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誠心動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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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想不到能兒會這樣回答,嘴巴囁嚅了好久也吐不出話來。我雖然平日自己也讀讀經書,卻不明其義,況且,如今是接觸到家中的實際情況。
這時,恰逢能兒的舅父李存德挑著一擔新米和一些薯幹山貨到來。
鄉間人有句俗話,叫做“天上雷公,地下舅公。”能兒三歲已經喪父,舅父的威嚴就更為顯赫重要了。
我知道我弟平日十分疼惜能兒,這次肯定不會放他出家而去,就對能兒說:“這樣吧,你問過舅父,他同意你去,你就去;他不同意,你就毋須向我再多費唇舌了。”
於是,能兒就來到舅父的麵前,將他要離開家鄉,遠赴湖北東禪寺去求佛的事情講了一遍。
能兒的舅父聽知能兒有這想法,心中也是一陣的緊張,勸他道:“慧能,遁入空門,打坐修行,苦不堪言呀!”
能兒泰然地:“苦有什麽可怕呢?你與娘親平日不是常常教導我,說什麽‘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嗎?”
舅父被他一下子堵住了話柄,嘴巴囁嚅道:“這……”
能兒語氣堅決:“我聽人講,達摩祖師曾麵壁九年啊,隻要能夠成佛,普渡眾生,我什麽苦也捱得住。”
“話雖是這麽講,但真正做到可難呀!”舅父搖著頭。
能兒再三懇求,但舅父仍是不答應。
舅父放好東西後,就回家去了。
能兒追著舅父,一邊走,一邊磨,一直追到舊塑村頭。
舅父見苦口婆心勸他也無效,與我商議一會兒,故意出一道難題,要讓能兒死了這條心。
舅父向能兒道:“你要出家,可以,但我們有一個條件。”
能兒爽言而答:“隻要你們允許我往東禪寺去,天大的條件我都會答應。”
“你隨我來吧。”舅父將能兒帶到了村口,指著立著的那一塊巨石說,“如果你能把這塊巨石拜開兩邊,你就去吧!”
能兒大聲地問“舅父,你這句話可是當真?”
舅父也是大聲地答:“當真!”
能兒再把聲音提高:“你們不會翻悔?”
舅父也以更大的聲音作答:“我與你娘親已經商量好,絕不會翻悔!”
“好!”能兒一口答應下來,他相信心誠則靈。
這塊巨石,高約一丈,寬有八尺,經風吹雨打,斑斑駁駁,屹立在村口。
能兒在巨石前裝上炷香,點燃蠟燭,雙膝跪下,雙手合十,閉著眼睛,細語祈禱:“願佛祖天上顯靈,替我劈開巨石。”
烈日當空,射下萬道炙人的火舌。村邊寬闊的芭蕉葉曬得卷起了邊,往日翹首神氣的狗尾草無氣無力地耷拉著腦袋。路麵飄浮著縷縷搖曳不定的水汽,人走過去,一步一團煙塵。
汗水,從能兒的頭頂順著臉頰一直往下流,地下也濕了一大灘。
我從遠處的樹蔭偷偷地窺看,見此情景,實在心疼,但為能使能兒在磨難處幡然回頭,便緊攥著拳頭,咬著牙關,強行忍受,不去打擾他。
能兒的信念堅如磐石,不分白天黑夜,不顧日曬雨淋,跪在地麵,默默地背誦著《金剛經》,閉目祈禱。
經過好多天,我的心中也不好受,悄悄地前去窺望。
萬裏藍天忽然響起了一個驚雷,震天動地。
一道耀眼的閃電從天穹掠下,似利劍般朝巨石直劈下去。
巨石上火花四進,煙霧騰起。
待煙靄散盡,能兒睜開眼睛一看,狂喜道:“天助我也!”
原來,這塊巨石的正中,已經被劈開為兩邊。
舅父目睹著這奇妙景象,不由長歎道:“天意!此乃天意呀!”
於是,他帶著能兒返回夏蘆村。
我本以為出一個讓常人永遠辦不到的難題,讓能兒死了出家那條心;豈料村口巨石卻被天雷閃電劈開了兩邊。說實在的,我與能兒兩人是相依為命,說什麽也舍不得能兒就此離開,出家遁人空門,還想出麵阻攔。
但舅父卻是深明大義:“姐姐,講出的話如同潑出的水.是收不回來的。況且,我們跟慧能是發過誓願的。”
我為難地:“這……”
舅父神色認真地對我說:“姐姐,能兒矢心向佛,連天地雷電也出來幫他的忙。看來,這是天意,我們實在難於違背。”
我聽後,黯然淚下:“按天理確該如此,但如果能兒出家當了和尚,我盧家香煙從此斷了。當年國師許諾我家能傳得萬代香煙,豈不是成了一句空話。我夫君在黃泉路上心也不安呀!”
舅父擺了擺手:“姐姐此言差矣。”
我不滿地嘟著嘴巴:“弟弟,你為什麽說出這樣的話來呢?是不是偏幫能兒呢?”
“姐姐,我與你同一骨肉,怎會特意偏幫慧能呢?我們做事要順應天理,”舅父神色莊嚴,“俗語有雲,一子向善.九祖升天。當日慧能說得對。如果他在佛門修成正果,普澤天下,以後萬人供奉,代代相傳,這才是真正的萬代香煙呀!”
“嗬,難道當年國師所指的就是這一點?”我此刻恍然大悟。
舅父追憶道:“國師才高八鬥,學識淵博,曾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斷不會亂說的。你還記得嗎?慧能出世那天,兩位高僧專程上門來,給他起名及點化姐夫。”
經舅父這麽提醒,我想到慧能出世第二天兩位高僧上門的事,知道慧能確實有與眾不同的佛緣。
在弟弟的勸告下,我終於明白了大道理。說道:“能兒,既然天意難違,你亦心如磐石,留得住你這個人,也留不住你的心。娘親也不再為難你了。你擇日上路去吧!”
“多謝娘親。”慧能笑顏大開,但過了片刻,他的臉龐反倒罩上濃陰的雲翳。
舅父不解地問:“慧能,你娘親已答應讓你出家求佛,你的願望已遂,為什麽反而臉色陰悒呢?”
我也在旁邊說:“是呀,你該高興才對呀。是不是有什麽放不下的心事呢?”
此時,慧能倒為娘親擔憂起來,說:“娘親,我走了以後,不知要離開多少的時日。你獨自一人在塚中,飲食起居,無人照料。我——”
“慧能,這一點你別擔心,我會盡全力照顧姐姐的。”舅父接過話頭,“你放心上路吧。”
“那就多謝舅父了。”能兒說完,跪在地上向舅父叩了三個響頭。
能兒興奮地來到金台寺,將前後情況向寂空禪師講了。
“阿能哥為何又去了金台寺呢?”梁玉蓮不解地問。
李氏“哦”了一聲,微笑著解釋說:“不好意思,剛才忘了跟你說,能兒辭別那位老者後,在回家途中,遇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梁玉蓮向著李氏:“奇怪的事?”
“對,很奇怪的事。”接著,李氏又說:
那天,能兒走到城關南邊,忽然,一隻灰色的野兔,跛著腿從他麵前的草叢哀叫著逃出來,拚命往山坡上奔逃。接著,一隻棕色皮毛的狐狸躦動四蹄,隨尾追趕。
眼看這受傷野兔難逃劫數,一種悲憫之感在能兒心底油然而生。他持著挑柴用的禾槍,順山坡追了上去。上到坡頂,見野兔被狐狸咬住了尾巴,發出淒厲的掙紮叫聲。
能兒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大喝一聲,舉起禾槍,猛打在狐狸的身邊。
狐狸大驚,嘴巴鬆開,急急奔逃,竄進左邊灌木叢,逃之夭夭。
野兔回首望了望這救命恩人,然後,拖著受傷的身軀,一蹦一跳,逃進兩尺高的草叢之中。
能兒上到坡頂,山風吹來,似有朗書之聲。他舉目遠眺,見山上樹木蔥蘢,鳥雀歡唱。一片林海之中,露出了青灰的瓦頂。
“那是什麽地方?”好奇心驅使能兒沿著小道,上山而去。
可能是注定能兒與佛有緣,他這麽一上去,就走上了一條與佛家永遠相牽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