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萬裏雪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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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風從大陸的極北之地吹來,拂過蒼茫遼闊的北國大地,白色的精靈在呼嘯的北風中起舞,在北風的伴奏下,跳出無比雄渾的冰雪舞曲。
下雪了。
今年的雪來的特別大,特別密,微寒的雪花落在山丘上,落在森林上,落在原野上,灑在凜冬的湖麵,給大地披上一襲雪白的衣裳,銀裝素裹,分外妖嬈。
綿延萬裏的飄雪之中,兩個纖細的人影在大雪中緩步走著,即便是漫天飛舞的大雪也阻攔不了他們的腳步。
一位是長著古典麵容的女子,完美的容顏上秀麗與英氣並存,渾身上下散發出淡淡的威儀。
寒風吹起她身上的鬥篷,鬥篷下是精工細作的輕質皮甲,將她那豐滿傲人的身材、優美曼妙的曲線勾勒得纖毫畢現。
站在女騎士旁邊的是麵貌清秀的少年,麵龐因為數日不見陽光的緣故顯得有些蒼白,穿著一身黑色法師袍,透著高貴和神秘。
外表看去,兩人就如同一道前來雪國遊曆的貴族情侶一樣。
不過,在許多不懷好意的人眼中,這樣的存在,簡直是不可多得的獵物。
北境活躍的強盜頭子巴姆就是其中一員。
“頭兒,錯不了,光是那個小妞身上的鬥篷至少就值五千金幣,她的那對鹿皮靴應該是附加了【抵抗寒冷】符文的魔法靴,少說也有四千金幣。”
胡子拉碴的強盜首領看了自己的得力屬下一眼,“你確定?”
距離雪原不遠的一座小山上,一位眼尖的盜賊拿著煉金望遠鏡,眼中滿是垂涎之色,“頭兒,我敢用自己拿著望遠鏡的這條胳膊擔保,光這個女人就足夠我們在落日城內逍遙一年了,這還不包括她旁邊的那個小法師,這次我們賺大發了。”
巴姆眯起了眼睛,一把奪過下屬手中的望遠鏡,仔細打量著白雪中緩緩走來的兩個人影。
看清女子的容貌後,他的瞳孔中生出貪婪的火焰,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很好,就算這個女人身上的衣服加起來隻值一個金幣,這筆買賣大爺我也做定了,傳令下去,告訴馬倫他們幾個,今夜悄悄行動,誰也不許走漏了風聲,嘿嘿……免得紮古爾那個家夥來和我搶女人。”
巴姆用粗糙的手掌磨砂著皮褲,眼睛透過望遠鏡死死地瞪著女子的麵容,雙眼仿佛要噴出火來,“媽的,這麽漂亮的妞兒…再名貴的服飾穿在她身上都顯得多餘啊。”
旁邊的盜賊臉上同樣露出猥瑣的笑意,熟悉頭兒性格的他很清楚巴姆接下來會做什麽。
夜幕降臨,然而雪原的這個夜晚注定不平靜。
迦彥向被夜色籠罩的雪原深處掃了一眼,眉頭挑了起來,“有人來了,一共五個,而且都帶著兵器。”
君士坦丁低頭專注地烤著野兔,頭也沒抬,“我可不覺得他們是偶然路過的,伊瑟拉小姐,難道你想邀請他們共舞嗎?”
“當然不會,而且他們已經到了。”迦彥懶洋洋地說,“看來,今晚的飯前節目有著落了,迪恩。”
幾個裹在黑色鬥篷,穿著皮裘的身影出現在被火光照亮的視野中,那是五個壯實的男子,腰間都佩戴著利刃,
為首的巴姆手持一柄巨劍,在雪地裏拖曳出一條長長的溝壑,目露凶光。
看到篝火旁的迦彥,巴姆獰笑一聲,揚了揚巨劍,“嘿,兩位,抱歉打擾你們的晚餐,聲明一下,這裏是我的地盤,想要在這一帶舉辦篝火晚會可是付出一點代價的。”
“哦,您想要什麽樣的代價呢?”迦彥微微一笑,伸了個懶腰,看得五位強盜呼吸一陣急促。
看著篝火映照出的完美弧線,巴姆感到一陣口幹舌燥,目光再也離不開迦彥的身體,“你們兩個,已經落入本大爺手中了,女人,識相的話,就先把身上的衣服全脫了,然後讓大爺我爽一會,爽夠了就放你離開,大爺我可留一件外套給你走出雪原。”
迦彥眼中閃過一絲煞氣,臉上卻依舊掛著動人的笑意,站了起來,拎起身旁的佩劍,柔柔地走向了露出猥瑣目光的巴姆。
君士坦丁遺憾地搖了搖頭,默默地低下頭啃著兔肉,同時心裏為這五位強盜默哀半秒。
膽敢招惹這種可怕的女人,怕不是失了智。
迦彥的身體忽然閃動了一下,利劍出鞘,在夜色中閃出一道弧光,暗金色的劍芒一閃而逝。
巴姆的笑容僵住了。
在他身後,四個強盜的身體悄無聲息地倒下,鮮紅的液體噴出,頃刻間身首異處,連慘呼都沒來得及發出。
巴姆捂著火辣辣的胸口,感到溫熱的液體灑滿了手心,這才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麽。
震驚和恐懼瞬間占據了他的眼珠。
這個女人,居然隻用一擊,就擊殺了他最得力的四位下屬,還斬開了他胸口的鋼製護甲。
在那電光火石般的一瞬,擁有高階騎士實力的巴姆甚至連對方出劍的軌跡都沒看清。
“你…到底是…什麽人?”巴姆的雙腿不住打顫,已經在北境雪原呆了近十年的他,今夜第一次感到北地的風竟是如此寒冷。
“剛才那一下,夠爽嗎?不夠的話還可以多來幾下哦。”迦彥邁著優雅的步伐從容走來,落在巴姆眼中,仿佛是惡魔的舞步。
巴姆怪叫一聲,丟下那把陪伴了自己數年的珍愛大劍,喘著粗氣,用最快的速度向夜色裏沒命逃去。
迦彥沒有追擊,根本沒那個必要,剛才的那一劍上附著微弱的龍脈魔力,這個強盜就算逃了,也頂多再活幾天罷了。
“沒意思。”迦彥收回劍,撇了撇嘴,“北境的強盜,都這麽慫嗎?”
“不懂得認慫的強盜早就死光了。”君士坦丁說道,神色有些怪異,雖然早就猜出伊瑟拉的武力必然不俗,但沒想到居然會可怕到這種地步。
單從那一劍的力量和速度來看,眼前的伊瑟拉至少和兩年前的莫德雷德處在同一水準。
“條頓學院不愧是大陸老牌騎士學院,底蘊真是可怕,居然能培養出這種變態的女人。”君士坦丁暗自感慨道。
他不知道,剛才的那一劍,對身為龍脈者的迦彥來說,根本連熱身都算不上。
“吃飯吧。”迦彥坐下後,君士坦丁很嫻熟地遞過去一隻烤熟的野兔,這幾日同行下來,為了滿足迦彥那日益挑剔的口味,他的燒烤水準和魔控力進步異常神速。
能讓一位皇冠法師親手烤野味的,恐怕整個大陸就隻有你一位了。
篝火旁,君士坦丁靜靜地望著伊瑟拉絕美的側臉,看著女子啃著兔肉時露出的開心笑意,內心忽然也變得輕鬆愉快起來。
“我倒是希望這些強盜多來幾個,好久沒有打架,手都有點生了。”迦彥邊啃著兔肉邊悻悻然說道。
讓人啼笑皆非的是,類似今晚這樣的插曲在旅途中確實還在繼續,不斷發生。
第二天,兩人剛剛走出沒多遠,幾十個手握利斧,凶神惡煞的成年男人就包圍了他們。
為首的男人扯著嗓子吼道:“你們兩個,已經落入紮古爾大爺我手中了,那個女人,識相的話,就把衣服脫了,讓紮古爾大爺我爽一下。”
迦彥冷笑一聲,提起長劍走了過去,刷的一道劍光閃過。
數秒後,紮古爾哀嚎著落荒而逃。
然而沒過多久,當兩人找到一座小山坡,準備休息時,又是一群強盜冒了出來,首領叫囂道:“你們兩個,已經被我們包圍了,那個女人,識相的話就把衣服脫了,讓卡達爾大爺我爽一下。”
迦彥眼中殺氣騰起,再次舉起了長劍。
這回她沒有客氣,幾劍斬了過去,山坡下頓時盛開一片耀眼的血色,染紅了白雪。
第三天,一群盜賊攔在了兩人麵前,“你們兩個,已經被我們鬆鼠盜賊團包圍了,那個女人,識相的話…”
話音剛落,極度不耐煩的迦彥隨手擲了根樹枝出去,直接戳碎了那個喊話盜賊的下巴,其餘的盜賊們驚惶之下作鳥獸散。
“這群家夥怎麽開口老是這套台詞?我都快聽瘋了。”迦彥低聲抱怨道。“也不知道換個耐聽點的。”
君士坦丁也很無語,“可能是因為他們都喊慣了吧,你總不能指望一群強盜在打劫之前給你背首十四行詩…”
然後第四天,又是一聲熟悉的“你們兩個,已經….”
陷入抓狂狀態的迦彥直接把君士坦丁推了出去,“我真的煩了,你去。”
君士坦丁無奈地聳了聳肩,定下神來,打量著眼前這支露頭的強盜團夥。
雖然開幕詞一如既往的爛俗,但這群強盜和前幾日雜牌部隊卻截然不同。
他們身上穿著清一色高階魔獸製作的皮甲,腰配雙手大劍,殺意凜然,麵容整肅,隱隱有幾分正規軍的味道了。
“法師?”為首的一位五官端正的中年人譏諷地掃了君士坦丁的法袍一眼,“毛都沒長齊的貴族小法師,也敢來北境玩冒險遊戲?也不打聽一下這裏的地盤誰做主。”
“你們是誰?和之前的強盜好像不一樣。”
中年人哈哈大笑,“我們堂堂銀劍傭兵團,豈是你們先前遇到的那些不入流小毛賊可以相提並論的,我也不為難你們,把身上價值在一千金幣以上的東西都交出來,否則,我們不介意自己動手來搜。”
銀劍傭兵團?君士坦丁心頭一動,大致明白了原因。
銀劍傭兵團艾澤利亞境內的老牌傭兵團,主要活動範圍在北境雪原深處,十年前也曾名動一時,直到銀龍家族入主後才逐漸沒落,直至銷聲匿跡。
迫於生計,這群昔日高傲的傭兵,也不得不放下身段,充當起為人不齒的強盜來。
君士坦丁歎息一聲,心頭湧起淡淡的悲哀。
留意到少年眉宇間一閃而逝的憐憫,中年人眯起了眼睛,雙手劍上挑,流瀉出一道鋒銳的劍氣來,將頭頂的樹枝悉數削碎,高階騎士的段位一覽無餘。
他的語氣變得比冰雪更加寒冷,“我再說最後一次…”
話音剛落,中年團長感到身體一僵,全身上下動彈不得。
“凝滯術!”中年人心裏一驚,他可不是對魔法一無所知的草莽之輩,“還是瞬發?”
君士坦丁手輕輕揮動,數個呼吸間,一片淡淡的魔法光輝灑了出去,將準備撲上來的幾個傭兵全部桎梏在原地,活像一尊尊雕塑。
恐懼在他們臉上浮現,銀劍傭兵們沒有想到,他們居然會遇到如此可怕的魔法師。
輕描淡寫間甩出【群體束縛】這個中階魔法後,君士坦丁走到了動彈不得的中年人麵前,靜靜地注視著這位落魄的傭兵團長。
中年人奮力掙紮著,卻發現無論如何都無法擺脫魔法力量的束縛,隻能深吸一口氣,“既然敗了,我也無話可說,給個痛快吧,魔法師大人,但請你放我的手下走,他們還是些孩子,是我戰友們的後人。”
君士坦丁定定地看了他一會,手一揮,解除了束縛著他的奧術。
無視對方一臉的錯愕,君士坦丁把麵龐湊到中年人耳邊,淡淡地說道:“去落日城,找布裏淵副總督,他會給你們一個好前程的,強盜這種事情,以後不要做了。”
“你?”中年人倒退幾步,驚疑不定地望著身前的少年“到底是什麽人?”
“一個回家的過客罷了。”君士坦丁轉過身,沒有回頭,語氣有些落寞。
望著君士坦丁細雪中略顯蕭索卻又無比堅毅的背影,中年人矗立在原地,久久發愣,覺得這個背影似乎似曾相識。
直到君士坦丁的身影消失後,他才想起來了:多年前,他在凜冬城下,看見剛擊敗龍騎士的艾略嘉德大公凱旋歸來,艾略嘉德大公站在城頭,向著下方如潮的人群招手,微笑著接受城下子民們的歡呼。
大公閣下轉身離去時,似乎也是這樣的背影。
那年的冬天,萬裏雪飄,一如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