀仍然難以入睡,在床上輾轉反側。他的長籲短歎驚醒了同屋的小沙彌。小沙彌翻過身來,爬在枕頭上說:“上座,都三更了,您還沒睡著?”

    神秀又歎了一口氣,鬱悶地說:“是呀,無論如何也睡不著。”

    小沙彌關心地問:“你是不是還沒想好偈語?”

    “沒想好。”

    小沙彌孩子氣十足,輕鬆說道:“您隨便寫幾句就得了,反正全寺僧眾都不會向祖師交偈子了,隻有您一首,就算不好,因為沒有比較,也就無法鑒別。”

    神秀鄭重地說:“正因為大夥都不敢向師父獻偈子,我就更拿不定主意,不知怎麽辦好。”

    小沙彌一拍腦門,懊惱地叫道:“天哪,是我打消了眾人呈獻偈子的念頭,難道反而害了上座您麽?”

    神秀苦苦一笑:“本來,師父叫大家作偈,是為了檢驗眾僧這些年來的修行心得,以便從中決定衣缽繼承者。現在別人都不呈偈,我若呈給師父,豈不成了沽名釣譽之輩?成了貪圖祖位的不肖之徒?”

    “那你就別呈了。反正大家心明眼亮,都認為六祖的位子非你莫屬,請五祖直接傳給你得啦。”

    神秀哭笑不得:“你呀你,真是個小孩子!師父讓作偈,如果大夥都不做,豈不是我帶頭違背他老人家的旨意?再說,我是你們的教授師,假如連我也不作偈子,如何能驗證我對佛法的見解正確與否?沒有偈子,師父不了解我的修行境界,便對我的修行之路無法指點、評判,我又怎麽精進呢?唉,左也不是,右也不好,你說怎麽辦?”

    事不關己,小沙彌才不會操這份心呢,早就打起了呼嚕。

    神秀見小沙彌身子在外,怕他著涼,翻身下床,給他蓋好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