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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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日,湘軍卻沒有如洪秀才所擔心的那樣趁勝攻城。
現在周曉峰手下接近四個師的兵力,其中孫占彪、馮建武等人駐守江北就帶走了一個師,水師要防守百多裏長的江段,剩下兵馬不過兩萬餘人。
即便加上江忠源、塔齊布和樊燮所部綠營,也不到五萬部隊,要攻擊五倍數量敵人把守的堅城,實在是力不能及了。
二十多萬太平軍被人數遠遠低於他們的敵人圍困,也算是戰爭史上的另一個奇跡了。
他們之前創造了一個月擴軍十數倍的神話,現在卻隻能龜縮城內,承受因為發展太快造成的戰鬥力下降、紀律鬆懈、士氣低落、人心惶惶的惡果。
不僅如此,因為人太多了,軍械嚴重不足,大多數太平軍戰士至今還是使用的鋤頭、糞耙、魚叉,甚至是臨時製造的木棍、竹槍。
隊伍集合時,各種稀奇古怪的武器都能見到,加上缺乏訓練沒有紀律,新兵老兵混合的編隊老的老小的小,衣衫襤褸,真正的精壯不到三成,老兵連一成都沒有,整個就是一群烏合之眾。
近三十萬太平軍‘戰士’湧入武昌城,頓時對城市造成了巨大的壓力。
這些‘天兵天將’們可沒有嶽家軍餓死不擄掠,凍死不拆屋的覺悟,城內十餘萬戶居民,基本每家每戶都要接納士兵入住,供應吃喝。
武昌富庶是不假,搜刮到的金銀財寶不可勝數,可常大淳數月來領軍支援湖南,存留下來的糧食可不算太多。在人口驟然間翻倍之後,吃飯頓時成了大問題。
生存空間被擠占,必然就引發了矛盾,加上自數日前太平軍入城,各級軍官就開始搜羅民間美女,為諸王選妃。洪秀全、楊秀清兩人各自收了十餘名王娘,賞給石達開的兩名美人被拒收之後,又轉送給了秦日綱。至於王侯之下的將領,要解決個人生理問題那就隻能自己想辦法了。
這一敗下來,眾多將士被圍困城內,心中的怨氣無處發*泄,難免就有些人把主意打在了手無寸鐵的平民身上,尤其是富戶。
“天下男子皆兄弟,天下女子皆姐妹。”
“老大玩得,小弟為何就玩不得?”
自家兄弟姐妹間親熱一番似乎也說得過去,許多人在感到絕望的時刻,往往是會變得有些不擇手段的。於是偷偷摸摸慢慢變成了明目張膽,那些往日和滿清官吏有幹係的常常被套上‘勾結清妖’‘奸細’的帽子被批鬥甚至是打死,而向天國貢獻財物或者女子則往往能得以豁免。
清算運動導致武昌城內人心惶惶,民眾損失財物雖然肉疼,更怕的是自家的女性會遭了秧,數十萬市民當初那種歡天喜地迎天軍的熱情,已經開變成了怨憤與仇恨,暗流湧動。
“天殺的長毛賊,老天怎麽不早點收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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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弟,現在形勢危急,你有何良策?”
連戰連捷之後樂極生悲,被人打了個措手不及,困在這武昌城內,雖然人馬眾多,卻戰力不如人,士氣不如人,兵器更是相差甚遠,楊秀清哪裏有什麽良策。
“二哥莫急,我們還是緊守武昌城,等石相公那邊消息吧,到時候內外夾擊,或許能夠突圍。隻要能夠強渡長江,揮師北上,大業猶可為。”
城外戰略要地已經在這一日間盡數喪失,從南麵到東麵被湘軍粵軍及綠營各營層層圍住,要從陸路突圍,隻能一路拔除掉一顆顆硬釘子,想到湘軍軍械之精良,楊秀清隻能無奈放棄這個念頭,讓士兵無謂送死,他還是舍不得。
至於水路?沒有船,沒有炮,渡江更是自尋死路。
“也隻能等了,早知今日,就應該聽七弟的意見早些北上了,隻怪二哥起了貪念,流連這繁華之地,卻是連累了天國大業,悔不當初啊,唉!”
洪老二與楊四爺相對無語,在這困境中,兩人多了許多默契,往日再是如何相互謀算,現在也要和衷共濟,共度難關。
武昌城上下,一方在養精蓄銳等待時機,一方兵力不足按兵不動,暫時誰也奈何不了誰,都不願意徒增損傷,竟是都沒有發動攻擊,成了一場靜坐戰爭。
如今這場戰役的關鍵,不在城裏城外,而在於江北的石達開部何時來援,援兵能不能突破沿路阻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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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老大,家裏還好嗎?”
剛才兩軍會師,周曉峰來不及詢問家事,現在完成了排兵布陣,已經可以鬆一口氣了。
此時閑下來已是傍晚,他和黎叔翁婿二人登上兩湖會館樓台,這裏是鸚鵡洲最高處,站在天台上放眼長江漢江交流處,煮一壺香茶,倒也有一番悠遠的意境。
周曉峰既是黎叔的女婿,卻又是後者的主公,是以在稱呼上經常造成尷尬,各種混亂。
“安兒快要生了,你還要好久能回去?”
周曉峰一陣沉默,來到這時代快一年,一直忙忙碌碌,和安兒姐妹在一起的時間加起來都不到一個月,確實是對不住佳人。
還好這是一個以男人為尊的時代,要是早幾年,哪個男人要是這般不歸家,隻怕頭上要綠油油了,有手機和網絡,都不用出門,隻要發出點點曖昧信息,狂蜂浪蝶就會循訊而來。
到底是哪個時代更好些,還真是說不清楚,不好說。
“再有個幾日,我就能南下,那件大事,也該辦了。”
這些時日通過周家以及天地會在各地的勢力,江南江北四處埋伏布局招攬人手,買了許多官帽,立了不少山頭,商行會館更是遍地開花。
就是腳下這座兩湖會館,也是周家的產業。
錢能通神,還真不是古人誇張,在許多情況下,金銀不僅能買到貨物,還能買到人心。
重利厚誘之下,節操廉恥算得了甚?
時不我待,早前籌劃的大事,倒也是時候加緊準備了。
“老臣恭賀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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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川曆曆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
鸚鵡洲在長江與漢江交匯處,為武漢三鎮戰略中心。這座沙洲地勢並不險要,位置卻如同武漢三鎮的連接點,據此可控扼雙江。
此地相傳由東漢末年禰衡在黃祖的長子黃射大會賓客時,即席揮筆寫就一篇“鏘鏘戛金玉,句句欲飛鳴”的《鸚鵡賦》而得名,成為國內著名的五大河洲之首。後禰衡被黃祖殺害,亦葬於洲上。
曆朝曆代不少名人在此留下了很多詩篇,李白詩曰“煙開蘭葉香風暖,岸夾桃花錦浪生。遷客此時徒極目,長洲孤月向誰明”,孟浩然有“昔登江上黃鶴樓,遙看江中鸚鵡洲”,皆是傳誦一時的佳句。
洲聚於沙,沙轉於水,此洲在明末被江水衝刷,逐漸沉沒,現時這座鸚鵡洲乃是乾隆年間新淤的一洲,曾在此設科所課稅,取此地名“補課洲”,到嘉慶間又依照舊名改回鸚鵡洲。
千年逝水,從漢唐流到明清,世間浮華如點點浪花,在時間的消磨中黯然無光。鸚鵡洲消失而又重現,幾經變遷,見證了王朝興衰,世事變換,曆史滄桑。
憑欄遠眺,放眼處暮色蒼茫,大江壯闊,最美正是這黃昏時刻,殘陽如血,映紅了江水。夕陽下,江水拍打著堤岸,寒風吹拂著蓑草,仿佛無數沉沒江水下的幽魂在哀歌,如泣如訴。
登高懷古,不免生出一種悲天憫人之心,任何雄心壯誌都會暫時被忘卻。
“江水滔滔,萬古悠悠,人生逆旅,匆匆過客,王圖霸業最終也不過是一堆黃土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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