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維京夢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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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側耳聽了很久,天邊越來越近的轟隆隆雷聲,遮蓋住所有細碎的響動,我不甘心的坐直身子,緊張的咬著嘴唇,食指下意識的敲著馬韁上的銅扣,好像定時炸彈上不可逆轉的秒表。

    我們埋伏在沼澤地邊緣很久了,波魯普方向依舊沒有任何動靜,似乎因為陰暗天氣的關係,連人類的生物鍾都喪失了基本的報時能力,難道斯文準備放棄繼續逃跑?

    我皺了皺眉,不安的咽了口吐沫。

    掐指算算現在大概的時間,應該已經是上午,不過頭頂上這團澎湃的烏雲,裹挾著北方來的潮濕水汽不停地翻騰變幻,時不時在地平線投下一兩道紫紅色的閃電,卻總是在人們以為暴風雨就要降臨的時候,又收回自己的威力,老老實實地重新匯聚。

    大家心裏都清楚,如果這場暴雨下來,附近還沒有收獲的莊稼可就全爛在地裏,想必農人們比我還要揪心於天氣變化。

    “有動靜了!”

    正趴在馬背上玩鬃毛的漢斯忽然大叫,驚得戰馬都打著響鼻一陣激靈,他小心的歪著頭又聽了聽,確定聲音的來源,這才用肯定的口吻對我說道:“大人,是我們的軍隊在動進攻。”

    市鎮方向傳來金戈鐵馬的聲音,夾雜著一些被風吹得支離破碎的單詞,表現出交戰雙方的亢奮與震怒,被包圍在波魯普的丹麥軍隊據說有兩千人之多,雖然是些零散的驚弓之鳥,但當他們現自己成了甕中之鱉時一定會拚死頑抗,俗話說快死的王八咬人最疼,雅羅斯拉夫手底下的戰士壓力很大,因為要擋住整個正麵衝過來的敵人。

    “勇士可易其器,不可奪其心!”狹路相逢自是勇者的對決。

    “咱們現在就出擊?”漢斯催著馬湊到我身邊,低聲詢問著。

    我搖搖頭,重新用手指敲打馬韁的銅扣,有節奏的金屬聲音似乎能讓自己感覺心情平靜,越是在決戰的時刻指揮官就越是要保持清醒和理智,好比兩位對弈的高手,能不受環境心情影響,透過層層迷霧觀察本質的棋手才能笑到最後:

    “再等等,火候未到,雙方都拚殺到筋疲力竭的時候,咱們的出現便會如神兵天降,徹底摧毀丹麥人的抵抗意誌,用最小的傷亡換來最大的勝果。”

    “但是……咱們的新衛軍步兵,能擋住做困獸之鬥的丹麥人最後決死的衝擊嗎?”

    漢斯對雅羅斯拉夫的作戰能力尚有疑問,跟在我身邊時間久了,再加上現在自己做貴族,他難免沾染上頤指氣使目空一切的壞毛病,看不起雅羅斯拉夫的蠻族出身,不止一次私下裏向我表示,離他封地太近的柳蒂奇人是多麽的不守規矩。

    我沉吟著沒有說話,默言半晌才用不找邊際的語調回答他:“誰能阻止得了少年武士赴死呢?他們聽不見!”

    撂下這句禪機無限的偈語,我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麽,漢斯一如既往的撓著頭不明就裏,波魯普方向的戰鬥愈激烈,仿佛在應和著雷神的憤怒,金戈作響的聲音不斷傳來。

    騎士們或坐或立的靜靜等候,商量好似的誰都沒有吱聲,甚至連彼此間的微笑都沒有,每個人臉上全是雕塑一樣麻木的神態,從小受到的係統軍事訓練,讓他們不懼怕任何強敵的挑戰,卻很難承受等待戰爭時難熬的心理壓力,緊張的手足無措。

    有的人神經質的把腰帶緊了又緊,有的人下意識的擺弄長劍,用它反射的凜冽殺氣,使自己獲得內心清醒。

    我注視著這些渴望榮譽的殺人機器,頭一次感覺到為什麽騎士,會被稱為中世紀最重要的主戰力量,因為他們驕傲,訓練有素並且不畏強敵。

    “漢斯,你過來。”

    我招呼正在整理轡頭的騎兵統領,後者馬上屁顛屁顛的跑過來,一如曾經服侍在身邊的時候那般殷勤。

    “你帶些人繞到咱們右手的方向去,羅洛也帶些人繞到對麵,我總擔心斯文會鑽空子逃跑,不如把波魯普都圍上。”

    漢斯領命而去,羅洛也在交代完身邊的近侍之後,領著三十幾騎貴族的侍從離開,騎士們嗅到臨戰的火藥味紛紛爬上馬鞍,忙碌的做著最後的準備。

    我係緊了靴子的皮繩,把馬韁絞在手掌裏,按下頭盔的護鼻,長長的出口氣,左右看看一切就緒望著自己的騎士,利索的抽出長劍直刺向天:

    “丹麥人篤信異端褻瀆神聖的信仰,身為上帝之劍的奈梅亨勇士們,去把來自基督的懲罰施加到瀆神者的頭頂吧!上帝保佑奈梅亨!上帝保佑德意誌!衝啊!格殺勿論!”

    “上帝保佑!”

    騎士們共同抽出長劍怒吼著氣勢驚人,我當先拍馬衝鋒,其餘的人隨後跟上,四百多匹戰馬整齊的踏動地麵,讓天邊的驚雷都顯得黯然失色,衝刺的度越來越快,我將自己的身體收成一團,筆直的伸出寶劍,疾風從耳邊掠過,視野中慢慢出現丹麥人驚慌失措的側翼,他們眼神中的絕望尤其生動。

    騎士衝進布陣不完全的丹麥人中間,就像沸水潑進凝固的雪地,瞬間化開大片貌似堅不可摧的冰塊,穿著同我們幾乎一模一樣裝備的丹麥貴族武士被迎頭撞飛,然後是不怕死的第二個、第三個……

    匆忙仨倆結陣的丹麥人,徒勞的用血肉之軀阻擋著橫衝直撞的騎士。

    於是乎……

    肋骨折了……

    胳膊斷了……

    腦袋掉了……

    隻剩下殘缺不全的屍體還在抽搐,踏爛的鎖子甲上沾染著揉進泥裏的烏黑血漿,呼號喊叫的聲音匯成高亢的戰地進行曲,催著戰馬愈努力的衝刺,尖刀撕開丹麥人毫無防備的側翼,最前頭的騎士已經和雅羅斯拉夫率領的步兵接上頭,勝利似乎穩操在手。

    可惜戰馬的衝擊力,慢慢被越聚越多的敵人化解,使得度緩下來,紮進敵陣的刀鋒鈍了,角色生轉換,獵食者遭到反噬,變成悲哀的被捕殺者,丹麥士兵的人數優勢逐漸占了上風,放眼望去到處都是雙拳難敵四手,被敵人拉拽落馬的騎士,他們憤怒的吼叫掙紮,然後戛然而止於劈進咽喉的戰斧。

    “繞過去繞過去!”

    我顧不得管自己掉進人群的長劍,歇斯底裏的對相隔不遠的幾名騎士喊道:“快給我找到斯文,別讓他跑了!”

    但我的聲音很快淹沒在更嘈雜的戰場上,甚至剛剛對話的幾名騎士也跑遠不見了,隻剩下孤零零的戰馬驚恐的打著響鼻嘶鳴不止,它身上染紅了一大片鮮血,不知道是受了傷還是來自它倒黴的主人。

    麵前的士兵不分敵我扭打成團,他們穿著同樣的鎖子甲,拿著同樣鋒利的戰斧,留著同樣瀟灑的金色長,彼此卻咬牙切齒的想要置對方於死地。

    割韭菜一樣順利的衝鋒漸變成亂哄哄的醜陋摔跤,人們翻滾著、呻吟著、尖叫著,勝利者輕而易舉奪去敵人的生命,然後耗盡力氣頹然的倒在一邊,被某個窺伺已久的對手抓住機會偷襲,將剜心尖刀插進自己劇烈起伏的心窩。

    “大人,大人!”

    我眨巴著眼睛,好不容易弄掉睫毛上沾著的血珠,模模糊糊的看到一個人影騎馬奔來,立刻條件反射的抓起掛在馬鞍一側的釘頭錘,直到辨認出聲音的主人是從後麵包抄過來的羅洛,這才放心的收起武器問道:

    “怎麽慌慌張張的?你們來的太慢了,差點鬆掉網口!”

    “我們好像現了斯文的衛隊,正被騎士圍著攻擊。”

    羅洛指著他過來的方向,那裏人來人往的看不清什麽,但喊殺聲尤為巨大,估計戰況相當激烈,肯定是斯文的衛隊在拚死掩護自己的主子撤退。

    “快帶我過去!”

    一聽到斯文的名字,我頓時來了力氣,駕著馬輕舒猿臂開兩個湊上來丹麥士兵的腦袋,釘頭錘錐形的尖刃輕易擊穿鐵盔的保護,在天靈蓋上留下小小的血洞,受傷的丹麥人搖搖晃晃的踉蹌著,捂著頭頂噴湧而出的腦漿,終於倒在地上,鼻孔和眼角流出清水似的血液。

    被包圍的丹麥武士隻有二十幾個人,不過從裝備就可以判斷出,這些人的身份不同凡俗,也昭示他們所保護人的重要地位。

    帶護麵的鑄鐵頭盔,隻在眼睛和鼻子的位置開了細長的小孔,可以有效地防護麵部不會被流矢和碎片所傷,但我猜箍在裏麵的感覺一定很不好受,像個不透風的鐵罐頭,連體的細密鎖子甲,使用更精致的小鐵環編製而成,一般的箭矢根本無法穿透,甲衣外麵套著丹麥人最喜歡的醬紅色罩衫。

    腰帶上掛滿匕、手斧和短柄的日耳曼劍,方便短兵相接的緊急情況使用,他們胳膊上懸掛的盾牌,由雙麵皮革縫製,核心部位鑲嵌著鐵鉚釘,增加了抗打擊能力,腳上蹬著的不是常見的皮靴,或者像普通士兵那樣的草鞋,而是與鎖子甲同樣材質的綁帶鞋,讓他們能如履平地,不懼怕任何複雜地形,正因為有這樣的優良裝備,丹麥人才可以抵擋奈梅亨騎士的輪番衝擊,逐漸扭轉戰鬥中的頹勢,讓敵我雙方陷入僵持。

    我遠遠注視這群進退有序的北方人,似乎看到曾經縱橫大洋維京武士的赫赫英姿,突然醒目的八字胡亂入進視野,待我定睛一瞧,那不是斯文還能是誰?

    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最大的魚終於落網,隻要殺死他,就像砍斷丹麥這棵大樹粗壯的主幹,餘下的細枝末節有得是時間慢慢收拾。

    “斯文!”

    我搶過侍從的長矛猛地擲出,站在丹麥國王邊上的武士眼疾手快,舉著盾牌擋住主公的身體,長矛撞在鐵釘上迸出火星,傾斜著插進地裏。

    八字胡王抬頭盯住我,眼神中放出刻骨的仇恨光芒,他不想承認自己的失敗,可是此時此刻的仇人相見卻令其無話可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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