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外鬆內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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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內同福客棧原本生意也還不錯,年初因為老板要回山西老家奔喪,一時間京城內沒有人照應,便將這家客棧盤了出去,接手的是一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聽口音像是江淮一帶的人,據說祖上是做玉器生意的,積累了點家底,便想在京城內做點別的營生。

    接過這家客棧後,這個年輕人倒還勤快理事,立刻召人將客棧內外裝飾一新,夥計也是整個換了個遍,經過一番精心打理,生意比起以前來居然隻好不壞。

    這日黃昏,一個夥計打扮的人將采辦來的物品放進客棧貨倉後,整理了一下衣裳,便悄然拐進了客棧後麵小院裏麵。

    穿過有些曲折的小徑,是一座樹蔭掩映的假山,倘若不走近細看,誰也察覺不到假山後麵的圍牆上,竟然還開了一道小門。

    夥計向四周看看,見左右無人,便繞過假山在小門上輕輕敲扣了幾下。

    門悄無聲息的開了,走進去居然是另外一個院落。樹影間,隱隱可以看到幾個外表精悍的人正警覺的盯著這裏。

    夥計沒有說話,沉默的穿過回廊,徑直走進了其中的一個房間裏麵。

    “王皖江參見大人!”門一推開,那個夥計便疾步上前,一個千打了下去。

    “嗯,回來了,情況如何?”坐在屋內的一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從桌上一大堆文牘檔案中抬起頭,目光炯炯的看著跪在下方的夥計。

    他正是同福客棧的新老板,當初吳紹基極力向皇上舉薦的郝冷。

    “回大人的話,今日那個日本人櫻木恭太郎又和新建陸軍營務處的李達成,在茂源貨棧裏見了麵,屬下已經派人死死的盯住了那裏,特來請示大人下一步如何行事?”王皖江抬起頭沉聲說道。

    “那個李達成暫時不要去管他。弄不出什麽風浪出來。你們地任務是牢牢地盯住那個櫻木恭太郎。他和什麽人見過麵。每天做了些什麽。去過哪些地方。都要分毫不差地查清楚。”郝冷皺了皺眉頭。緩緩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王皖江也從地上站了起來。神情有些猶豫地走到郝冷身邊問道。“大人。如果李達成又帶著櫻木恭太郎進新建陸軍大營。我們該如何應對?

    一入秋後。新建陸軍大營便加強了戒備。全軍上下都在緊張地進行著對抗演練。就連營務處地倉庫現在也成了禁區。

    郝冷揉了揉鼻子。麵色有些陰沉。這些天他也正為這件事情犯難。新建陸軍現在正是關鍵時刻。要是讓櫻木聞到了什麽氣味。事情可就辦砸了。

    從櫻木恭太郎在京城內落腳。櫻木恭太郎地一切舉動便已經在郝冷地暗中監控之下。包括櫻木恭太郎買通李達成進入新建陸軍地事情。他都是一清二楚。隻是不知道為何。吳紹基大人地命令很明確。隻能監視。不能有任何地動作。就連那個李達成也是一直放在一邊沒有動。

    上麵留著櫻木這條線肯定是有用處地。其中地隱秘就連郝冷也不是很清楚。也更加不敢隨意打聽。這麽幾個月監視櫻木恭太郎。郝冷也很清楚。櫻木恭太郎是老手。警覺性相當高。任何風吹草動都可能驚動櫻木。

    然而既不能驚動櫻木,讓他有所察覺,又要切實控製住局麵。不能弄假成真。讓櫻木將新建陸軍的虛實探聽了去,這確實有點難度。

    沉默了一會兒。郝冷咬了咬牙,“你先下去吧。李達成的事情我會處置的,沒有我地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行事。還有,櫻木恭太郎手下的那幾個人也要看死了,絕不能有任何疏漏。”

    王皖江點了點頭,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郝冷站在屋子中央,望著王皖江匆匆離去的背影,和桌上那一大堆各處報上來的資料,心裏也是一陣苦笑。

    現在這個僻靜地院落,就是今年年初剛剛成立的軍情處地一個分部了。

    軍情處這個名字聽說還是皇上親自取的,雖然聽起來有些怪異,就像皇上給自己取的名字一樣,但是郝冷心中非常清楚,這是一個極其隱秘的部門,在朝廷中沒有存檔,也沒有人知道軍情處的存在,甚至就連郝冷自己,對軍情處內部的一些情況,也了解知道的不多。

    郝冷隻知道軍情處現在由吳紹基吳大人負責,直接向皇上稟報情況,他和李奇峰作為吳紹基地副手,協助吳紹基處理軍情處地具體事務,具體行動隻聽命於吳紹基一人,就連陳卓大人也不能插手軍情處的事務。另外,軍情處經過幾個月地展,以去年培訓的人員為基礎骨幹,又格外招募了一些人手,現在人員數量已經擴大了若幹倍。還下設了一個更加隱秘地內勤處,具體有哪些人員,負責什麽事務,隻有吳紹基一個人掌握,旁人根本無從知曉……

    兩個月前,李奇峰按照吳紹基吳大人的密令,帶人前往遼東一帶,負責與先前派往那裏,已經滲透進馬匪中的10人進行聯係後,京城內外剩下來的一大攤子事情,現在就全部落在了郝冷一個人身上。

    京城內的櫻木恭太郎和神尾光臣,津門樂壽堂裏的阪田正雄,還有回到上海的荒尾精………這幾個重點人頭都已經按照吳紹基吳大人的吩咐,派人進行了嚴密的監視。郝冷坐鎮京城,負責這幾條線的情報收集和歸總,製定所有的行動計劃,調派各處的人員,雖然身邊也有幾個像王皖江這樣的得力助手,但是千頭萬緒的事情畢竟太多了,壓得郝冷實在有些喘不過氣來。

    但是比起過去來,現在的郝冷已經成熟穩健了許多,更主要的是積累了一定的經驗,再也不會像去年在津門那樣,動不動就想著把人幹掉,舉措處置都透著些生澀和魯莽了。

    此刻擺在郝冷麵前最棘手的問題,還是新建陸軍裏麵那個李達成和櫻木恭太郎之間的關係。依著過去,這個李達成恐怕都死一千次了。居然敢和日本人勾勾搭搭,隻是吳大人有嚴令,這個李達成和櫻木恭太郎都不能動,而且絕不能讓他們有所察覺,要做到外鬆內緊。

    外鬆內緊,談何容易啊!郝冷習慣性的揉了揉鼻子,搖了搖頭。

    沉吟片刻,他走回到桌前坐下。揮筆在紙上寫了幾行字,然後小心封存在蠟丸裏麵。

    “來人,將這封信馬上交給吳大人。”郝冷沉聲吩咐道。

    郝冷也想不出什麽萬無一失的辦法出來,做這一行原本也沒有什麽萬無一失。時間急迫,他隻能采取最有效地辦法,向吳紹基吳大人建議,尋一個由頭,比如到江南采辦物資。將李達成調出新建陸軍,這樣一來,櫻木恭太郎也就束手無策了。

    隻是,吳大人一直留著這個櫻木恭太郎,到底是為什麽呢?

    一向冷漠的郝冷。此時嘴角也是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就像是貓**著一隻老鼠一樣。能夠看著櫻木恭太郎被自己玩死,這種感覺很舒服。

    光緒十九年十月二十四日,朝廷明旨意,調西安將軍榮祿進京,擔任兵部尚書兼管步兵統領衙門。

    清朝六部尚書都有滿漢兩位,通常情況下,以滿人尚書居。朝廷調榮祿擔任兵部尚書。勢必排位在現在的漢人尚書孫毓汶之上。而孫毓汶曾位列軍機。多年來頗受太後信任,無論聲望、品階和在朝中的地位。怎麽可能被太後放在剛剛拔擢的榮祿後麵呢?

    朝堂當中,最重要的還不就是這排班站位。有心思敏捷的官員已經隱隱地瞧出了一點端倪,太後這樣安排,很有可能意味著孫毓汶要重進軍機了。

    還不隻如此,這半年多時間,朝廷當中還暗暗的有一種議論,將現在的世鐸和當年乾隆朝的訥親作比較,隻不過一直都是朝臣間的竊竊私議,此刻見到朝廷的這道旨意,再聯想到讓榮祿兼管步兵統領衙門,原本私下的議論一夜之間便塵囂直上,太後要收世鐸的權了。

    朝臣們如此猜測不是沒有根據地,記得當年劉統勳曾經上過一份疏奏,認為訥親兼職過多,統理部務,入典宿衛,參讚中樞,兼以出納王言,趨承近衛,權力太重,任事過銳,非“謙受益”之道,故而請求皇帝遏製訥親的權力。

    而今日的世鐸,與訥親是何等相似!軍機領班大臣、領侍衛內大臣、督練陸軍大臣,集滿朝權柄於一身,且都是要害之處,月滿則虧,這樣的局麵無論對朝廷來說,還是對世鐸,都是非常危險的。

    所以朝臣們見到這道旨意,再聯想到榮祿一直太後被視為久曆兵事,紛紛猜測榮祿可能將接任督練陸軍大臣一職,從而分散過於集中地權力。

    光緒也從翁同嘴裏聽到了這樣的議論,翁同此舉是刻意提醒光緒注意,而光緒對此早就了然於心。慈禧不用榮祿還會用誰呢?曆史不會因為一個人地穿越就生多大的改變,該來的總還是要來的。

    他此刻並不擔心榮祿,他擔心的是榮祿一旦接任督練陸軍大臣一職,和袁世凱聯起手來,***,強強聯合,肯定是奔著做大做強去的。而以陳卓應對朝局地能力,肯定是駕馭不住這樣地局麵的。

    朝局光緒做不了主,也沒有什麽好地辦法,不過有一點光緒卻是想得很明白。榮祿從西安啟程回倒京城,差不多也快年底了,過年休息幾天,拜訪一下京城的新朋舊友,再理順朝野上下各方關係,基本上就到了明年四五月份了,而那時候,甲午已經開始了……

    風雲變幻之際,一個小小地榮祿,在這樣的驚濤駭浪中又算得了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