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風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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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陸軍參謀本部
幾個月前,關於清國新建陸軍的各種情報便由日本公使館回國內,送到了已經升任陸軍中將的川上操六手中。對於櫻木恭太郎提出的,帝國應盡量提前完成征清準備,動對清作戰的建議,川上操六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重視。
上次的清國之行,始終在川上操六心裏是一個無法解開的疑團。兩名隨員為什麽會莫名其妙的失蹤,清國方麵一直沒有給出一個讓人信服的答案,最後僅僅是由李鴻章的北洋出麵,給予幾千兩銀子的撫恤金作為對失蹤人員的補償,草草了結了此事。
以這樣一種方式來結束這次中日之間的交涉,對帝國而言簡直就是一種恥辱。然而為了帝國長遠的利益,這一切還是可以默默忍受下來的。讓川上操六所不能接受和震驚的是,清國方麵表現出的警惕和強硬,遠遠出了川上操六此前對於清國所作出的判斷。
難道清國方麵已經察覺了帝國的戰略目的?這個不安的念頭一旦湧起,便再也無法平息下來。作為帝國情報部門的負責人,川上操六立刻加大了對清國的情報收集,帝國在清國內部的情報網絡現在已經全部調動了起來,不僅是李鴻章的北洋,和那支駐防清國京城的新建陸軍,甚至還包括整個清國朝廷內部的動態。
然而川上操六也明白,事關帝國國運。帝國內部,對於何時動對清作戰仍然處在爭論和猶豫中。
提前動對清國的戰爭,就目前帝國陸軍地準備情況,暫時還不會存在太大的困難。整個陸軍早已經蓄勢待,等待著天皇陛下的詔命了。
問題的關鍵不在於陸軍,甚至連海軍方麵在獲得了吉野號後,要求開戰的呼聲也已經越來越高,樺山資紀已經向天皇陛下提出了組建聯合艦隊,尋求與清國的北洋艦隊決戰的想法。軍隊內部,陸軍和海軍。長洲藩和薩摩藩的爭鬥,在對清作戰的思路上已經漸漸明朗和統一下來,真正的障礙還是目前帝國所麵臨地形式。
龐大的軍費開支,已經讓帝國目前的財政不堪重負。幾近崩潰的邊緣。國民們承擔著數倍於清國臣民地稅收,天皇陛下每年都要從內庫中拿出30萬元帑銀,用於海軍建設,連政府議員們也主動獻出四分之一薪俸用做造艦。整個帝國從上到下都在節衣縮食,恨不能把富士山變成金山、鐵山、鋼山、火藥山,把瀨戶內海的每一塊礁石都變成戰艦。
然而所有的這一切,對於動這場戰爭還是遠遠不夠,遠遠不夠……帝國的經濟已經到了承受的極限,除了行公債。帝國財政根本無法提供足夠的財力物力,來支撐戰爭所需的巨大費用。要行公債,還必須取得議會的通過,而目前,議會內部正攪動著對伊藤博文內閣的彈劾,這種情況下是根本無法通過這項議案地。
另外一方麵。伊藤博文相也已經派專人和英國圍繞修訂《日英通商航海條約》,在進行艱難的談判。沒有英國的支持,帝國在東亞的任何舉動,都會受到來自西方世界的幹預,不正視這一點,後果將是災難性的。從目前地談判進程來看,要獲得英國對於帝國擴張的支持。帝國就必須在條約的款項中作出巨大的讓步。
天知道。這樣地妥協會在國內掀起怎樣地軒然大波。此刻伊藤博文閣下正承受著前所未有地壓力。而這樣地代價都是帝國必須去付出地。沒有完成這些準備。帝國根本無力去動這場戰爭……
正當川上操六在一種焦躁不安中等待時。櫻木恭太郎又從清國送回一份情報。清國朝廷已經將西安將軍榮祿調回京城。根據各種信息判斷。這個人很有可能會在今後取代現在清**機領班大臣世鐸。擔任新建陸軍督練大臣。
看到這份情報地那一刻。川上操六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握著電報抄件興奮地有些不知所措。
對清國這支新建陸軍。川上操六已經研究了大半年地時間。也透過清國朝局看到了這支軍隊背後牽連著地。清國皇太後和皇帝之間地權力鬥爭。而一旦這個作為清國皇太後親信地榮祿擔任新建陸軍督練大臣。就意味著清國皇太後準備將這支軍隊地控製權。掌握著自己手裏。這樣一來。原有地平衡立刻便會被打破。清國新建陸軍內部將會陷入到一場新地權力鬥爭中。
難以想象。真地難以想象。天照大神終於聆聽到了帝國子民地祈禱。為帝國地征清大業送上了一個絕佳地機會……川上操六立即趕到了山縣有朋處。將獲得地情報詳細向山縣有朋作了匯報。
“帝國一直無法獲得關於清國這支新建陸軍準確和完整地情報。但是根據我地判斷。這支軍隊裝備精良。訓練有素。很有可能在將來。會是帝國地一種巨大而潛在地威脅。而現在正是一個千載難逢地機會。一支陷入內部派係傾軋地軍隊。在短時間內是不會有多少戰鬥力地……山縣閣下。帝國必須抓住這個機會。最遲於明年夏季到來前動對清國地戰爭。趁著清國人忙於內鬥地時候。給予他們致命地一擊……”川上操六站在陸軍大臣山縣有朋身旁。聲音緊張地都有些變了調。
“清國的軍隊?……”山縣有朋搖了搖頭,目光冷冷的望著川上操六說道,“把取勝的希望寄托在敵人的虛弱上麵,這本身就是一種懦弱的表現。帝**人需要的是勇氣和信心,不是祈禱……更何況。僅憑這個理由,是無法說服伊藤博文相的,更加不要說議會裏那幫家夥了。”
“可是,山縣閣下,難道我們就眼睜睜看著清國慢慢醒過來,變得強大起來嗎?帝國已經沒有時間再去等待了,錯過了這個機會,帝國地國運,幾十年的努力,無數先賢們的臥薪嚐膽。就都將付諸東流了。”顧不得言辭中的無禮,川上操六筆直的站立著,表情堅毅。
長久的沉默後,山縣有朋注視著牆上的地圖。靜靜說道。“川上君應該明白,目前帝國的局勢非常艱難,我們的確沒有多少時間去等待,去容忍清國這個龐然大物清醒過來。所以帝國需要一個契機,需要一個充足的理由,去說服議會內部那些目光短淺地家夥,去讓整個帝國都意識到,戰爭已經開始了,而不是還在準備中……”
順著山縣有朋的目光。映入川上操六眼中的,是緊臨日本的那個弱小地國度——朝鮮。刹那間,川上操六心中一陣狂跳,他已經讀懂了山縣有朋那份目光後麵包藏著的深意。
“我明白了……”川上操六深深的俯下身體,低頭間,身體竟然激動的有些顫抖了。
從朝鮮回來後。川上操六便和陸軍參謀本部的年輕軍官們製定了一份旨在挑動朝鮮內亂的絕密計劃,以此為帝國向清國開戰尋找最恰當的理由。但是這份計劃因為種種原因,一直沒有獲得批準實施,而此刻,山縣閣下的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了。
帝國已經準備啟動戰爭的按鈕了,而這一步,將是由自己來完成。這將是何等地榮光啊……
山縣有朋默默的望著地圖。良久,長長的歎息了一聲。“真希望這一天早點到來啊,帝國已經等待的太久了……”井繁華,商賈雲集。自清初以來,田莊台便逐漸成為遼河右岸的水陸交通樞紐,被稱為“商賈輻輳之地”。各種行業的工商店鋪和市場繁盛一時,像永裕昌、廣永茂、義順華、雙興合、永源盛、人合號、泰合齋、天一堂八大商號,更是蜚聲關內外,糧食、茶葉、木材、皮貨和朝鮮地人參等物資都經由這幾家商號,匯集在此處進行交易。
到了眼前的光景,田莊台已經成為山海關外的商貿重鎮,水陸交通的便利,讓關內關外的客商,都來到這裏進行交易。一時之間,田莊台是鋪戶櫛比,繁華無比。
市麵上一熱鬧,形形色色的人等便來往頻繁。東北地境上好幾處大的馬綹子都在這裏開有店鋪,明麵上是正兒八經地生意,私下裏卻是馬綹子籌備物資,購買軍火地地方,兄弟們從老林子裏麵出來,也有個落腳的地方。
正晌午日頭略微有些偏西,田莊台內正是最熱鬧地時候,滿大街摩肩接踵,熙熙攘攘,都是南來北往的客商,街邊攤床遍布,擺賣了各種風味多樣地小吃和精美的手工藝品、土特產,叫賣聲,吵嚷聲響成一片,連兩邊的飯館,客棧和大車店裏也擠滿了人。
剛好位於街道西口的和順飯館裏也是熱鬧非凡,當街店麵內十來張桌子全坐滿了人,大冬天的,幾個夥計跑的滿頭大汗也忙不過來。這年月市麵平靜,來田莊台這個水陸碼頭財的人自然就多,生意想不好都不行。和順飯館的何掌櫃,此刻也是滿臉堆笑的坐在櫃台裏麵,一邊交待夥計招呼客人,目光卻時不時的瞟向街道上。
這會兒,剛和夥計交待完,何掌櫃猛地抬頭,便見到飯店外四五個漢子正一撂身子,從馬上翻身而下。那幾匹都是遼東駿馬,又高又大,立在那裏不時的刨蹄噴著熱氣,顯見得是趕了很遠的路過來。當先一人濃眉大眼,滿臉胡須,身上裹著一件皮襖子,一雙眸子炯炯有神。
何掌櫃一見,心裏一個激靈,慌忙從櫃台裏麵走出來,幾個大步迎了上前,微躬著身子低聲說道,“三當家的,怎麽你也親自出來了?”
被稱作三當家的漢子微微一笑,隨手將手中的馬鞭扔到何掌櫃懷裏說道,“老林子裏呆乏了。出來透透氣……”說罷,又不經意地向四周看了看,低聲問道,“我要見的人來了嗎?”
“回三當家的話,今日晌午的時候人已經到了,屬下安排在後麵的上房裏。”何掌櫃恭謹的說道,一邊說,一邊側身在前麵帶路。
三當家依舊是那副淡淡的笑意,右手輕輕一抬,不易察覺的做了一個旁人都看不明白的手勢。身後的四個漢子立刻緊緊地跟了上來,一邊走,目光一邊暗暗的打量著飯館內的人。
這個被稱作三當家的漢子,正是陳卓派往東北聯絡馬綹子地陸軍學校軍官方兆懷。他們一共10人。去年秋天分散潛入到東北各處的馬綹子和匪幫中,一年多來,算起來進展最大的還是要數方兆懷了,一轉眼工夫已經是活躍在連山關一帶,在整個東北全境都是鼎鼎大名的塞上飛手下的三當家了。
沒辦法,人長得帥有前途啊!
方兆懷初到塞上飛手下的時候,憑著精明能幹、豪氣仗義,又順順當當的辦下了幾件要緊的事情,頗受塞上飛的賞識。特意把方兆懷留在了自己身邊。方兆懷知書識禮,人長得又精神,做起事情來又是豪爽義氣,一來二去,沒想到塞上飛地女兒竟是生生的喜歡上了他。
這個野丫頭打小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娘死得早。又被他爹捧在手裏揣在懷裏般寵著,跟在他爹身邊,終日裏看到的都是那些個出沒在深山老林子裏的馬綹子,忽然見到一個像方兆懷這樣年輕英俊,又有學問的人,心裏麵早已經是芳心暗動,終日跟在方兆懷身邊歡喜地不得了。不過到底小丫頭還是麵子薄。身邊又沒有什麽說話的人。喜歡又不好意思說出來,心中著急的要命。隻是一味的在他爹麵前提起方兆懷的名字,差點沒急出病來。
時間久了。塞上飛也是看出女兒的心思來了,他心裏其實也是很有些喜歡方兆懷的,辦事精明能幹,有讀書人地學問,卻沒有讀書人地迂腐氣,對兄弟們也是豪爽仗義。隻是方兆懷來的時間不長,別地都還好說,要把女兒的終身大事托付到一個還不是特別了解地人身上,塞上飛不免還是放心不下。
一番思量斟酌後,塞上飛也是拿定了主意,幹脆向眾人挑明了這件事情,準備招方兆懷為婿,但是也有一個條件,方兆懷要在兩年內為大家夥立下一件大功,才能把女兒許配給他。到底是老而彌辣,塞上飛這一手一來安穩了寶貝女兒的心,二來也留住了足夠的時間去觀察考驗方兆懷,另外也給方兆懷留足了上位的機會。隻要方兆懷確實可靠信任,至於什麽功勞不功勞的,將來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情。
方兆懷起初也是嚇了一跳,他又不是傻子,小丫頭的心思自然早就看出來了,他心裏其實對這個小丫頭也是挺喜歡的,天真活潑,不諳世事,但是自己畢竟是奉命前來臥底的,做臥底做到女婿的地步,似乎步子邁的大了一點啊。
不過他的性格向來開闊,這也是陳卓選擇他來的原因,能夠和東北的馬綹子打成堆。方兆懷前前後後思量下,當初總辦大人讓自己聯絡塞上飛這些人,就說過並不是要對付他們,而是為了將來對付日本人的,反正自己隻要對得起塞上飛和丫頭,將來給下麵的兄弟尋一條出路,又有何不可!
心裏想明白也就釋懷了,他當即幹脆的答應下來。有這一層隱隱約約的名分擺著那裏,他在兄弟中的地位就自不待然了。大當家是塞上飛,二當家是塞上飛的把兄弟黑虎,三當家的位子自然就落到方兆懷的頭上了。
穿過和順飯館喧鬧的前堂,後麵是用圍牆砌成的院子,一棵老槐樹下,幾間平房顯得分外的安靜。
“三當家的,人就著裏麵了。”何掌櫃一躬身,指著一間屋子低聲說道。
“你先下去吧,到外麵看緊一點。”方兆懷點了點頭,隨即一推門大步走了進去。
屋內那人坐著炕上,見到方兆懷走進屋裏,滿臉都是露出詫異的神色,盯著方兆懷端詳了半天,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你小子,留起胡子倒真的像個馬匪了。”他正是奉命趕來和方兆懷聯係的李奇峰。
他們這些人以前在新建陸軍學校裏麵就都是同學,他和方兆懷以前還是一個排的,彼此關係也不錯,剛剛一抬頭看到滿臉胡須的方兆懷,愣是沒有反應過來。
方兆懷摸著臉上的胡須,嘿嘿一笑,大大咧咧的一抬腿上了炕。
“深山老林裏轉悠,哪有那麽多講究,再說了,這樣也才能和下麵的弟兄們打成一片……對了,你不在京城裏呆著,怎麽也跑到這裏來了,還心急火燎的把我約出來,究竟出了什麽事情?”
“我打算在田莊台這個水陸碼頭開一家店麵,販賣點木材、人參、皮貨,將來貨物從你們地境上過,三當家的可要行個方便?”李奇峰望著方兆懷,沉靜的微笑著。
方兆懷一怔,盯著李奇峰看了一會兒,似乎忽然有些明白過來,神情一肅沉聲問道,“難道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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