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引而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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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群該死的異教徒,分明就是想要曬死我們,像個烏龜一樣縮在城堡裏不肯露麵,真不知道那些如同虎狼神鬼的傳說是從哪裏來的。”

    公牛將鎖子甲搭在肩上,翻起內衣露出整個肚皮扇著風乘涼,熱得滿頭大汗,卻仍舊不停嘴的對我說道:“不是跟您吹牛,伯爵大人,這樣的敵人在戰場上我一個人能打死一打,連口大氣都不帶喘的,但他們這樣躲起來耗著,實在是讓人煩躁!”

    科勒不動聲色的對我聳聳肩,對於公牛的自大他早就習以為常,反正每次總要自己來收拾他留下的爛攤子,還能說些什麽呢?

    科勒走到公牛身邊,開玩笑的拍了拍他有些下垂的肚子,一臉質疑的說道:“我十分相信你的能力絕對能掐死十個薩拉森人,但恐怕在抓住他們之前,你自己早就被累死了,這層肥膘不亞於再披上一身頂重的盔甲,保護的還真周全啊,男爵。”

    公牛狠狠的瞅著科勒,卻沒能說一句反駁的話,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嘴皮子功夫根本比不上對方,而且在戰場上還要拜托人家照顧,隻能啞巴吃黃連的閉口不言,坐在一邊拿杯子裏的葡萄酒出氣。

    我從侍從捧著的盒子裏搓起一杯冰塊,隨手拿起一塊丟進嘴裏咀嚼著,享受來之不易的清涼,直到這種冰爽的氣息蔓延到身上的每一根毛細血管,才款款的說道:

    “話說回來敵人確實比較有耐心,這就好像最狡猾的狐狸和最優秀的獵手之間在較勁,誰先主動誰就讓對方瞅出了破綻,不過就現在的形勢來看,還搞不清楚到底誰才是狐狸,誰才是守株待兔的獵手。”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時間拖得越久,對我們來說就越不利,他們在利用氣候消磨我們的戰鬥力,尋找決戰的時機,無論野戰還是守城都有十足的把握,反觀我們取勝的希望隨著時間一點點流失,給敵人足夠的時間調兵遣將。”

    “這種幹燥的氣候,正適合薩拉森人的駱駝騎兵作戰,我們要時刻防備著敵人趁機發起的攻擊。”

    科勒眯眼盯著城堡的方向,若有所思的喝光杯子裏的冰鎮葡萄酒:“我懷疑按兵不動很有可能是緩兵之計。”

    我讚同的點點頭,但是又無奈的聳聳肩:“我們都是皇帝陛下的棋子,他現在穩坐中軍帳的布置一盤大大的棋局,我們也沒有辦法自己決定出戰的時機,能做的唯有時刻保持警惕。”

    科勒放下杯子,轉過臉看了看緊挨著奈梅亨紮下營盤的諾曼底營地,像是拉家常似的隨意說了一句:“怎麽許久都沒有見到諾曼底公爵大人出現了,難道他的營帳裏有什麽絕妙的避暑妙招不成?”

    聽到這句話我才恍然發現,那個像謎一樣令人搞不懂的理查公爵,確實很長時間都沒出現了,就連假小子似的閑不住的吉安娜公主也再沒有出來過,一開始自己還以為她在父親的教育下變得懂事了,現在看來好像事情並沒有那麽簡單。

    諾曼底人要麽也被日複一日的枯燥圍城,折騰的沒出門閑逛的興致,要麽就在暗地裏鼓搗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後者的可能性很大。

    圍城的第五天……

    也就是4月23日……

    這天的清晨同以往一樣沒什麽特別,太陽仍舊高高的從半空中俯瞰著自己統治的大地,變本加厲的施展熱浪淫威讓芸芸眾生屈服。

    我坐在帳篷門口,享受著清晨難得的微風吹拂胸膛,盤子裏的大麥粥已經不那麽燙嘴了,但上麵漂著的不明黑色顆粒仍舊讓我提不起什麽食欲,隻能將它隨手遞給身邊的侍從,專心致誌的咀嚼硬得跟鐵條似的牛肉幹。

    “大人您快看!”

    就在我剛要就著葡萄酒,把咬開的牛肉送下去的時候,侍從驚恐的打翻手中端著的葡萄酒壺,紅色的液體灑了我一身。

    “大膽!”

    羅洛見狀衝上來一腳踹倒毛手毛腳的小侍從,拿著幹淨的方巾給我擦拭昂貴絲綢內衣上的汙漬,但是我卻驚訝的站起身,盯著侍從手指的方向張大了嘴巴。

    在我們右側的地平線上出現漫天的黃塵,似乎有大股人馬通過的跡象,可是斥候並沒有發回情報預警,也不排除是天氣太熱幻化出海市蜃樓的可能。

    “馬上派人去通報漢諾威伯爵,讓他上報皇帝陛下。”

    我顧不得換上幹淨的內衣,抓起一邊的鎖子甲自己胡亂穿戴起來,因為被敵人偷襲怕了,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發布了一連串命令:

    “讓士兵們都警覺起來,放下拒馬擰緊弓弦,長矛兵在前重步兵在後,弓箭手保持射擊姿勢,騎士上馬隨時待命,順便再通知隔壁的諾曼底公爵這個消息,我們需要盟友的協助來保護側翼。”

    隨著我的命令,整個奈梅亨軍營都行動起來,周圍的士瓦本軍營看到我們這邊的騷動,也都不明就裏的張望,然後稀裏糊塗的跟著忙活,像是會傳染似的蔓延開來。

    在麵向可能出現敵人的這一側,德意誌的軍營全都緊張起來,因為漫天的黃塵已經證明我的猜測,確實有大股身份未明的人員正在接近。

    “終於來了嗎?”

    我接過侍從遞來的韁繩一躍而上,騎在馬背盯著越來越近的滾滾黃塵,自言自語道。

    等到騎馬的敵人出現在目之所及地方的時候,我們才終於確定他們的身份,士兵們也開始慶幸自己早有準備。

    白色的頭巾和白底紅新月的戰旗表示,這群鞍馬嫻熟的騎士,是來自於西西裏埃米爾國的薩拉森人,他們傳承自宗主國科爾多瓦的倭馬亞王朝尊崇白色的習俗,用來同統治埃及和利比亞的法蒂瑪王朝的綠色,以及統治中東和兩河的阿拔斯王朝的黑色相區別,坐下混血的阿拉伯馬,更是具有不同於歐洲馬的神俊,又兼有歐洲馬的健碩,手中閃亮的彎刀反射著太陽刺目的光芒。

    隨著從皇帝行營發出的第一個命令,所有的弓箭手都取出箭矢引弓待發,時刻準備提醒這些不請自來的騎士,應該保持的安全距離,薩拉森人似乎早就料到德意誌軍營的防守嚴密,隻是催著戰馬遠遠的圍著營地轉圈,並沒有想要發動進攻的意思,揚起的風沙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更加迷離。

    “他們難道隻是在城裏憋得久,騎馬出來透透氣散散步的嗎?”

    科勒眯著眼睛瞄準一馬當先走在前頭的敵人騎士,腰杆挺得筆直,一動不動的像是尊大理石雕塑,但是沒多久他便鬆開拉滿的弓弦。

    “該死!敵人很狡猾,故意遊走在弓箭的射程之外,我根本沒辦法鎖定目標。”

    公牛走上來拍拍他的肩膀,將嘴裏嚼著的草棍吐在地上,拿起自己的戰斧躍躍欲試的請示:“大人,要不我帶幾個人騎馬上前看看?這麽近的距離,我保證能一斧子幹掉好幾個。”

    說著,他擎著斧子在我麵前晃了晃,像是在展示自己對武器遊刃有餘的掌控,對著空氣狠狠劈兩下。

    “你就不怕他們引你們到埋伏圈,利用熟悉地形的優勢幹掉你們這幾隻小可憐蟲?”科勒翻了個白眼,將弓箭挎在背上,故意刺激公牛。

    我手搭涼棚看了看敵人的數量,很是同意科勒的看法:“敵人的大軍肯定正埋伏在什麽地方,等著咱們傻呼呼的送上門,要我看不僅麵前的敵人是誘餌,就連城堡裏也許都沒有多少薩拉森人,他們耐心潛伏許久,也許就在等待這個時機。”

    “那我們怎麽辦,大人?”公牛見自己沒有出擊的機會,悻悻的問道。

    “等在這裏!”

    我背著手重新回到自己的帳篷,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已經不那麽冰涼的葡萄酒解渴:

    “如果敵人貿然攻擊咱們的營地,相信我,那同樣也會是死路一條,咱們的勝算更大。”

    營地外圍的薩拉森人騎士,就像一群圍著散發香味的肥肉打轉的蒼蠅,若即若離的挨著食物盤旋,等待著落下來叮一口的機會。

    在我們麵前,有大概一千名騎著高頭大馬的異教徒,他們每個人手中擎著的長矛尖端,都飛揚著一麵三角形的新月角旗,遠遠望去仿佛奈梅亨城下隨風飄揚的蘆葦花。

    “他們不會就這樣一直圍著咱們轉圈,然後直到被太陽曬成烤魚幹?”

    公牛躲在帳篷的陰涼底下,一邊鬆著鎖子甲緊箍脖子的領口,一邊大口的灌著冰鎮葡萄酒,來刺激自己被高溫折騰的昏昏欲睡的神經保持亢奮,他躍躍欲試的不想錯過親手宰殺異教徒的機會。

    “讓我幹吧,大人!這一千個包著頭巾的腦袋還不夠我塞牙縫的。”

    科勒站在公牛身後,用他神射手職業病似的習慣眯眼,盯著遠處倏忽聚在一起奔馳,看著又如遇到障礙的鳥群般散開的薩拉森騎士,好像這樣能讓自己看得更加清楚,隻見他下意識的撥弄手中拎著的弓弦,發出的噪聲惹得公牛煩躁不安,這才慢悠悠的說道:

    “看他們的裝備,敵人都是些介於重騎兵和輕騎兵之間的騎士,有裝甲、有速度、衝鋒起來同樣夠咱們輕裝薄甲的步兵喝一壺。”

    “這是釣魚的香餌!”

    我把酒杯放在桌子上,從帳篷裏麵走到門口,很肯定的拍著科勒的肩膀:

    “大熱天的我不相信敵人有那麽好的興致,將自己套在鐵甲裏烤得像隻乳豬,隻是為了到對手的營地前麵耀武揚威,如果真這樣的話未免太惡趣味了點,對方的指揮官必定是個變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