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軟弱也是一種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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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加啦啦隊像一陣北風,讓長郡啦啦隊隊員心涼了一大半,她們有一種被背叛的感覺,有一種深深的危機感。
那天,她們半是羨慕半是不服氣地看著小熊隊包圍著中加啦啦隊,有人氣憤地數著秒:“177,178,179,180,他們說了整整3分鍾了!”
栗梓在背後提醒她們:“別不服氣,因為人家專業,舞跳得棒,才會這麽受歡迎。”
隊員們因為她的話而停止發牢騷,陷入了思考。
栗梓再問她們:“難道你們不想比她們更棒,讓大家刮目相看嗎?”
女生們互相看了看,有人不自信地問:“我們能行嗎?”
栗梓鼓勵道:“不去做永遠都不可能行,但也別抱怨大家的目光不在你們身上。雖然我們剛剛成立,但隻要努力訓練,很快就會熟能生巧,難道我們連這個都做不到嗎?”
長郡啦啦隊的隊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她們不約而同地說:“今晚我回去就練!為了棒球隊!”
解決了士氣問題,啦啦隊還急需解決教練問題。總對著平板電腦練,效果太有限了。這可難住了栗梓,她可是個女漢子,上哪兒去給啦啦隊找一個有經驗又肯投入的教練呢?
長郡啦啦隊正在體育館裏犯難,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走了進來。熟悉,是因為來的人是安主任;陌生,是因為今天的她沒有穿那一成不變的黑套裝,而是穿了一身青春洋溢的運動服。
栗梓驚奇地問:“安主任,您怎麽來了?”
安謐笑著說:“我不是你給大家找來的教練嗎?”說完,衝栗梓眨了眨眼。
音樂響起來了,安謐舞動起來,大家都又驚又喜:她的啦啦舞動作專業,熱力四射。她回頭對隊員們說:“別光看著,跟著我一起跳!”原來,安主任在美國讀書期間,是大學的啦啦隊隊員,接受過非常專業的啦啦舞訓練。
女生們不用她再說第二遍,自動投入到這美妙的舞蹈中。
陶西經過體育館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這麽一個畫麵:一個大女生帶著一群小女生,跳著、笑著,給人養眼又歡樂的感覺。
陶西不知不覺地看得有些出神了,直到旁邊的焦耳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略帶疑問地說:“教練?教練?”他才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一把拖著焦耳走了。
受到刺激的長郡啦啦隊姑娘們以令栗梓目瞪口呆的激情投入了訓練。在教練安謐的帶領下,她們忍痛壓腿、下腰,抓緊一切機會排練,像對待敵人一樣對待每一塊被舞裙勒出的贅肉,短短幾個星期之後,就已經是一支和以邢姍姍為首的中加啦啦隊來訪之前截然不同的啦啦隊了。
今天是啦啦隊匯報演出的時間,小熊隊全體隊員都是評委。20名啦啦隊隊員,經過今晚隻能留下最好的12名,這是一件很殘酷的事情。
女生們非常緊張。
有個女生拉著安謐說:“安主任,我想吐。”
安謐安撫她:“是舞裙太緊了,坐下來,把舞裙拉鬆一點,休息一下。”
另一個女生說:“唉,我的手發軟,一會兒會不會翻不了側空翻……”
栗梓也緊張地問安謐:“安主任,被淘汰的會不會是我?”
安謐摟住栗梓,湊在她的耳邊說:“偷偷告訴你,你是跳得最好的一個!”
真的?”栗梓看著安謐的眼睛問。
真的!”安謐看著她的眼睛回答。
栗梓笑了,不再緊張了。
果然,上場後,栗梓發揮得非常好。不僅是她,所有的隊員都做得非常好。她們專業的動作和充滿感染力的熱情打動了小熊隊隊員,他們全體起立,隨著音樂節奏為啦啦隊打起了節拍。
隻有兩個人的節拍不在點子上:一個是陶西,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安謐。安謐站在啦啦隊的對麵,正在用動作為啦啦隊的隊員做提示。她笑容滿麵,看起來青春、親切,就像一個漂亮的大姐姐。陶西咕噥著:“這女人怎麽總是一會兒一個樣,一會兒像火一會兒像冰。上次明明和我“烏龍相親”,為什麽這幾天又假裝和我不熟……”另一個是班小鬆。他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栗梓,今天,她穿著舞裙,一點兒也不像那個和自己一起長大的“假小子”了;她格外漂亮,散發著少女的蓬勃生命力;她的動作自信舒展,是班小鬆喜歡的落落大方的樣子。舞動著的她好像閃著光,讓班小鬆突然有點兒不敢直視,更不敢相信這是不久之前自己還敢上前摟她肩膀的那個女孩。他的腦海裏突然閃過鄔童的那句“親一個”,心口一陣燥熱。
啦啦隊分兩組進行了表演。評分的時候到了,小熊隊隊員、陶西和安謐一起為啦啦隊隊員統計著分數,啦啦隊隊員則緊張地在體育館的一角等待著。
終於,安謐喊了聲:“栗梓,分數出來了,帶大家過來吧。”
啦啦隊隊員在栗梓的帶領下,惴惴不安地走到小熊隊麵前。安謐揚著手裏的一張紙,帶著神秘的笑容說:“我想,今天的結果,還是由陶老師來宣布吧。畢竟,這是屬於小熊隊的啦啦隊,而且,這也是小熊隊隊員一起堅持的結果。”
陶西接過安謐手裏的紙,但並不打開,而是看著所有的啦啦隊隊員說:“我宣布,今天的評測結果是——所有的女生,一個也不淘汰!全都作為啦啦隊的一員,成為和小熊隊並肩作戰的戰友!”
哇!”小熊隊的歡呼聲首先響了起來。女生們難以置信地互相看著,隨後便一起笑著加入了這歡呼的陣營。
當晚,小熊隊和啦啦隊一起在烤肉店裏聚餐。聚餐結束後,陶西、安謐、班小鬆、鄔童、尹柯和栗梓走在了同一條路上。
天已經黑透了,大家剛剛被友情包圍過的心暖洋洋的。一直到夜風吹過,才有了點異樣。班小鬆回頭給鄔童遞了個眼神,鄔童會意地拉住尹柯:“尹柯,我們不是和陶老師、安主任同路嗎?先跟小鬆和栗梓說再見吧!”
尹柯的確聰明,一下子就明白了鄔童的意思,腳步一頓,拉住陶西和安謐:“對,小鬆,你別跟著我們走了,繞路。再見!”
再見!”班小鬆說完,拉著栗梓就走,夜色裏留下栗梓大惑不解地追問:“我們和尹柯明明也順路啊!”
這些孩子在搞什麽鬼?”安謐警覺地問陶西,“我怎麽聞到了早戀的味道?”
陶西氣定神閑地回答:“我的隊員我心裏有數,幹不出什麽出格的事,你就別管那麽多了。”
安謐在黑暗中白了他一眼:“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說什麽?”
沒說什麽!”
走在他們身後的鄔童又拉住尹柯:“咱倆還是再換一條路吧。”尹柯看了看前麵正唇槍舌劍、打情罵俏的兩位,會意地點了點頭:“走吧。”
要不要拉著手走,單身狗?”鄔童戲謔著問。
滾。”這是尹柯的回答。
此刻的班小鬆和栗梓已經快走到她家附近了。這裏離班家麵館也很近,隻隔了一條小巷。9歲那年,班小鬆搬到這裏,也轉到了這裏的小學,栗梓是他在這裏認識的第一個好朋友。那時的栗梓,留著和男孩一樣短短的頭發,對把班小鬆當新生欺負的人絕不留情。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長成了這樣一個渾身閃著光卻又讓自己移不開眼神的女孩兒了?
班小鬆用眼角餘光瞟了栗梓一眼,心想:馬上就要到她家了,不能再等了,再走下去,可能會撞見栗梓的爸媽。
他停住腳步,拉住了栗梓,問:“栗梓,上次,我給你的紙條,是不是惹你生氣了?”
栗梓低下頭:“也不是生氣,別提這件事了,都過去了。”
可我不想過去,你還沒給我答案呢。你是不是……討厭我?”
討厭?”栗梓錯愕地看了他一眼,“不是的。你怎麽會這麽想?我隻是……不想在這種時候想這些事,我的心會很亂。”
心會很亂……”班小鬆的心髒隨著這句話開始怦怦狂跳,“那是不是說明,你可能有一點點……喜歡我?”
栗梓沒有說話,但表情分明是默認了。班小鬆覺得自己的身心瞬間充滿了喜悅,他很想跳一下、大喊一聲,但有一件事,比這兩件事都還要緊迫。
是一件讓人心動的事——他想起了鄔童的話。
他輕輕地,但是堅定地拉近栗梓,她暖暖的小手毫無抵抗,身體比最柔軟的抱枕還要柔軟,氣味像混合了薄荷草的棉花糖。這就是女生?班小鬆在眩暈之中閉上眼睛,憑直覺找到栗梓的嘴唇。
班小鬆覺得這個吻長得像一個世紀,又短得像一個呼吸,真希望能永遠繼續下去,直到……直到他被一股強大的力量一把推開。他在錯愕中睜開眼,發現栗梓正滿麵通紅地指著他,又羞又惱地喊:“你,滾蛋!”
這下班小鬆徹底傻了。
班小鬆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沒想到還有更大的意外等著他。
他踏進班家麵館,吃驚地發現店裏一個客人也沒有,就問媽媽:“媽,怎麽回事,今天的生意這麽差?”
媽媽指了指店門,班小鬆回頭一看,才發現店門上貼著一張告示:“今日盤點,明日正常營業。”
班小鬆又奇怪地問:“您和爸從前不都是用晚上的時間來盤點嗎?”
媽媽沒回答,爸爸從廚房裏探出頭,說:“今天啊,主要是為了咱一家三口好好吃頓飯。”
今天不吃麵。爸爸大展廚藝,做了一大桌子菜。爸爸拿出一瓶啤酒,對班小鬆說:“兒子,按理說,你還沒滿18歲,不能喝酒,可今天爸爸要和你進行男人間的對話。”說著,他給班小鬆倒了半杯啤酒,又給自己倒滿,舉起杯子說,“來!”
班小鬆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其實這不是他第一次喝啤酒,清涼的泡沫湧進嘴裏,今晚一直燥熱著的心終於冷靜了下來。
媽媽急忙把一筷子炒什錦夾到班小鬆的碗裏:“兒子,吃菜!”
班小鬆問道:“爸,你要對我說什麽?”他有預感,爸爸的話一定至關重要。
果然,爸爸說:“小鬆,爸媽正在考慮把班家麵館關掉。”
什麽?為什麽?”班小鬆吃了一驚。
麵館的生意越來越差,就快要入不敷出了。這年頭,人們下飯館喜歡圖個新鮮,本來想跟銀行貸款,把店麵翻修一下,等了好多天後,今天銀行的審批結果下來了,我們的貸款請求被拒了。”爸爸苦笑著。
媽媽打量著班小鬆的神色,趕緊補充:“小鬆,你別擔心,爸媽怎麽都能養活你。我和你爸商量過了,店麵轉出去後能得一筆錢,用這筆錢買輛出租車給你爸開。媽呢,再重新找份工作。”
讓爸去開出租車?他本來腸胃就不好,能受得了嗎?媽,你多少年沒出去上過班了?再去還能習慣嗎?”班小鬆句句都說在點子上,他爸和他媽無言以對。
班小鬆不解地問:“麵館的生意還算不錯啊!回頭客很多,每晚都要翻好幾輪桌。怎麽會入不敷出呢?”
媽媽小聲說:“主要是開銷大,你的學費一個月就要不少錢……”
班小鬆明白了。他沉默半晌後抬起頭:“看來問題出在我上錯了學校,長郡這種貴族中學,本來就不是我該上的。”
爸爸將左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開解他:“話不能這麽說。送你去長郡中學讀書這件事我從來沒後悔過。別的不說,他們的社團活動是全市最好的。要不是在長郡讀書,你現在也不能打棒球,交不上這麽多好朋友。兒子,錢的事,你不用管,你隻管好好地讀你的書、打你的球,你老爸我還有勁兒著呢!”說完,爸爸放下筷子,使勁鼓起胳膊上的肌肉給班小鬆看。
班小鬆不敢和爸爸對視,怕他看見自己眼裏的淚光。他掩飾地喝光了杯裏的啤酒,說:“爸媽,我先上去了,還要寫作業呢。”就匆匆跑上樓了。
班小鬆一夜沒睡,第二天一大早就騎著單車去學校了,除了值日生焦耳,他是最早到校的。他和正在擦桌子的焦耳打了個招呼,就低著頭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焦耳邊擦桌子邊問:“小鬆,今天怎麽沒按慣例先去跑兩圈再來?”
班小鬆沒回答,壓根兒沒聽見焦耳的問題。他這會兒心裏滿滿全是要從長郡退學的念頭。可是,為什麽一想到這個,心裏那麽難受:舍不得,舍不得,太舍不得了!他轉頭依次掃過鄔童、尹柯和栗梓的座位。
同學們陸續到了,教室裏逐漸熱鬧起來,焦耳開始掃地。掃到人還沒來的座位時,他就將座椅倒扣在桌子上。到了班小鬆這一桌,他剛拿起鄔童的椅子準備往桌上放。
等等!”班小鬆大喊。
焦耳疑惑地停下手:“怎麽了?”
班小鬆小心翼翼地拿起鄔童桌子上一個老舊的隨身聽:“可別把這個弄壞了。”他知道這個隨身聽對鄔童很重要,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麽,但鄔童每天都帶著這個隨身聽,除了上課和運動,這個隨身聽的耳機線就像長在鄔童的耳朵上一樣,不聽的時候,鄔童將它精心收在一個皮質的小包裏。今天卻不知怎麽落在課桌上了。
焦耳好奇地湊過來:“啥玩意兒?限量版?還是傳家寶?”
班小鬆的好奇心也被挑起來了,把隨身聽舉到眼前,說:“我看看上麵有沒有刻字……”
他的話被一聲暴喝打斷了:“誰讓你碰的!”發出暴喝聲的人正是鄔童,他早上起來找不到隨身聽,心急火燎地趕到學校,卻發現班小鬆正拿在手裏給焦耳展示。
鄔童的突然出現嚇了班小鬆一跳,他的手一抖,隨身聽摔在了地上,發出驚心動魄的“啪”的一聲,還跳了一下,連電池都摔出來了。
教室裏的空氣凝結了。大家不約而同地看看滿麵烏雲的鄔童,又看看驚慌失措的班小鬆,不知道這兩個好哥們兒會如何收場。
班小鬆剛才憑本能做了一個緊急接球的動作,可惜沒接到。他伸出去的手尷尬地停在空中,結結巴巴地說:“那個,鄔童,對不起,我……”
眼見著隨身聽從空中往下掉,鄔童緊張得臉色霎時變白。聽到班小鬆的話,他怒不可遏:“我允許你碰這個隨身聽了嗎?”
班小鬆已經習慣了鄔童對他假裝生氣,可這一次,他知道鄔童絕對不是假裝的。他沉默了一下,才鼓起勇氣說:“對不起,鄔童,我不是故意的……”
鄔童大聲打斷他的話:“道歉有用的話,還要警察幹什麽!”說完,從地上抓起摔得亂七八糟的隨身聽,快步走出了教室。
班小鬆跟著站起來,又頹然坐下,抱住腦袋。唉!這下可好,長郡待不下去了,鄔童又不理自己了。他感覺到前排的尹柯站起來推著自己的肩膀,叫了幾聲“小鬆”,然後也出去了。也感覺到側前方的栗梓擔心地打量著自己,暖暖的,讓他想哭。但這會兒,他就是不想抬起頭來。
一直到早自習結束的鈴聲響起,班小鬆才站起來,在全班同學和陶西的注視中跑出去了。他跑到教學樓下,左看右看,正不知道該上哪兒去找鄔童和尹柯,他們倆卻從通往天台的樓梯上走了下來。
班小鬆跑過去,看著鄔童,緊張地說:“鄔童,我還是要道歉。”
鄔童這次沒跑開,也沒說話,站定了,就這麽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班小鬆結結巴巴地說:“雖然我不是故意的,但我確實不該碰你的隨身聽。我知道,它對你來說很重要,雖然我不知道是為什麽。”
這時他聽見鄔童說:“對不起。”他還以為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驚訝地問:“什麽?”
鄔童重複:“對不起,是我一時氣急了。”
班小鬆看了看鄔童,又看了看滿麵微笑的尹柯,確定這是真的——鄔童不僅原諒他了,還向他道了歉。他的第一反應是對尹柯怪叫:“你給他吃了什麽藥?”
尹柯笑得更開心了:“沒吃藥,我隻是把他的隨身聽修好了,還和他談了談心。”
談什麽心?我也要談!”
鄔童上前,一把架住他的脖子把他往教學樓裏拖:“上課鈴快響了,還不回去上課!”
陶西收到班小鬆的退學申請,眼睛瞪得比鴿子蛋還要圓:“你要退學?你費了這麽大勁兒重建了小熊隊,現在卻要退學?!”
班小鬆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艱難地說:“我說要退出長郡,可沒說要退出小熊隊啊。我去了新的中學,還是會抽空回小熊隊參加訓練、比賽的。”
這話一出口,用不著陶西反駁,他自己就明白是多麽不現實。暫且不說U18從來沒有跨校參賽隊員的先例,新學校的老師會同意他回來訓練嗎?
陶西還是滿臉疑惑:“你到底為什麽要轉學?新學校的高考成績很好嗎?你看起來也不像那種除了分數什麽都不管的人啊。難道……是你爸媽的主意?”
不是,您就別問了。拜托,您就幫我批了吧!”班小鬆鞠了一躬,轉身跑回教室。
鄔童和尹柯的態度可比陶西要激烈多了。他們倆剛聽完班小鬆的話,就同時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轉學?!”
他們倆的聲音太大,課間10分鍾沒出去的同學都轉過頭望著他們。班小鬆看見,栗梓也用擔憂的目光盯著這裏,他趕緊拉著鄔童和尹柯坐下來:“別喊!”
鄔童坐下來,壓低聲音問:“怎麽回事?”尹柯則問了和陶西相似的問題:“是你爸媽逼你的嗎?”
不是不是不是,你們就別問了。”班小鬆的頭都快要炸了,“我就轉個學,有什麽大驚小怪的,騎個單車20分鍾就到了!鄔童不是也轉過學嗎?現在不是挺好的嗎?”這話他也不知道是用來安慰別人,還是安慰自己。
鄔童不說話了。尹柯仔細打量著班小鬆的神色,說:“小鬆,你如果有什麽事的話,說出來,說不定大家可以幫你。”
我沒事!”班小鬆翻開書本,一副不打算再談下去的樣子。尹柯隻好轉回頭,自己默默琢磨去了。
那天放學後沒訓練,下課鈴響過,班小鬆一言不發地收拾完書包就走,把鄔童、尹柯和栗梓的目光都扔在身後。他心情複雜地回到家裏,在那裏等待他的是爸爸和媽媽的質問。
爸爸開門見山地問:“你今天去和老師提退學了?”
班小鬆十分詫異:“你們怎麽知道?”
今天中午,你們班主任陶老師打電話來了。”
你都告訴他了?”
是的。”
班小鬆不滿地說:“你幹嗎告訴他!”
媽媽小心翼翼地問:“小鬆,你是不是覺得爸爸媽媽沒錢,丟你的臉了?”
不是!當然不是!”班小鬆壓抑了一整天的情緒終於爆發了,“我覺得丟臉的是我自己!我的成績太差,考不上好的高中,害爸媽為我受累!”班小鬆猛地捶了一下桌子,坐下來抱住頭,眼圈紅了。
媽媽急忙上前,摟住他:“兒子,別這麽說,你很棒,是爸媽的驕傲,一直都是。真的!”
爸爸沉默片刻,說:“小鬆,今天陶老師和我在電話裏談了很多,讓我更加堅持不讓你轉學。這麽好的老師不是在哪兒都能遇上的,這是我們的福氣!況且,長郡還有你的棒球隊,你的好朋友……”他的話還沒說完,店門口響起一個甜甜的聲音:“請問,班小鬆在家嗎?”
媽媽先反應過來:“栗梓,快進來,小鬆在這兒呢。”班小鬆的坐姿是背對店門的,聽到媽媽的話,他立刻抹了抹眼淚,從桌子前站起來,轉身朝著門口。隻見栗梓笑著站在門口,但是笑容有些勉強,顯得比往常拘謹。班小鬆的媽媽說:“是來找小鬆一起做作業的吧,你們先上樓,阿姨一會兒給你們送吃的來。”
栗梓跟著班小鬆進了他的房間,門沒關,兩個人默默地坐到書桌前。過了一會兒,還是班小鬆先說話:“你怎麽來了?”自從他給栗梓寫紙條之後,他們倆就再也沒一起做過作業了。
栗梓咬了一會兒嘴唇,問:“他們說你要轉學了,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
為什麽?是不是……因為我昨天對你太凶了?”
不是,你別胡思亂想。”
那還能是什麽原因?”
我……唉,你還是別問了!”班小鬆歎了口氣。
班小鬆的媽媽進來了,對他們倆笑了笑,放下兩碗紅豆蓮子羹,又出去了。栗梓拿出數學模擬題開始做,做了一會兒,班小鬆聽見“啪嗒啪嗒”的聲音,扭頭一看,大驚失色地發現栗梓正在哭,眼淚一大顆一大顆地落在模擬題上。
班小鬆想幫栗梓擦眼淚,又不敢,著急地說:“你別哭啊……唉,我真的是……真的和你沒關係。”
誰信啊?有那麽巧的事?昨天晚上我剛罵了你,你今天就說要轉學!”栗梓邊擦眼淚邊說。
不是因為你罵我。再說你罵我也沒錯,是我……是我做得不對。以後我不會那樣了。以後我轉了學,還能回長郡看你嗎?”
不能!”栗梓說著,開始收拾書包,幾下收拾好,擦幹眼淚丟下一句,“你要是轉學了,就再也別來看我!從此以後我就當沒認識過你!”然後“噔噔噔”下樓走了。
班小鬆苦惱地趴在桌子上。
第二天高一(六)班有體育課,陶西提前讓班長沙婉通知大家:今天不去操場,留在教室裏上“體育精神文化課”。
體育精神文化課?趁著上課鈴還沒響,同學們在教室裏議論紛紛,不知道陶老師又給他們準備了什麽“好菜”。從“草莓園實踐課”開始,他們就對這個與眾不同的班主任充滿了期待。
上課鈴響了,陶西隨著鈴聲走上講台,神采奕奕地用粉筆在身後的黑板上寫下了兩個大字“勇敢”,轉身對同學們說:“運動員的第一素質就是勇敢,那麽,誰能告訴我,什麽叫作勇敢?”
敢跑敢拚唄。”台下有人說。陶老師今天的這個議題,似乎含金量不高。
不錯,還有呢?”
不怕失敗,不怕挫折。”焦耳補充。
還有,和他人合作。”這是薛鐵的答案。
很好,越來越完整了。還有嗎?”
台下陷入了沉默,大家都覺得說得差不多了,還有什麽嗎?過了一會兒,尹柯舉手了。陶西讓他回答,尹柯沉著地說:“無畏地麵對真實的自己,這也是勇敢。”
陶西忍不住鼓掌:“不愧是尹柯,說得太好了。無畏地麵對真實的自己,說起來容易,其實比前麵的幾項更難。同學們,現在我就來給大家講兩個棒球運動員的故事。”
第一個人,叫James Anthony Abbott(詹姆斯·安東尼·亞伯特)。小熊隊的同學應該知道,他是MLB(美國職業棒球大聯盟)著名的投手,但是,他的右手掌天生殘疾,所有的對手都知道他隻能用左手擊球,也有人針對他研究了觸擊打法,但這沒有妨礙他成為聯盟最牛的投手之一。”
第二個人,叫Lou Gehrig(盧·格裏克)。他是號稱‘鐵馬’的美國棒球運動員,在任MLB隊員期間創下了本壘打493個、擊球跑壘得分1990、擊球率0.340的記錄。為了紀念他,全美棒球記者協會破例讓他在退役之後加入了美國棒球名人堂。38歲時死於漸凍症。他死後,揚基隊從此再無4號。”
說到這裏,陶西停下來,環顧著教室裏被他的故事“點亮”的年輕麵孔,問:“聽了這兩個故事,你們有什麽體會?”
勇敢!了不起!”
對。勇敢,了不起。但是還有什麽?”
同學們困惑地搖頭,陶西慢慢地說:“軟弱。”麵對同學們的大惑不解,他解釋道,“天生殘疾、絕症,這些毋庸置疑都是軟弱之處。James Anthony Abbott和Lou Gehrig最勇敢的地方就是,他們沒有逃避自己的軟弱之處,他們坦然地將之展示出來,允許它們成為自己的一部分,成為自己走向偉大的見證。這,就是尹柯剛才所說的——無畏地麵對真實的自己。同學們,你們知道嗎,有的時候,敢於軟弱,也是一種勇敢。”
講台下安靜極了,陶西的這一節體育精神文化課給大家帶來的衝擊是巨大的。過了一會兒,陶西覺得火候差不多了,又開口說道:“今天,我們就一起來麵對自己的軟弱。先從我開始吧。我曾經以為自己再也打不了棒球了,也成不了一個好老師,是你們改變了我,讓我重新找到了自己。”
同學們都開心地笑了,紛紛亮出自己的“軟弱之處”,袒露內心。結果他們驚異地發現:自己並沒有真的變得軟弱,而是更加陽光、更加自信了。
陶西開始點名了:“鄔童,你說說。”
鄔童站起來,欲言又止,終於說道:“我沒什麽可說的。”
唉!”周圍響起一片失望的聲音,大家本來還想聽聽“校草”的心聲呢。
尹柯急忙站起來為鄔童解圍:“我來說吧。我曾經為了學業和棒球很糾結,是鄔童幫助了我,他告訴我,糾結是一種幸福,因為有選擇。”
說得真好啊!”教室裏響起了一片議論聲。陶西終於將話題引向了他今天開設這堂體育精神文化課的目的:“班小鬆來說說看。”
班小鬆其實早已理解了陶西今天安排這堂課的目的,也感激教練為了自己如此費心。從陶西的故事裏,他受益良多,“軟弱也是一種勇敢”這句話震撼了他,他將一生銘記。
他站起來,看著身旁的鄔童,前麵的尹柯、栗梓、陶西那一張張期待的麵孔,說:“老師,同學們,我要轉學了。因為父母一直辛苦地供我讀書,我不忍心,想轉到公辦學校去。但是,我會永遠想念大家的。希望大家不要忘了我,希望小熊隊……”說到這裏,他鼻子一酸,接著說,“我今天說出這個,不是因為覺得家境是我的軟弱之處。我為我爸媽感到驕傲,他們麵對生活,一直那麽勇敢、那麽認真。我的軟弱之處不是他們,而是逃避。現在,我不想再逃避了。如果我要離開,也要讓你們每一個人都知道我是為什麽離開的。”
說完,他坐下了,感到說出來後如釋重負。教室裏安靜了片刻,突然爆發出了哭聲:“隊長!”
是小熊隊的隊員。焦耳、薛鐵都無法接受這個消息,就連尹柯也紅著眼眶看著他,鄔童則緊緊擰著眉頭。
陶西安慰大家:“好了好了,你們先別哭,他的退學申請我還沒簽字呢!班小鬆的事情,我們慢慢再說。現在——下課!”和上課時一樣,陶西又隨著下課鈴聲英姿颯爽地走了出去。
但現在班小鬆已經無法注意到其他的任何人和事了,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一件事情上:前排的栗梓正趴在桌子上,肩膀一抽一抽的,好像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