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男人,說那麽多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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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班家麵館裏特別熱鬧。門口掛著小熊隊的大幅海報,店裏十幾個穿著棒球服的英俊少年正在擔任服務員。

    麵館門口,班小鬆和鄔童一邊一個在發傳單。他們倆幾乎一般高,一個陽光英挺,一個帥氣清秀,站在一起煞是好看。路過的年輕人都被他們倆吸引而慢下了腳步,叔叔阿姨也都議論著:“這麵館是不是有什麽活動?發傳單的這兩個孩子真好看!”

    尹柯來了,還帶來了一台小小的功放。他把功放連在手機上,片刻之後,動感的音樂響起,尹柯隨著音樂跳起了街舞,滑步、翻身、踢腿、旋轉,整套動作一氣嗬成,與平常埋頭攻題海的學霸形象判若兩人。最難得的是毫無做作,透露出清爽的朝氣,讓人看了心神愉悅。他的舞姿吸引了不少行人駐足,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有的人隨著音樂打起了拍子,還有的人拿出手機拍照,連班小鬆都看呆了,回頭問鄔童:“你知道嗎,他還會這個?”

    鄔童笑著聳了聳肩。

    一曲終了,人群裏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尹柯擦了擦額上滲出的細汗,微笑著鞠躬:“謝謝大家!今天班家麵館推出了新品——‘少年元氣拉麵’係列!吃‘少年元氣拉麵’的客人都可以獲得小熊隊的小熊吉祥物一隻!以後,小熊隊每個星期天都會來班家麵館當侍應生,歡迎大家的光臨!”

    回應他的又是一陣熱烈的鼓掌聲!不少人直接往店裏走去。那天,班家麵館的銷售額破了紀錄。打烊之後,班小鬆的爸爸和媽媽給每位隊員做了滿滿一大碗“全壘打元氣牛肉麵”,大家香香地吃完了,他的爸爸和媽媽卻堅決不肯收錢。

    正在僵持中,一個聲音在門口響起:“小熊隊的團建活動,怎麽能讓麵館請客呢?”大家循聲望去,原來是陶西。

    班小鬆不知怎麽的,突然有點兒羞愧,低下頭嘟噥道:“教練。”

    陶西卻走上來給了他胸口一拳:“你這個隊長,這一次幹得漂亮!這才是運動員的體育精神,不怕困難,積極麵對!”

    班小鬆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是尹柯給我出的主意。”

    陶西拍了拍尹柯的肩膀:“不愧是小熊隊的大腦。”又轉身對班小鬆的爸爸和媽媽說,“班爸爸,班媽媽,小熊隊是一個團隊,每一個人的事就是大家的事。班家麵館遇到了困難,讓我們一起想辦法!但是,小鬆轉學的事,以後我們不提了,好嗎?”

    班小鬆的爸爸和媽媽猛點頭:“我們也不同意他轉學的。陶老師,真的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們。”

    不用謝!”陶西揮了揮手,又恢複了一副痞相,“這麽高的顏值,就應該用來造福大眾嘛!”

    所有人哄堂大笑。陶西堅持付了賬,和隊員們一同從班家麵館裏出來,班小鬆送大家到公交站。在轉角處,一個女生突然出現在路燈下,怯怯地叫:“鄔童,你能過來一下嗎?我有句話想對你說。”

    鄔童看了看大家,過去了。其他人見怪不怪地繼續走。班小鬆對尹柯說:“又要拒絕一個了。每天拒絕那麽多表白的人,會不會遭雷劈?”

    你拒絕的也不少啊,也沒見你遭雷劈。”尹柯說。

    拜托,不劈鄔童也應該先劈你,哪兒輪得上我。”

    他們閑聊著,鄔童已經追了上來。班小鬆十分詫異:“這麽快?”

    明白幹脆地拒絕,才是對對方的尊重,曖昧拖拉隻會傷害對方。”鄔童淡淡地回答。

    尹柯譏諷:“看來你挺明白的嘛,為什麽當初對邢姍姍不一樣呢?還是說,你其實是喜歡邢姍姍的?”

    鄔童背著手左右看著街燈,不回答。

    見狀,班小鬆換了一個話題:“鄔童,你這個人什麽都好,就是把自己藏得太深了。你什麽都不說,別人怎麽猜得透你的心思?就像上一次,教練給我們上體育精神文化課,那麽好的機會,你還是什麽都不肯說。”

    鄔童反問:“你想讓我說什麽?”

    班小鬆和尹柯對視一眼,無奈地搖了搖頭。尹柯勸道:“鄔童,小鬆說的有道理,你試試說出來,也許會好很多。”

    鄔童說:“男人,說那麽多幹嗎?明天下午到甜點社來,我請你們吃我做的紅絲絨蛋糕。”

    你這就叫男人?!”班小鬆和尹柯在心裏默默地吐槽。

    第二天是星期一,小熊隊不訓練。放學後,班小鬆還是和尹柯去操場上練了一會兒:尹柯投球,班小鬆再擊回給尹柯。

    捕手是整個球隊裏最危險、最容易被誤傷的位置,所以他們的護具是最複雜的,頭盔、手套、護胸、護襠、護腿一樣都不能少。捕手的技術要點就是反本能,有人朝你揮棒,你不但不能躲,連眼睛都不能眨一下,這是對意識和魄力的雙重考驗,隻有經過大量的刻苦訓練才能達到不躲不閃的狀態。尹柯的兩道劍眉之下,明亮的眼睛從球出手後就沒有眨過,直到被班小鬆擊中的棒球呼嘯而來,他在最後一刻迎著球高高躍起,讓棒球穩穩地落在手套深處。

    班小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鄔童那邊應該差不多了,我們過去吧。”

    尹柯點頭,兩人一起將球具送回活動室,再到甜點社找鄔童。鄔童正在一群女生的包圍中,將他今天的成果紅絲絨蛋糕精心打包。女生們嘰嘰喳喳地對即將吃到蛋糕的人表示羨慕:“鄔童,你打包帶給誰吃啊?”“不會是哪個女生吧?”“誰會這麽有福氣?”

    班小鬆一步跨進門,大大咧咧地說:“你們不要羨慕、嫉妒、恨了,他是打包給我吃的。”女生們一起抬頭,包括正在操作台收拾東西的栗梓。班小鬆和栗梓對視了幾秒鍾,看到栗梓已經不生他的氣了,心裏的一塊大石頭頓時落了地。

    李珍瑪歎了口氣:“這年頭,帥哥們都相親相愛,沒我們女生什麽事了。”

    那當然。”班小鬆邊說邊摟住鄔童,“就跟你們說他是我的人。”

    滾!”鄔童一邊掙紮,一邊將手裏的野餐籃蓋上,遞給站在一旁微笑的尹柯。

    他們三個人在學校的小花園裏找了一處草地,將野餐籃放下,鄔童從裏麵拿出紅絲絨蛋糕,並給了班小鬆和尹柯一人一瓶芬達汽水。班小鬆狼吞虎咽地吃著紅絲絨蛋糕:“正好打球打餓了。味道真好!鄔童,你好賢惠哦!”

    鄔童喝了一口汽水,幽幽地說:“我做蛋糕是給我媽吃的。”

    哦,那你媽愛吃嗎?”尹柯喝著汽水,沒來得及阻攔班小鬆的這句話。

    鄔童回頭看了班小鬆一眼,又對皺著眉的尹柯微笑著搖了搖頭,說:“我媽在美國,我已經幾年沒見過她了。”

    幾年……”班小鬆的蛋糕卡在嗓子眼裏。他隱約覺得,自己即將觸碰到鄔童的內心。

    可鄔童又不說了,繼續喝汽水,喝了一會兒,說:“咱們別把這兒弄髒了,墊張報紙吧。”

    他從書包裏取出一遝報紙,遞給班小鬆,說:“知道了我媽,再認識一下我爸吧。”

    你爸……”班小鬆一頭霧水地看著報紙,直到鄔童為他指了指娛樂版新聞:“女明星鳳XX疑與鄔氏企業總裁共遊巴厘島。”

    呃,這就是你爸?”

    對。我現在了解他的近況,都是通過報紙娛樂版。好在,他的出場率還挺高的,雖然每次的女主角都不同。”鄔童的嘴角帶著一抹微笑,很難說是嘲諷或是難過。

    這一天,班小鬆終於知道了鄔童的故事。那還是在尹柯從銀鷹隊退出、和鄔童鬧翻之前的事:鄔童的母親在一個早上突然離家赴美,隻給鄔童留下了一個郵箱地址。她是以“遊學”的名義離開的,一開始還接鄔童的電話,後來說是學業太忙,連電話也不接了,隻願意通過郵件聯係。

    鄔童大惑不解,去找他父親問個究竟。他父親卻含糊其詞,隻說自己和鄔童的母親有了些不愉快的事情,可能她心情不好,需要出去散散心。鄔童與父親一向親密,他猜想母親可能遷怒於自己,過段時間氣消了應該就會回來了。

    可時間一天天過去,鄔童的母親再也沒有回來。不僅如此,和他父親有關的各種桃色新聞開始層出不窮,這時鄔童才反應過來:母親八成是發現了父親背叛的切實證據,才被氣走的!

    他和父親決裂了,從家裏搬了出來,一心一意地希望贏回母親的心。他每天給母親發郵件,學做母親最喜歡的甜點,拒絕來自父親的一切關心。那個隨身聽,是母親當初愛不釋手的東西,他帶在身邊,就像母親陪著自己一樣。

    沒想到你這麽慘。”聽完故事的班小鬆喃喃地說,“可我不明白,背叛你媽的是你爸,和你又沒關係,為什麽你媽連你也不理呢?”

    女人的心誰能搞得懂?也許,看到鄔童會讓她聯想到他爸吧。”尹柯歎了口氣。

    這太不公平了!”班小鬆憤憤地說。

    感情的事,哪有什麽公平不公平。”鄔童苦笑。

    草地上的少年們陷入了沉默。隨著成長,生活中的無奈之處似乎越來越多,似乎渾身是力氣但不知往哪兒使,被困在一個無形的大網裏。

    這個大網的名字,就叫作生活。

    東西吃完了,天也快黑了,該回去了。班小鬆率先站起來,拍著褲子上的草,問:“鄔童,之前你不是一直不肯說嘛,怎麽突然又肯說了?”

    鄔童笑了笑,走到離班小鬆一步遠的位置,和他臉對臉,問:“小鬆,你覺得這個距離舒服嗎?”

    班小鬆莫名其妙地點了點頭。

    鄔童又往前跨了一大步,問:“那現在呢?”

    現在,他和班小鬆隻要一方一伸脖子,兩人就會臉貼著臉。班小鬆本能地往後仰,警覺地問:“你要幹嗎?”

    鄔童後退幾步,說:“每個人心理上的安全距離是不一樣的。對你來說,可能是30厘米;對尹柯來說,可能是50厘米;對我來說,卻需要100厘米。隻有很熟悉的人,我才能允許他們進入離我30厘米以內的距離。”

    班小鬆知道,鄔童的這句話,說明自己已經進入了離他30厘米以內的距離,也就是能夠看見鄔童的心的距離。他覺得很感動,有一陣來自友誼的溫暖,一時竟然不知道說什麽才好,隻能笑了笑,轉身帶頭向草地邊緣走去。

    將報紙扔進垃圾箱之前,班小鬆最後瞥了一眼上麵那個和鄔童有八成像的中年男子——他的真心,又會在多遠之外呢?

    幾天之後的放學時分,一輛黑色奔馳車像滑入水中的鱷魚,無聲無息地停在長郡的校門口。從車裏下來的人是鄔童父親的秘書小王。

    王秘書走入長郡中學校園,片刻後回來了,身後多了兩個人——班小鬆和尹柯。班小鬆透過搖下的車窗,一眼就看出裏麵的人是前幾天報紙上的那個中年男子。尹柯也認出了對方,疑惑地說:“鄔叔叔!您是來找鄔童的嗎?他在跟教練練習蝴蝶球……”

    鄔童的父親麵帶微笑地打斷了他:“不,我是來找你們倆的。可以給我一個小時跟你們聊聊天嗎?”

    黑色奔馳車將班小鬆和尹柯帶往附近的一個高級飯店。在一個包廂裏,鄔童的父親開門見山地說:“鄔童的媽媽已經把你們發給她的郵件轉給我了。”

    給鄔童母親的郵件是班小鬆和尹柯商量著寫的。聽了鄔童的故事後,班小鬆還是覺得鄔童的母親這樣對待鄔童太不公平,就從鄔童好友的角度給他媽媽寫了一封郵件,請她回國看看鄔童,或者允許鄔童去美國探望她。

    轉給您了?”班小鬆十分意外地看著鄔童的父親,“哦,那她怎麽說?願意回來嗎?或者,同意鄔童去美國看她?”

    鄔童的父親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意味不明。他突然問班小鬆和尹柯:“你們很關心鄔童?”

    班小鬆和尹柯不約而同地點頭。

    鄔童的父親看了他們倆好一會兒,然後欣慰地點了點頭:“我相信你們,我也年輕過。”他轉身走到窗邊,看著窗外夕陽下的江景,邊思索邊慎重地說,“我和鄔童的媽媽,情形很複雜,一時半會兒無法讓你們了解。我和你們一樣,希望他們母子倆重逢的那一天能盡早到來,但是在時機成熟之前,不能操之過急,否則隻會造成不好的結果。”

    這話說得讓人雲裏霧裏的,班小鬆看了看尹柯,希望從尹柯那兒找到答案,可尹柯分明也是一頭霧水的樣子。

    鄔童的父親回過頭,看著他們倆,表情逐漸變得溫暖:“你們是鄔童最好的朋友,能答應我一個請求嗎?”

    什麽請求?”從鄔童的父親這樣的人嘴裏吐出“請求”兩個字,多少讓班小鬆和尹柯有些驚訝。

    陪著他,陪在他的身邊。鄔童這孩子,比他表麵上要脆弱得多。有一天,他會需要你們的,相信我!”鄔童的父親說到這裏,突然控製不住聲音的顫抖,又轉頭麵向窗外,過了好一會兒才接著說,“不耽誤你們的時間了,我讓小王送你們回去。”

    他們倆告辭之前,鄔童的父親突然叫住班小鬆:“聽說你們家最近銀行貸款出了點問題?”

    班小鬆奇怪地問:“您怎麽知道?是鄔童告訴您的?”

    鄔童的父親微笑著回答:“鄔童上一次和我說話,還是幾個月前,讓小王幫他寫教學計劃的時候了。”

    尹柯怎麽也想不通,鄔童父親的話到底有什麽深意。他能夠體會出這話裏蘊藏著痛苦,甚至恐懼,但他猜不透那痛苦和恐懼的源頭在哪兒。他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擔心這痛苦和恐懼一旦爆發,第一個波及的人就是鄔童。所以,他父親才會請求班小鬆和自己“陪在他身邊”。那麽,就陪著鄔童慢慢地等吧。不過,當班小鬆歡欣鼓舞地告訴他,銀行突然通過了班家麵館的貸款申請的時候,他倒是一點兒也不覺得意外。

    班小鬆興奮得一會兒一個三級跳,一會兒一個側空翻,聲音從操場中央遠遠地傳來:“這下我終於不用離開長郡了!你們知道我有多舍不得你們嗎?”

    尹柯和鄔童相視而笑,尹柯用手肘碰了一下鄔童,說:“回去謝謝你爸吧!”

    鄔童滿不在乎地回答:“用不著。他別的什麽都沒有,就是有錢。”說完,他用手做成喇叭狀衝班小鬆喊,“你舍不得的是我們,還是栗梓?”

    正在側空翻的班小鬆“嘩”地一下,從空中摔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