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北方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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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我真正站在維爾拉岑唯一的一座城堡麵前時,開拓新事業的激情徹底熄滅,仿佛被人潑了兜頭一瓢冷水。

    怎麽說呢……

    我以為自己見識過像科爾倫那樣,破敗的鄉間木頭城寨以後,應該不會對如此簡陋的城堡少見多怪,但這座建立在諾伊施塔特的城堡,仍舊震撼了我自以為是的認知。

    這裏據說曾經是一處丹麥海盜的營寨,繁榮時居住著上百人,在幾十年前奧托大帝在同丹麥人作戰的時候被攻占,邊境線推向北麵,城堡便成為前哨堡壘,由皇室的直屬封臣守衛。

    不過維爾拉岑距離丹麥太近,海盜們不時光顧,就連出海偏了航向都能順道走一遭,城堡裏薄弱的防守力量根本無法抵擋窮凶極惡的海盜,士兵逃跑,領主被吊死,這裏變成再無人問津的荒地。

    城堡粗獷的北歐風格木頭圍牆毫無吐槽點,但它年久失修從埋進土裏的根部爛掉就太過分了吧,圍欄之間的縫隙大得足夠一頭公牛鑽進去,更何況全副武裝的敵人!

    主塔樓早就被入侵的丹麥人摧毀,滿地半腐爛的木樁殘骸,可以說明這一事實,院子裏狼藉不堪雜草叢生,破爛四處亂扔,作為一座常年無人居住的城堡尚可理解,最為可惡的是倒塌的房間中間,赫然橫陳著一泡被風幹的糞便!簡直欺人太甚!

    “這叫人怎麽住啊?連奈梅亨最破的民居都不如!”

    公牛脾氣直,毫不掩飾自己的憤怒,扯著嗓子吼道:“皇帝陛下這麽做明顯是故意的,這裏根本沒法立即投入使用,不是等著看我們的笑話嗎?”

    我也氣得夠嗆,不過作為領主必須在士兵們麵前保持一定的涵養和風度,雖然這個時代大部分領主貴族素質極差,摳鼻挖耳流口水,形象談吐跟後世的街頭小混混差不多,但我立誌要做個有風度的貴族。

    所以我眯著眼睛強憋著怒火,坐地上打滾罵街不是自己的風格:“不要抱怨了,我還要感謝皇帝陛下,給了自己這麽好的機會呢,要是沒有維爾拉岑這個支點,我得忙活多久才能撬動整個北方的貿易傾斜?都說人多力量大,況且咱們的物資準備充足,今天就地宿營,從明天開始咱們就著手修葺城堡,在天氣徹底變冷之前,好歹先給自己建一處能夠過冬的地方。”

    公牛看著樂觀的領主大人,撇撇嘴不再吱聲,起身去招呼士兵準備宿營了。

    這次出征科勒不在身邊,公牛承擔了他的日常工作,成為整支部隊的總參謀長,負責物資調度、行軍安排、政令的上傳下達和安營紮寨等等雞毛蒜皮的小事,弄得平時性格大大咧咧的莽漢子快要抓狂,光是算計物資的分配,就足夠連十個數都掰扯不清的公牛忙到頭大,跟書記員核對賬目更是要了他的老命。

    我目睹公牛上躥下跳暴走的狼狽模樣,歡喜他不易察覺的進步,這塊榆木疙瘩終於有老木逢春的跡象,閑暇時也知道找書記員認幾個字學學算術,或是耐心的聽我扯天說地,豐富自己的閱曆和知識,作為跟隨我資曆最老的嫡係,公牛將來必然要委以重任,僅是停留在急先鋒的角色肯定不行,既然他自己不想著進步,求才心切的領主大人我也隻能揠苗助長了。

    這一宿成為生命中最難熬的一個夜晚,連連噩夢無數次的將我驚醒,總感覺有什麽東西在黑暗處窺測,隻有看到衛兵在夜色中站崗放哨灼灼發亮的眼睛才能安然睡下,天色剛剛透出些微光,我就帶著腫起來的黑眼圈起床穿戴,抻著酸疼的老腰準備迎接新的黎明。

    瓦朗吉亞衛隊的士兵們,今天的主要工作是砍伐木材修補圍牆,拉文納長槍兵負責外圍警戒,防止被其他敵對勢力偷襲,斥候撒出十裏之外,但凡有些風吹草動,我便能早早的得到消息著手布置防守。

    我在侍從們的拱衛下,站在城堡正對的海岸邊上,盯著波濤不息的潮起潮落,幻想自己是東臨碣石以觀滄海的曹操,浩然之氣沛然於胸,一層洶湧的浪頭撲在黑黢黢的巨岩上,碎成白花花的水珠,讓矯情傷感的我不由得想起某些深埋心底的青春往事。

    這些毫無怨言向著岩石奉獻生命的浪花,多像心甘情願撲火的飛蛾啊,而自己坎坷的情路也是同樣的可笑,毫無道理卻又不動聲色的吞噬整個大腦,然後隨著血液充遍全身,滲透進每個細胞。

    那個劍眉微蹙的英武女騎士,那個即使身處潮濕陰暗的牢房,也執拗著絕不低頭的女貴族,那個被敵人殘忍的剝掉後背皮膚,仍舊堅強選擇站立的女孩子,一次又一次將自己狠狠地刻進我的心房,在舊有結痂的傷疤上,重新寫下難以忘卻的情懷。

    雖然自己現在有了合法的妻子,而且過著還算幸福的生活,但每每想起那個不願提起名字的人,心底依然會泛起波瀾,想象著無數個如果,如果不是這些陰差陽錯的擦肩而過,她會不會亭亭玉立在不遠處,臉上正掛著溫暖的微笑?

    海鷗不解風情的鳴叫將我的思緒拉回現實,天邊一團烏雲躲在海天相接的邊緣,有些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從海麵裹挾著潮濕的水珠呼嘯而來的風,順著領口灌進脖子,激得人不禁汗毛倒豎,天氣已經很涼了。

    從奈梅亨直到丹麥這一帶的氣候大體相同,遠沒有隔海相望的斯堪的納維亞那麽寒冷,雖然夏天同樣短暫,但冬季氣候還算溫和,降水主要集中在秋冬季,尤其是海邊,入夜後從地麵泛起的陰冷之氣,能把人生生的從床上逼起來,就好像一枚極細極細的尖針,隱隱的鑽著骨頭疼。

    我裹緊了身上昂貴的裘皮大氅,這是前一陣波列斯瓦夫托人千裏迢迢捎來的禮物,算是作為救命之恩的感謝,關於以前提到過的合作,他未有隻言片語,不過明白人之間此處無聲勝有聲的心領神會,代替了蒼白無力的口頭承諾和書麵契約,他也不想被人拿住把柄,索性來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該合作時合作,轉過臉來陌路而已。

    “心思太多了。”鼻子輕哼一聲,搖搖頭給僅見過一麵的波蘭大王子下結論,但凡心思縝密之人均無善終,所謂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當年呼風喚雨的璉二奶奶也隻混了個淒淒慘慘戚戚。

    “今天恐怕很難把木柵立上了,通知公牛讓瓦朗吉亞衛隊把手頭的木材運回來就好。”我探頭瞅了瞅越來越近的烏雲,它在空中不斷翻騰鼓噪著,吞噬一朵又一朵的雲彩之後變得愈發龐大,看來這場預想中的綿綿冬雨,將演變成滔天狂暴的大雨。

    “把我的主帳移到城堡裏麵來,剩下的士兵帳篷盡可能都遷進來,有些破爛圍牆遮風擋雨總比直愣愣的泡在泥地裏強。”

    大雨滂沱而下的時候,我已經在帳篷裏烤火,公牛水淋淋的掀開簾子進來,脫掉盔甲下麵被淋濕粘在身上的襯衫,擰幹了坐到火堆邊上烘著,嫌惡的說道:

    “冬天裏下雨是最讓人討厭的,那種切入骨子裏的寒冷無論怎麽烤火都趕不走,時間長了搞不好會坐下病來,我想守在林子裏的暗哨是不是可以撤回來,就算敵人也不會選擇在這樣糟爛的天氣進攻我們吧?”

    “嗯?”

    聽到這裏我忽然心思一動,對公牛吩咐:“不,一個也不能回來,你再加派斥候出去,擴大巡邏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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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我一直很注重對自己受傷後腰的保養,但在這亂世中身不由己,往往傷勢剛見好轉,馬上就會接踵而來繁忙的戰事,隨之馬背顛簸、爬冰臥雪、長時間的過度疲勞等等,都會讓腰部的傷勢變重,再加上隻會搗草藥和放血的庸醫,以致逐漸成為難愈的舊傷,在陰雨天時被泛起的潮氣浸染便會隱隱作痛。

    “我的老寒’啊……”每每疼得自己滿床打滾的時候,我都會懊惱的呻吟不已。

    此刻的我正伏在浪頭洶湧拍擊的海岸邊,藏身於嶙峋的亂石中間,冰冷的海水不時衝進石縫,把我從頭到腳裹進去,險些拽到海裏,本來就被雨水浸得瑟瑟發抖的我,頂著一身濕漉漉黏在身上的襯衫,罩在外麵的盔甲似乎變得更加沉重,隨時都有將自己壓垮的可能,頭盔上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淌下來的水滴,模糊的我睜不開眼睛,顫抖的嘴唇想必已經凍得發紫,吸進肺裏的氣息全是透心的冰涼。

    “這不是自討苦吃麽?”我用手掌囫圇的抹了下臉,在心裏苦笑道。

    “大人您看,他們來了!”站在身邊扶著我的羅洛突然壓低聲音,指著雨簾中隱現人影的遠處說道。

    我把頭盔往上抬了抬,伸手遮住眉毛,眯著眼睛仔細盯住羅洛所指的方向,但滂沱的大雨太過密集,完全遮擋了視線,連個影毛都沒看到:“在哪裏?”我急切的左右撒麽,想要看清麵前的敵人。

    就像在回答我的疑問一樣,雨簾裏浮現出幾個黑乎乎的人影,伴著雨水砸進地麵的轟鳴慢慢變得清晰,是斯拉夫人!

    為首的幾名武士,貓腰擎著繪有花哨圖騰的盾牌,右手拎著漂亮的小手斧,雜亂的長發被雨水淋濕,軟塌塌的貼在臉上,高大魁梧的身材組成一堵密不透風的圍牆,甚至連雨水都因為敬畏他們的威武,而收斂了不少,也讓躲在暗處的我終於看清來者的數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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