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十字軍東征(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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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還真把自己當成我爹了!

    心裏腹誹著,我索性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耍起無賴來:

    “我一切都聽您的,嶽父大人,奈梅亨永遠追隨弗蘭德的腳步,隻要您說話,我們便指哪打哪。”

    我誇張的動作惹得博杜安伯爵捋著胡子哈哈大笑,眼角的皺紋刻畫得更深了,他慢慢的合攏嘴,眼神深邃的盯著一個地方出神,似乎正在努力思考。

    我走到衝著陽麵的巨大落地窗前,撫著邊緣長滿苔蘚的石頭牆壁,下麵是豁然開朗的原野,近處熙熙攘攘喧嘩著的是根特的集市,來自各地的商人和鄉下出賣土特產的農民表情鮮活的討價還價,收過的麥田裏正在進行著新一輪的整地,為播種冬小麥做準備,很多人家都是男人們走在前麵,腰背幾乎彎成大蝦的形狀拉著破舊的木製犁耙,老人扶著犁壁保證方向,婦女和孩子跟在後麵點種,一家人分工明確,有條不紊的辛勤勞作著。

    “每個人都很喜歡這種祥和的美景,不是嗎?”

    博杜安伯爵不知道什麽時候,悄悄的站在我的背後,手中拿著兩個裝飾考究的金杯,將其中一個遞給我。

    “所以我們才分外珍惜來之不易的幸福,有時候為了捍衛生存的權力,愛好和平的人不得不放下犁耙拿起刀劍,上帝給了每個人生命,卻偏心的給予了不同的命運。”

    “在我看來奈梅亨的一切,是比生命還要重要的東西,瑟琳娜更是豁出命也要守護的掌上明珠,我必須負起領主和丈夫的職責。”

    我舉杯示意,仰頭一飲而盡,然後胡亂用袖子抹了抹嘴角,在說了肉麻的表忠心話語後,試探博杜安伯爵的口風。

    “嶽父大人,您有什麽好的製敵良策嗎?”

    美髯公繼續捋著引以為傲的長胡須,自得地腆起肚子,圓滾滾的像個充滿氣的籃球。

    據說伯爵年輕的時候是個聲名遠揚的英俊騎士,慕名而來挑戰的人悉數敗下陣來,多少貴族少女將他作為心儀的對象,苦苦相思而不得。

    子承父業之後,經過幾十年的不懈努力,弗蘭德在以前曆任伯爵篳路藍縷辛苦經營的基礎上,終於憑借著交通十字路口帶來的強大經濟實力,和讓人難以匹敵的軍事優勢迅速崛起,製霸萊茵河兩岸大大小小的公國伯國,形成可以和巴黎的卡佩王室,分庭抗禮的地方政權,也成為德意誌皇帝必須拉攏,保證後院安穩的地頭蛇,壓製著和卡佩王室關係親密的勃艮第斂氣吞聲的不敢輕舉妄動,可以說,它是蔭庇著洛林不會落入巴黎政權的保護傘,也是西法蘭克人阻止德意誌繼續西進的橋頭堡,戰略意義十分重要。

    很顯然現在再也看不到,博杜安伯爵年輕時的颯爽英姿了,仆從國的恭維和進取心的懶惰,同美酒美人一起消磨他堅定的意誌,軟化強勁的骨骼,鬆弛曾經健碩的肌肉,呈現在人們麵前的,是一個幾十年再沒有親臨戰場的老伯爵,躺在過去輝煌的功勞簿上,誇誇其談的吹噓自己曾幾何時的颯爽英姿中年男人。

    “說到主意,我倒是想起個好辦法。”

    博杜安伯爵神秘的眨下眼睛,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將酒杯添滿,比劃著麵前根本不存在的地圖說道。

    “現在重新集結兵馬,突襲諾曼底無異於癡人說夢,純粹是一場有來無回的豪賭,預防或阻止理查公爵可能的攻擊才是我們討論的重點,其實咱們都陷入一個思維上的怪圈,為什麽一定要出兵才能阻止諾曼底的攻擊?換個方式不行嗎?”

    我皺著眉思索著他後半句話的含義,心裏暗暗咒罵像擠牙膏一樣,賣關子不肯說清楚的博杜安伯爵,象征性的想了一會,便攤開雙手裝作不知所雲的問道:“我還是無法體會您高深莫測的計謀,請明示。”

    “既然打不過他,那就隻能搞亂他,少幾個敵人總是好的,給牆角裏摻點沙子,再堅固的城堡也有傾覆的那一天,誰知道敵人的敵人不會成為自己的朋友呢?”

    博杜安伯爵臉上全是壞壞的笑,如果再配上一把羽扇的話,活脫脫一個騙吃騙喝的狗頭軍師模樣:“奈梅亨不是俘虜很多諾曼底的領主嗎?把他們無條件都放掉以換取好感和美名,當然在離開的時候,必須要進行一番交談,有意無意的透露些不能示人的內幕,即使不能交朋友,至少也在諾曼底貌似堅固的鐵板上,敲下碎裂的先兆。”

    “您的意思是……”

    聽到這裏,我終於算是把握住他字裏行間的主旨,心領神會的點著頭:“這樣子好操作嗎?萬一弄巧成拙,隻會讓諾曼底君臣之間的信任關係更加牢不可破,無異於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美髯公拍拍肥碩的肚子,滿意的看著它顫顫巍巍的抖動,表情像極《阿凡提的故事》裏麵腦滿腸肥的巴依老爺,一副老子走過的路,比你過的橋都多的得意神情,玩味的挑了挑眉毛對我說道:

    “親愛的女婿,你不要擔心,難道忘記家有一老如有一寶的民諺嗎?這裏還坐著一個比你見多識廣的老狐狸呢。”

    有人出頭自然再好不過,我立刻在臉上堆滿諂媚和感激,肌肉繃得連自己都覺得有些過,語氣無比真誠的對自己的嶽父說道:“嶽父大人,實在是太感謝您了,果然薑還是老的辣,縱使諾曼底公爵還有什麽上天入地的彎彎繞,也很難在您敏銳的洞察力和豐富的閱曆麵前占到什麽便宜,上帝保佑弗蘭德!”

    博杜安伯爵對我的恭維欣然領之,然後站起來扶著胡桃木製作的高大椅背,整個人瞬間有種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嚴,果然不怒自威的氣質是需要歲月養成的:

    “咱們必須兩手準備,既要防止被諾曼人欺騙,又要抓住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將覬覦很久的肥肉吃到嘴裏。”

    “我已經召集弗蘭德騎士,他們將在隨後的行動中聽從你的指揮,從正麵攻擊弗裏斯蘭的重要據點烏德勒支,而我的長子威廉,則會率領艦隊出其不意的打擊敵人毫無防備的後方,像一把鐵鉗鋒利的兩端,夾斷弗裏斯蘭人的脖子!”

    老家夥原來早就算計好了,明明是我辛辛苦苦反敗為勝贏得的機會,現在倒成弗蘭德攫取利益的跳板,也罷,誰叫奈梅亨現在實力不濟,不得已在人家的羽翼之下混飯吃呢?隻要主人吃飽了,我們這些打雜的小弟多少能撈到些零七雜八的殘羹冷炙,況且他最愛的小女兒已經成為奈梅亨的主母,博杜安伯爵的吃相應該不會太難看,多少能留下點實實在在的東西,土地亦或是金幣。

    但我真正需要的,是一個可以自由貿易的出海口,後世航運繁忙的尼德蘭地區早就在計劃之中,這裏生活著的碌碌民眾,正是日後馳騁汪洋海上馬車夫的直係祖先!

    “一切如您所願,大人,奈梅亨甘願衝鋒在前。”

    我用右手按住胸膛,行了個正式的禮節,表示奈梅亨默認伯爵大人的計劃,願意做那個吃力不討好的正麵進攻者。

    “不過烏德勒支同時也是主教大人的駐蹕所在,一旦他出來幹涉,我們恐怕擔不起攻擊聖所的罪名。”

    一想到那些打著上帝旗號招搖撞騙的主教神父們,我便一個頭兩個大的拿他們毫無辦法,神棍自古以來便是極難招惹的人物,更何況是基督至上的中世紀,吃他們這套裝神弄鬼把戲的大有人在。

    “無妨!”

    博杜安伯爵胸有成竹的擺擺手:“別忘了驚魂未定的蓋尤利烏斯主教大人,還需要壓驚的祭品呢,對他有救命之恩的你現在說什麽都會被無條件的批準,要好好利用啊,我親愛的女婿……”

    “嗬嗬……”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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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沃德裏赫姆會合奈梅亨的步兵後,軍隊的人數勉強達到可觀的程度,至少那些裝備著華麗鎧甲的弗蘭德騎士以及他們的侍從騎兵,看起來浩浩蕩蕩的卷起塵土,所經之處就像鬧過蝗災,上到金銀細軟下至針頭線腦,隻要沒爛到變質的玩意,他們全都來者不拒的搜羅到馱東西的駑馬上,壓得可憐的畜生日甚一日的抬不起頭,羨慕的盯著經過自己身邊的同類,悲哀的打著響鼻。

    實在搞不明白這些趾高氣昂,臉上寫滿對旁人不屑和自視甚高的貴族騎士,怎麽可能在細細吩咐自己的侍從,像篦子一樣梳理破舊農戶搖搖欲墜窩棚的每個角落後,繼續回過神來加入到上帝戰士的神聖性,和重申自己嚴格遵守鋤強扶弱騎士準則的討論中,卷袖子擼胳膊的模樣簡直就是一群武裝暴徒。

    不過這群人也並非一無是處,至少他們在組織軍隊方麵個個都是行家裏手,不僅約束著騎兵保持嚴謹的陣型,絕對不放過任何一次洗劫村莊的機會,而且將抓來的成年男人補充進遠征的預備隊,衝在最前麵負責試探敵人的實力和充當消耗的炮灰,每次損失之後隨即又有新的人手被補充進來。

    依靠著無限暴兵的玩賴打法,我們的軍隊烏泱泱逐漸推進到烏德勒支城南五十裏的萊克河邊,身後是一片焦土赤野,騎士們興奮的大聲喧嘩,憧憬即將到來的痛快洗劫,烏德勒支相比於那些破破爛爛的小農莊,可是個富得流油的大城市。

    看著越靠近烏德勒支,越像點了屁股的鞭炮一樣坐不住的弗蘭德騎士,我的心裏卻默默無聲的在流血,要知道按照多方勢力的默許,弗裏斯蘭的大部分將成為奈梅亨的領土,那些河汊縱橫土地肥沃的鄉村和上麵商賈雲集的市鎮,會源源不斷的將財富輸送到伯國的心髒。

    可是現在為報償出工出力的弗蘭德人,不得不忍痛做出一些讓步,特別是看到他們宰殺羊羔似的隨意處置抓來的百姓,我終於體會到安史之亂後,默許幫助收複洛陽的回紇騎兵,將整座城市搬運一空唐朝人的黯淡心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