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外因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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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個千年的聖誕節,終於在萬眾期盼中姍姍降臨。

    這個節日其實沒有什麽特別,明天的日子依舊暗無天日的照樣過下去,但壓抑整年的人們可以找到理由把煩惱都忘在腦後,頂著冠冕堂皇的理由肆無忌憚的吃喝玩鬧,忘情的揮霍精力和生命,享受一天自己做自己國王的待遇,富裕的地區還可能在隨後的一個月中延續喜慶的氣氛,直到聖燭節後的一旬齋戒。

    這是個不同以往的聖誕,第一次作為一家之主的自己,攬著妻子抱著孩子出現在宴會現場,接受封臣們山呼海嘯的祝賀與朝拜,望著瑟琳娜日益透出母性光輝的臉頰上神采奕奕的微笑,還有繈褓中的兒子瞪著眼睛好奇的張望這個世界,那種滿足感是難以言表的。

    我在眾人的祝福聲中高舉酒杯:“讓我們一起感謝上帝的恩賜吧,奈梅亨人!”

    話音未落,熱鬧的人群紛紛響應我的號召,此起彼伏的齊聲稱頌,如果說在這喜氣洋洋的場麵裏還有人不開心的話,那就隻有黑著臉被公牛幾個拽去拚酒的科勒,向來嚴格克己的他很少暴飲暴食,隻是站在一邊和而不同的嘻嘻哈哈,此刻竟然抱著酒桶和公牛海飲正歡,嘴角流下的酒漿沾濕長衫,弄得整個人看上去頹廢不堪,我附耳低聲對瑟琳娜交代兩句,起身繞過大廳中央表演吞火球的小醜,來到公牛他們桌前。

    “怎麽有點哀怨啊?”

    我隨便拿起桌子上的酒杯,推開公牛的肩膀示意他往旁邊擠擠,自己伸過一條腿跨坐在長條凳上,輕輕地用杯子和科勒碰了下,仰脖一飲而盡。

    “還在生我的氣?”

    “您想聽我的實話嗎,大人?”

    科勒拎著杯子抿了口。呼出濃烈的酒氣:“這是我的命運,沒什麽好抱怨的,就是這裏堵得慌,萬箭穿心,感覺自己像插在田裏任憑擺布的稻草人,遠看是個人,其實隻是傀儡。”

    他攥拳敲著胸口,一聲聲全是空洞的回響,眼角霧氣蒙蒙,委屈的皺著眉頭。

    “身處這猛獸橫行的亂世,為了活下去唯有不斷加強自己的力量,也變成一頭磨牙吮血的獸,就像你說的,這是每個人無可奈何的命運,我也一樣。”

    拍拍科勒的後背,我把另一條腿也拿過來坐好,耳邊的歡聲笑語似乎與自己無關,被他勾起的孤寂感逐漸籠罩內心。

    “你看看我,不也是坦然接受命運安排了嗎?能擁有現在這樣美滿幸福的家庭我很知足,唯有感謝上帝對自己的眷顧,告訴你一句話吧:上帝在關上一扇門的時候,往往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為你打開一扇窗,焉知非福呢?”

    科勒狠狠吸了下鼻子,舉起酒杯一口氣喝盡,眼角朦朧的淚水瞬間消失不見,深沉硬朗的氣質重新回到他身上。

    這才是令人望而生畏的神射手,冷靜的好像一塊寒冰:“長這麽大我沒什麽佩服的人,要麽逃走要麽反抗,跟條喪家犬一樣,隻有您給我久違的關懷,感覺自己活得像個人,奈梅亨是我唯一想保護的,哪怕需要放棄和犧牲,我會好好待她,那個未曾謀麵的妻子,隻為了您,也隻為了奈梅亨。”

    我故意側過身倒酒,不想讓科勒看到自己的眼淚,盡量裝作心平氣和的說道:“迪耶普伯爵是諾曼底最重要的封臣,威信很高地位舉足輕重,他的女兒叫阿黛爾,據說是個遠近聞名的女武士,桀驁不馴野馬般的性格應該很合你的胃口,聯姻將加強奈梅亨和諾曼底的同盟關係,你也會因此獲得一塊迪耶普伯爵靠近索姆河的領地或者巨額的陪嫁,自己好好想想吧。”

    科勒點點頭,算是默認對他婚事的安排,一個仆人家出身的孩子,能夠娶到伯爵的女兒,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榮耀,向往無拘無束生活的科勒,自從心甘情願的套上奈梅亨這個籠頭,就已經明白自己的命運由不得選擇,剛才的寂寥和哭泣,不過是認命前歇斯底裏的掙紮,好像小孩子終於要承受成長之痛時,青春期曇花般垂死的叛逆與呐喊: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這便是選擇的代價……

    瑟琳娜作為主母,被我安排牽頭籌備科勒的婚事,這是重臣中第一位娶妻的,所以排場必須辦的漂漂亮亮,以此彰顯奈梅亨的強大實力和對科勒的看重。

    婚禮選在1月3o日,聖燭節前三天,弗蘭德伯爵領地的根特大教堂舉行,雖然可能很快成為戰場上的對手,但許多收到邀請函的賓朋都欣然前來,給足奈梅亨公爵的麵子,與會者都明白這場婚姻背後的政治意義,諾曼底公爵等於明目張膽的昭告天下,兩國之間的同盟關係,震懾和警告那些蠢蠢欲動想要趁著內戰群起而攻擊奈梅亨的貴族們。

    就連巴黎的羅貝爾國王,都得好好掂掂自己的分量,更何況處於輿論風口浪尖的盧森堡齊格弗裏德伯爵,他也受到了邀請,此刻正麵色陰沉的躲在角落喝悶酒,對旁人過來打招呼充耳不聞。

    婚禮進行的很成功,規模和聲勢幾乎可以趕上皇帝的加冕儀式,人們都忘記真正的主題,不過是男爵和伯爵女兒的結合,出則同車入則同席的奈梅亨和諾曼底公爵二人,才是大家關注的焦點,再加上慈祥微笑的弗蘭德伯爵美髯公博杜安,鞏固的三國同盟呼之欲出。

    夾在中間的小領主不得不重新考慮自己的立場,我眼看著齊格弗裏德伯爵的臉越拉越長,好像一匹憤怒的驢子,口不對心的隨大流說些祝福的話,捉弄人的快感令自己爽極了,差點笑出聲來。

    聖燭節的臨近標誌著春天即將來到,也意味著戰爭很快會爆,日漸溫暖的氣候似乎也變得不那麽討人喜歡,向陽的坡地已經化出一片幹淨的枯草地,疤瘌似的點綴在雪地上,醜的難以接受。

    閑不下來的奈梅亨公爵又馬不停蹄的頒布好幾項命令,比如突然停止收購糧食物資,然後吩咐各地商會,以差不多白送的價格清空所有庫存,使得居高不下的物價立馬跳水,囤積物資待價而沽的投機者紛紛破產,商人們賠得傾家蕩產,麵對大肆擴張的奈梅亨商會舉起白旗,無奈的接受吞並。

    小領主們為牟取暴利,把治下的農村掃蕩一空,生活困苦難以為繼的領民不斷逃亡,造成十室九空的凋敝景象,現在坐守滿倉糧食卻無人耕種服役,投進去的資金也血本無歸,貪婪的他們才幡然醒悟當初的短視,偷偷投書表忠心,同奈梅亨公爵比起來,自己是多麽可笑的蚍蜉。

    大領主們的日子也不好過,尤其是法蘭西東北部的各個藩侯、伯爵、

    為防範奈梅亨可能起的進攻,騎士們整個冬日,都被召集在主要城堡裏枕戈待旦,消耗大量的存糧,為繼續供養軍隊,他們隻能咬著牙搜刮自己的村莊和城鎮,同樣造成百姓的大量逃亡,等到奈梅亨操控商會使糧價下跌,大領主們猛地抬頭才現,空空蕩蕩的領國裏還剩下一半的人口,但是再沒有人願意耕種。

    因為現在隻需要很少的錢,就能買來全年用度的糧食,農民們都想轉行經營奈梅亨高價收購的羊毛,他們的經濟被奈梅亨捆綁套牢,失去維係生命活力的造血功能。

    隨著複活節的臨近,天氣變得越來越暖和,基督徒都恪守著從聖灰節開始為期四十天的齋戒,當然大部分富有的貴族,都會表麵上虔誠樸素的擺擺樣子,然後晚上躲在自己的房間大快朵頤胡吃海塞,畢竟人生苦短需及時行樂,唯有死人才能成為梵蒂岡供奉的神龕,誰願意真正做一個苛刻律己的聖徒呢?

    我一邊這麽想著,一邊把剩下難啃脆骨的雞腿丟給拴在旁邊早已翹垂涎的獵狗,拽過桌布胡亂抹抹嘴,背著蠟燭的光芒心滿意足的打個飽嗝,白天去教堂聽神父講經實在太無聊,不允許吃中飯的肚子裏沒啥油水,咕嚕咕嚕叫的比唱詩班的合聲都響,全場人驚詫的盯住我,好像他們自己不餓似的,搞得堂堂公爵大人臉紅到脖根,羞澀的再沒敢抬頭。

    “大人,有重要消息!”羅洛沒有敲門就急匆匆的進來,足以說明事態的緊急程度。

    “難道皇帝陛下休妻了?”

    我轉身把燭台拿在手裏,照亮了麵前的大半張桌子:“什麽消息?”

    羅洛將隻有巴掌那麽大的羊皮紙卷放到我手裏:“巴伐利亞公爵大人去世了,就在前天早上。”

    “誰!你說誰?”我心裏一驚,起身的時候踉蹌的絆在椅子上,燭台一歪蠟油滴到手背上火燎燎的疼。

    “您的妹夫,巴伐利亞公爵查理大人,前天過世了。”羅洛瞅著公爵大人緊張的眼神,一字一頓的重複,緩慢的生怕我聽不清楚。

    “查理公爵?真是該死!他怎麽能在這個節骨眼上翹辮子!”

    我氣不過的把燭台摔在地上,房間裏瞬間暗下來,羅洛連忙跑過去撿起滾落的蠟燭,用腳踩滅沿著蠟油痕跡燃燒的火苗,我呆呆的盯著虛空喃喃自語。

    “咱們的消息渠道通暢,別人肯定還沒有得到這個消息,立刻把萊昂納多叫來,希望我的妹妹能暫時控製住局麵,堅持到奈梅亨的軍隊抵達。”

    “不用去叫,我來了。”

    萊昂納多披著件長袍,一看就是剛被侍從叫醒,拄著拐杖走進屋裏,淡定的找到自己窗戶邊的位子坐下,這才從懷裏掏出另一卷羊皮紙,不緊不慢的說道:

    “卡林西亞公爵比咱們先得到消息,現在想必已經全麵掌握宮廷,幸好保護您的妹妹和外甥奧托的是自己人,他們被轉移出來,正前往安全的處所暫避,我懷疑是卡林西亞公爵串通內奸害死查理大人,否則他不可能比我們先得手。”

    我沒有應聲,咬著指甲沉思半天才開口:“看來有人從一開始就在算計我,哼哼,事情變得有意思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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