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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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奧托皇帝的行軍大帳裏聚集著很多貴族,大部分人的衣甲上都沾著未拭的血跡,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別人的。

    有幾個受傷的人坐在角落裏,渾身散發著難掩的頹敗氣息,壓抑的大帳裏滿是刺鼻的血腥味和此起彼伏的咳嗽聲,而血腥味最大的散發源,應該就是此刻正被幾個小侍從仔細擦洗的無頭屍體,當然其中還包括那顆盛殮在裝飾考究的木盒子裏的頭顱。

    奧托皇帝在兩個近侍的服侍下,換上一件輕巧華麗的細絨布長袍,滿臉的疲憊遮擋不住因為受到外界刺激,而神經質變紅的臉頰,但是上位者的氣場很好的掩蓋他的心理活動,舉手投足間每個細節都拿捏得恰到好處。

    一個臉上還長著雀斑的紅頭發小侍從,給皇帝倒滿一杯葡萄酒,奧托陛下端起一飲而盡,好像在用價值不菲的意大利葡萄酒解渴似的,幾滴殘酒順著嘴角流進領子裏,殷開一團紅色的痕跡,很像受傷流出的鮮血浸透衣服,皇帝把酒杯伸到小侍從麵前,示意他繼續給自己添酒。

    “陛下,您剛剛受傷,請少喝一點吧!”士瓦本大公爵找到說話的機會,在一旁勸解道。

    這種剛剛經曆敗仗的時候,一般都是由資格最老的公爵先開口,否則大家誰也不敢跳出來去觸皇帝陛下的眉頭,天知道會是拍對了馬屁還是摸錯了老虎屁股,尤其是在現在這種緊張的時刻。

    奧托皇帝舉著酒杯的手停在半空,手指把玩著杯子,像是在欣賞鍍金酒杯上金燦燦的反光一樣,嘴裏喃喃自言自語又像是對所有人說道:“這次我們一頭紮進敵人的陷阱裏,差點就全軍覆沒,我很生氣,負責偵查的斥候部隊全部補充進減員嚴重的前鋒兵團,讓他們戴罪立功。”

    皇帝把酒杯放在侍從舉過頭頂的盤子裏,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角繼續說道:“敵人可以如此輕易知道我們的行蹤並作出戰略部署,我們當中一定有內鬼,你們挖地三尺也要給我找出來,拔去這顆毒瘤!”

    皇帝指了指老公爵和巴伐利亞大公爵亨利,後者對陛下微微欠身行禮表示服從安排。

    陛下把掛在腰間的長劍解下,放在麵前的長桌上,地圖上精致的木質小騎士被震得東倒西歪,他用手扶著腰際,另一隻手托著下巴出神的看向大帳的一個角落,那個角落裏坐著的騎士,馬上像被火苗燙到一樣從座位上彈射起來,驚恐的望向四周,希望能找到和自己一起分擔陛下憤怒的戰友,可是在這個時候大家誰也不敢頂在風口浪尖,這種行為無異於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可能就是萬劫不複。

    “你漂亮地完成了任務,蘭迪子爵!”

    過了許久皇帝陛下才把眼神收回來,望向躲在人群最後麵的我,迎著陛下的目光眾人如潮水般向兩邊分開,配合的把角落裏滿頭大汗的我讓出來。

    我抬起頭看著奧托皇帝的眼睛,想要尋找一些可以作為依據的信息,可是那雙栗色的瞳孔像是望不到底的一彎秋水,除了將你活生生的吞噬,不會流露出凡人的任何感情。

    “陛下!……”

    說實話要是放在以前,我肯定有一大堆的廢話在等著接茬,可是當士瓦本大公爵確定被我斬首的人,是梅迪達伯爵以後,不僅狠狠指著我的鼻子,極沒涵養的把八輩祖宗罵了個遍,而且還冷冷的提醒,皇帝陛下一定不會輕饒我的,所以弄得我現在有點手足無措,大腦一直處於當機狀態,越是想在亂紛紛四處亂射的腦電波中理出些頭緒,卻越是連個小線頭都抓不住,最要命的是我到現在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裏做得不對。

    “梅迪達-拉-克雷森蒂伯爵,是號稱整個基督世界最優雅和受人尊敬的騎士,是無數渴望一步登天獲得榮耀的騎士崇拜的偶像,以及閨閣貴婦們朝思暮想的夢中情人,傳說他一生決鬥三百次從來沒有失敗過,即使當自己的兵力占有絕對優勢,隻要對手提出決鬥請求,他也一定會放棄進攻,選擇通過一對一的單挑來解決問題。”

    皇帝陛下頓了頓,一個侍從端著水盆經過大帳,水麵上浮著一層化不開的黑色血塊,像是淤在喉嚨裏的凝血。

    “我小時候就一直聽父輩們提起他,哪怕他現在是我們的敵人,也應該是最值得尊敬的那位,切下勇者的頭顱是受上帝譴責的行為。”

    “陛下,請寬恕我的無知,我確實沒有聽說過克雷森蒂伯爵的名號,當時軍情緊急,我是為製造敵軍的混亂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上帝作證,我從來沒想過要侮辱這樣一位為人傳誦的勇者的威名。”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飛速的在心裏盤算自己接下來的語言,士瓦本大公爵的態度,已經代表上層貴族對這件事情的看法,好基友教皇霓下又不在此地,麵對和我有些芥蒂的年輕皇帝,恐怕這次真的很難保證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奧托皇帝擺擺手,身後的小侍從伶俐的托著盤子走過來,那裏麵已經有盛滿倫巴第葡萄酒的鍍金酒杯散發出誘人的醇香,皇帝陛下拿起杯子小口嘬著,帳篷裏安靜的甚至能聽見葡萄酒撞擊杯壁的渾厚回響:

    “克雷森蒂伯爵在其他國家有很多表親和崇拜者,他們一旦知道事情的真相,肯定會來找你決鬥,我已經下令把他的屍體清洗幹淨,禮送回老克雷森蒂,鎧甲、兵器、戰馬、你都不能當做戰利品挽留,必須交還給他的家人,這麽做不是在挽救你的聲譽,而是在挽回德意誌的名望。

    “現在的問題是,我們原計劃要攻克布雷薩諾的叛軍後勤據點,切斷他們的補給線路,從而迫使敵人不戰自潰,但是現在不僅我們沒有取得勝利,還殺掉了克雷森蒂最器重的兒子,老瘋子一定會惱羞成怒,招降他的可能性已經失去了。”

    “我們麵臨的困境就是,敵人很可能會收縮兵力防守波河上的曼圖亞城堡,那裏是有名的天險,即使軍隊完整的時候,我也沒有把握能夠攻陷下那裏,現在又剛曆新敗,部隊休整和補充都需要時間,可是最新情報卻顯示閑不住的法蘭西人,聯合桀驁不馴的諾曼底騎士準備入侵下洛林,如果不盡快結束在意大利的戰爭,帝國在低地國家的利益就會受到損害,從而使弗蘭德斯到波美拉尼亞的封建主全部蠢蠢欲動,尋找一切可以蠶食德意誌肌體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