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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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顛簸中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仿佛老式電視機裏沒信號時飄著的黑白雪花,物化不出任何能夠提醒方位的標誌,疾風從耳邊掃過,刀子般割著皮肉,火辣辣的像是流了血似的疼。

    但此刻的我除了逃命的念頭之外,早就喪失其他感覺,肚子裏翻滾著隔夜的食物,不自覺的順著嘴角往外淌,隨手解下可能造成腦震蕩的頭盔,丟掉長劍釘頭錘之類負重過多的武器,我伏在馬背上,好不容易第一個繞出了山腳!

    乖乖!我用大腦極速過濾許多詞匯,發現它們都無法明確表達,此刻自己心肌梗塞的狀態,不得不換個簡單的讚歎語。

    戰馬依舊玩命的奔馳,從它舌頭甩著白色口水的樣子分析,估計跑驚了,一旦停下來必死無疑。

    顛簸中剛剛模糊的焦距重新對準,麵前出現的場景比身後的追兵更讓我震撼,確切的說是心情跌進穀底,上吊自殺的心思都有,想到傷心處跑著跑著就淚奔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許就在我率軍轉到山背後的功夫,皇帝陛下又派出兩支人數可觀的步兵方陣,從他們的裝備和旗幟看,應該都屬於巴伐利亞的戰鬥序列,使得在山坡這麵的戰場上,德意誌的士兵數量取得壓倒性的優勢,更何況通過公牛他們的奮力廝殺,奈梅亨在付出極大傷亡的情況下,已經站穩腳跟並展開局部反擊。

    想必皇帝陛下有點不耐煩,要盡快結束這邊冗長的拉鋸戰,將注意力重新投入到攻城上,巨大的樓車和投石機業已裝配完畢,投下令人恐怖的影子,被士兵推著往城牆緩慢移動。

    以上這些統統不是現實,是我根據此刻眼前硝煙四起的狼藉戰場得出的推測,巴伐利亞士兵有相當一部分加入山坡上的戰鬥,並且追著敵人屁股佯攻,極大的緩解公牛他們的壓力,但落在後麵的士兵發現大本營的異常,一下子進退兩難的站在那裏無所適從,仿佛被前狼後虎堵在獨木橋上,士氣瀕臨崩潰的邊緣。

    推著攻城器械前進的士兵也被嚇破膽,抱著頭四散奔逃,指揮官騎著馬,比他們跑得更快,德意誌營地的後麵,沙暴似的泛起漫天黃塵,鋪天蓋地的薩拉森騎士像他們的祖先一樣,從雲山霧罩中露出殺氣崢嶸的麵孔,所有人都騎著神駿的高頭大馬,揮舞著大馬士革精鋼打造的嗜血彎刀,緊致細密的魚鱗甲保護住每一處可能受傷的地方,每個騎士都打著不同顏色的新月旗,象征著自己出身的家族和部落。

    同他們並肩作戰的,還有駕馭著駱駝的黑人奴隸兵,他們黝黑的肌膚罩在白色的長袍底下,平添一分詭異,光是造型就足夠沒見過世麵的膽小鬼,嚇得尿褲子了。

    事實也正是如此,意大利的仆從軍首先崩潰,慌不擇路的逃命,大部分騎士還沒來得及拿起長矛,沒頭蒼蠅一樣帶著同樣驚慌的侍從尋找自己的封君,步兵們失去了指揮官,要麽跪在地上祈禱上帝顯靈,要麽丟掉武器跟著意大利人一起逃跑,要麽三三倆倆的追著策馬而過的騎士老爺求得保護。

    總而言之,在敵人騎士接近營地的時候,隻有薩克森和法蘭克尼亞鬆鬆散散的組成方陣,前排的士兵豎起長矛,徒勞的閉上眼睛等死。

    “諾曼底人呢?”

    我望著他們人去屋空的營地,氣得破口大罵:“你們這群混蛋去哪裏啦,害苦老子了!”

    “怎麽辦?

    看著眼前兵荒馬亂,不時有人慘叫著被群毆致死的混戰場麵,我的腦袋裏就好像被人丟進了一顆重磅炸彈,火光迸裂的瞬間,漿子混著亂七八糟的東西攪成一鍋稀粥,唯一殘存的理智告訴自己,這種時候學潰兵慌不擇路的逃走,會沒有任何存活性,至少也應該拉點墊背的,省得被敵人抓到,連個能出賣的人都沒有,想給太君翻身帶路都不可能,搞不好不受重視當成小雜兵給弄死。

    簡單的整理下思路,我把韁繩在手中死死繞兩圈,屁股穩穩的端坐馬鞍,事實上身邊逃走的士兵,精神混亂像沒長眼睛一樣不停撞著戰馬,倒地短暫蒙圈之後站起來繼續抱著腦袋尖叫,仿佛已經失去最起碼的精神控製能力,讓我很是擔心胯下這匹剛剛跑到要吐血的畜生,還能不能承受新一輪的衝鋒,這亂紛紛的時候不偏不倚的摔下去,可不是鬧著玩的,輕則頭破血流,重則小命玩完,爬不起來隻有被亂腳踩成肉泥的淒慘下場,收屍都找不到塊完整的肉。

    現在的情況下哪裏最安全?作為整個德意誌軍團的核心,皇帝陛下身邊,肯定是最為固若金湯滴水不漏的所在,雖說樹大招風,薩克森和法蘭克尼亞的陣地,正遭受敵人騎兵的正麵攻擊,但我覺得情況危急時呆在皇帝身邊,逃跑什麽的必然毫無壓力,那些膀大腰圓的近侍們絕對會拚命護主。

    拿定主意,我在馬背上立起來觀察戰場形勢,皇帝陛下的帥旗仍舊堅挺的佇立在陣地上,薩拉森人的騎兵已經像一顆楔進木板的釘子,鋒利的撕開薩克森和法蘭克尼亞步兵組成的聯合陣地,肆無忌憚的揮舞著鋼刀屠宰眼前出現的一切生物。

    但是身負家國命運的德意誌士兵們,在為榮譽和信仰而戰的騎士率領下,兀自呐喊著力戰不退,不停有騎士飛蛾撲火的衝進薩拉森人中間,徒勞的掙紮在異教徒的刀劍之下,他們的這種冒險行為像是一個信號,召喚著越來越多的騎士加入到送死的行列之中。

    這些從小發誓效忠基督的武士,多年渴望著能有機會在世人麵前展示自己取義成仁的決心,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對他們來說重要的是人們,因此再提起他們出身的家族時語氣中的謙卑和敬仰,還有被吟遊詩人們改編過朗朗上口傳唱的歌謠,激勵著一代又一代的年輕騎士,團結在基督的旗幟下,去做一些比跟鄰居為幾頭牛掐架更有意義的事情。

    重新催動戰馬,這匹戰前才剛剛被漢諾威伯爵贈與我的高大北歐純血戰馬還沒緩過氣來,在它成長的北方冰原上,天生的偉岸身材和絕塵速度,讓其根本沒有什麽天敵,也用不著死命的狂奔,所以在耐力上有些吃不消,再加上眼前從未經曆過的兩足動物大廝殺,弄得它有點發蒙,顛半天才勉強找回狀態,甩開的四蹄有了速度。

    逆水行舟舉步維艱的感覺,讓我想起多年前聽過的一個關於夫妻倆打電話,丈夫逆行被堵在高架上的笑話。

    在到處都是沒頭蒼蠅一樣亂撞士兵的戰場上,還要時刻注意不知道哪個嚇尿褲子的傻蛋,胡亂發射的箭矢不會命中自己,神經繃到一定程度,緊張感不亞於揣著巨款在鬧市區閑逛,不分敵我的瞅誰都心裏犯嘀咕。

    正在我像驚弓之鳥似的,使勁踢著馬肚催它快跑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片震耳欲聾的整齊馬蹄聲,在這種時候還能保持完整建製,萬軍叢中如入無人之境的用腳趾蓋想都知道來者不善,絕對的薩拉森騎士無疑。

    “乖乖!以後再也不違反交通規則逆行了,不就是反跑一下嗎,至於這麽明顯嗎?”

    瞬間腦門上湧出細密的汗珠,我戰戰兢兢的咽口吐沫,隻恨爹媽沒給自己生出一對翅膀,不能立刻離開險境。

    “奶奶的!越來越近了……”

    聲音顫抖的連自己都控製不住,我將身體扭曲的蜷縮在馬背上,竭力不想讓它抖得像篩糠一樣,可惜事與願違,身後的追兵已經近到咫尺,揚起的風塵使我咳嗽不止。

    我忽然感到肩膀一沉,那感覺就像獨自一人在喪屍圍城時,身後莫名出現的手掌般驚悚,嚇得我差點從馬背上摔下來。

    “死定了!”

    這樣想著,我微微的側過臉,果然發現一柄鋒利的矛尖從肩膀上伸出來,深深的血槽被保養得很好,泛著常年浸淫鮮血的猙獰光澤,也讓我的腿肚子頓時轉筋,抽得自己生疼。

    長矛的主人不緊不慢的騎馬趕上我,他沉重的鎧甲隨著馬背顛簸起伏發出的細小聲音,在戰場嘈雜的噪聲中格外清晰,從粗重的呼吸我分辨出此人必是個五大三粗的壯漢,包著頭巾大胡子拉碴,沒準還有點不良取向。

    知道欲哭無淚的感覺嗎?我在心裏自問自答,直教人想要撞牆!

    想到這,我索性死死地閉上眼睛等待命運……

    “大人!”

    一個不熟悉還帶點城鄉結合部口音的聲音鑽進耳朵。

    誒?難道薩拉森人為多抓點俘虜,還在戰前專門培訓敵方語言?我有點難以置信的睜開一隻眼睛看過去,這才如釋重負的出了長長一口氣。

    來者盾牌上妖豔的紅底黃獅紋章,打消我的顧慮,這圖案就算是不學無術如我,也能辨認出來,後來的三獅軍團英格蘭,在此基礎上為區別又加上一頭獅子,妥妥的諾曼底重騎兵無疑!

    激動得我喉嚨一緊差點哭出聲:“你們咋才來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