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屍變驚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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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多騎士陷入同敵人的混戰,但奈梅亨的主力仍舊及時展開兩翼,像是舒著每根翎羽的大雁,將孔武有力的翅膀從叛軍防守薄弱的側麵包抄過去。

    這群炮灰的命運基本定局,仿佛在漁網逐漸收緊的過程中,不停跳躍的肥魚,貌似折騰的挺歡,其實已是強弩之末,離開水須臾即亡。

    “這該死的紅帽子哪去了!”

    我咬牙切齒的咒罵著不見蹤影的傳令官,為了在戰場上好分辨他們大多戴著特製的紅色帽子,於是便有紅帽子的戲稱。

    我避開一個衣衫襤褸的敵兵冒失揮舞的大棒子,或者說那個頭部豎著金屬的玩意是根釘棒,他看不出原色的衣服應該穿了好久,袖子都磨得禿掉了,身上也肮髒得很,若不是兩隻憤怒的眼睛炯炯有神,我壓根無法把他和地上的土塊區分開。

    “下地獄去吧!”

    穿得跟個叫花子似的敵兵,倒不怕自己的對手是位全副武裝的騎士,看來宗教的狂熱,早讓他失去基本的理智,變成不可理喻的怪獸,滿腦子神經質的殺戮,他快跑幾步掄圓手中的釘棒,口中囈語著飛撲過來。

    我仗劍抵住對方的攻擊,兩件實力相差懸殊兵器的碰撞,意外的發出瓷器碎裂的脆響,釘棒的金屬尖端應聲而斷,巨大的作用力讓敵兵踉蹌著栽坐在地上,他似乎難以置信的看著手中報廢的武器,像是在心疼某件損壞的藝術品,這玩意恐怕是他傾家蕩產唯一拿得出手的東西了。

    我驅趕戰馬側向對手,冷冷的觀察完全嚇呆的敵兵,他髒兮兮的臉上糾結著不解和迷惘,最後是深深地絕望,我不忍心再看到這幕慘象,夾緊馬肚上前順手一砍,利索的結束他的痛苦。

    來不及擦拭劍身的血跡,下一個找死的倒黴蛋又湊到跟前,他操著同樣玩具般可笑的木頭大棒,卻像拿著傳說中的神兵一樣自信和驕傲,我哭笑不得的望著亢奮異常的對手,不知道應該以怎樣的態度,麵對他這種近乎自殺的行為。

    宗教的力量神秘而偉大,有時能讓最卑微的貧民變成最勇敢的戰士,偏偏有時又讓貌似最虔誠的篤信者,變得謹小慎微、貪戀權利,蠱惑無辜的人浪費生命。

    “上帝請寬恕這些愚昧的靈魂吧!”

    我不顧飛濺的血雨屍塊,咬牙切齒的吼著,直到整張臉被染成妖異的猩紅,口中兀自喝罵不止。

    “以上帝之名教唆殺人者不配為聖,以上帝之名鏟除邪魅者因聖而聖!”

    是的,對同胞的殺戮能使一個善良的人,搖身一變成嗜血的惡魔,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會與之相形見絀,人類退化為洪荒初蒙的獸,理智的紅線再約束不住奔騰的原始欲望,於是乎向來自詡比他人站得更高,望得更遠的我,也撕裂心底道德的封印,獰笑著欺淩弱小,把他們單薄的身子骨剁做碎肉,滿足自己殘忍的欲。

    “大人!”

    一名護衛穿過重重阻隔,從天而降似的出現,他的頭盔早不知道哪去了,淩亂的額發被粘稠的血水捋成一綹一綹的壟溝狀,胯下戰馬不住的顫抖著,後臀的傷口已經模糊結痂,隨時有倒斃的危險。

    “大人!”

    他同我並轡而行,再次大叫以喚起我的注意。

    “您的衛隊全打亂了,還有幾個在後麵,一會便能過來護駕,受到重創的敵人將兵力收縮至半山腰,讓我們的騎士團團圍住,羅洛大人正領著未受損失的編隊迂回他們的側後,現在這裏太危險,請您跟著我殺出去,到安全些的地方暫時歇歇腳。”

    我揉了揉濺進汙血的眼角,視野中幻化著灰白和灼紅兩種畫麵,天地混著不甚清醒的神智顛倒旋轉,連同焦急對自己說話的侍衛一齊攪拌、發酵、煮爛,我甚至分不清此刻身在何處,地獄抑或天堂?

    “傳令兵……傳令兵在哪?”

    強忍眼睛傳來的劇烈疼痛,我半扶住坐騎的脖子喊著:“給我吧該死的傳令兵找來,快!”

    侍衛的反應好像漏了一拍,他幫我牽好躁動不安的戰馬,俯身附耳回答:

    “我們同傳令官在衝進敵陣之後,就已經失去聯係了,誰都不能保證此刻他還活著,大人,趕緊跟我走吧!”說完,他便拽著馬韁要領我突圍。

    “不能走,停下,我命令你停下!”

    受傷的眼睛越來越痛差不多失明了,我努力睜大僅存的那隻眼睛,像要把內心的情緒全都發泄出來一樣,若癲似狂的重複著。

    “馬上去找傳令兵,讓他給埋伏的巴塞爾人發信號,用騎士正麵強攻山坡的行為無異於自尋死路,必須有步兵的配合。”

    “可我的職責是保護您的安全公爵大人,除此以外不在考慮之中!”

    侍衛也歇斯底裏的咆哮,皺著的眉頭仿佛烈日下迅速縮水的橘子,他不顧命令的繼續把我的戰馬往外拽,嘴裏嘰裏咕嚕的碎語道:

    “您不能呆在這,一切得等安全了再說……”

    話音在這裏戛然而止,我明顯感覺到牽著韁繩的力量陡然停滯,失去牽引的戰馬疑惑的原地踏步,鼻孔噴出腥臭的氣浪,不安的低沉嘶鳴。

    我的另一隻眼睛也弄進了溫熱的血液,異物刺入的痛感讓人難以保持平衡,搖搖晃晃的捂著傷處慘叫不已,倒豎的汗毛也明白的告訴我,剛才的侍衛肯定死了,而我也落入敵手,成了某些小人物憑此發跡的戰利品。

    “我是德意誌帝國的奈梅亨公爵、弗裏斯蘭以及其他低地國土的伯爵、丹麥全境守護、巴伐利亞公爵的委托監護人,蘭迪-阿德裏安-霍夫曼,受上帝眷顧和賜予的寵兒……”

    我盡量挺直腰板,用沒有任何感情的語氣細數代表自己身份的封號和爵位,希望以此嚇唬住對麵虎視眈眈的敵人。

    “opater,annealihincireputandumest,sublimisanimasiterorpora?”

    裹挾著難以描述臭味的嘴巴,吐出一長串聽不懂的拉丁語,也令我的心瞬間揪起來。

    意大利的貴族往往會些夾生的半吊子法蘭克語,在知道我的身份後,必會按照騎士風度和貴族禮節報上自己的名號,接著給予俘虜符合身份的待遇,而對方亂噴的拉丁語隻能說明他是個粗俗的泥腿子,在賤民眼裏被俘的騎士不過是會走路的金幣,搶光渾身值錢的玩意便沒了價值,我茶餘飯後可聽過不少當笑話講的坊間傳聞,關於某某騎士老爺讓暴民扒得像隻開水燙過的死豬,淒慘橫屍荒野的故事。

    絕望?

    沒錯!是絕望,還有什麽能比栽在賤民手裏,更讓一名貴族沮喪的呢?何況我的兩隻眼睛還疼得睜不開,等於天降餡餅似的把這個發財的機會,白白送到捉住自己的幸運兒手裏。

    “完了,可能真的要拜拜了……”

    我淩亂的思緒拚湊出這樣的想法,嘴上卻依舊硬氣:“我是奈梅亨的公爵,你膽敢傷害我無異於自尋死路,隻要開出合理的價碼,我願意籌錢自贖!”

    “ena?”

    “scintillamatervocat,eummittitagrum!”

    兩個明顯是爭辯的不同聲音,讓我愈發感覺如墜冰窟,原以為敵人不過一個,現在看來自己太過天真了,這幫沒見過世麵的泥腿子,哪有勇氣單獨麵對高高在上的貴族老爺,事情變得複雜起來,因為又有另一雙手牽住戰馬的韁繩以防止我突然跑路。

    “該死!你們聽不懂我說的話嗎?把髒手拿開!”

    自覺受到侮辱的我憤怒的尋向腰間尋找長劍,但一個聰明的家夥眼疾手快的用木棒阻斷了我的動作,他叫囂著難聽的鄉下方言,挑釁似的不停捅我,旁邊的人好像還拿不定主意,他們相互快速的交流著,也許在商量怎樣分配戰利品才能讓所有人滿意。

    事情的發展往往出人意料,就像我剛剛壓根想不到,自己會落到幾個賤民手裏一樣,他們應該達成了一致,這時候也沒多少時間閑聊。

    有兩個人作勢上來抱著我的腿要往下拉,拽韁繩的那個一邊竭力控製受驚的戰馬,一邊毛手毛腳的扯我的腰帶,我使出吃奶的力氣掙脫,可惜無濟於事。

    “prohsapiens,illehoefi!”

    終於把我按在地上的敵兵發出興奮的歡呼,即使不用看我也知道他們的目光,正熱辣辣的注視著自己,馬上便有幾隻手開始解下價值連城的鎖甲,和鑲有珍珠的腰帶。

    臉衝下被死死踩在土裏的屈辱難以名狀,我嗓子沙啞著,頓時血氣上湧,眼角擠出幾滴不爭氣的英雄淚來。

    都說淚水是人類最純淨的結晶,以前我總不信,但當瞳孔裏的汙澀真的讓眼淚稀釋,視線模模糊糊重新出現影像的時候,我不得不感謝這幾滴最純淨結晶來的及時。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戴著破氈帽的腦袋,它主人臉長的像是頭毛驢,胳膊布滿又濃又黑的汗毛,仿佛成精的蜘蛛,探著觸手和旁邊同樣猥瑣的夥伴,爭奪隻在帶扣位置寒酸綴著珍珠的腰帶。

    此刻搶瘋了的他們誰都沒注意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戰利品微微睜開的眼皮,我大概觀察觀察敵人的數量,一斜眼發現長劍就扔在離左手不遠的地方。

    我小心翼翼的挪著手指,慢慢接近半出鞘的劍柄,眼看勝利在望,誰知兩個賤民不知道因為什麽打了起來,蹲在不遠處的那個讓對方推搡踉蹌,磨得比鐵還鈍的腳底板準確踩中我出師未捷的左手,登時蹭掉一溜老皮!

    “嘶……”

    我輕聲倒抽著涼氣,硬是把鑽心的痛往肚子裏咽,挺直身子繼續裝死人,賤民們逐漸由兩個人的口角,演變為數人大打出手的爭鬥,這種戰場上自己人突然的內訌極為少見,貴族之間有矛盾也隻是默默撤兵鳥悄的坑隊友一下,叛軍的素質不由令我刮目相看。

    “跑還是不跑,關鍵往哪裏跑?”

    我心裏翻江倒海的糾結著,緩緩恢複正常的兩隻小眼睛滴溜溜轉著,扭作一團的敵兵,就這麽華麗麗的把我丟在旁邊打得不亦樂乎,似乎他們費好大勁按倒的戰利品根本不存在一樣,有人發出殺豬般的哀嚎,看來雙方都動真格了,我咬牙下定決心。

    “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說時遲那時快,我骨碌碌來個利索的鯉魚打挺,上身剛要繃直的刹那眼前悚然一黑,一大片說不清道不明的暗影嗖的劃過,好像超低空飛行的戰機,轉瞬便傳來敵人驚恐非常的慘叫,高低分貝交相輝映,待我定睛注目,騎著黑馬的勇士已經甩掉長劍上沾著的血珠往這邊趕來。

    “大人!”

    來者正是我眾多侍衛中的一個,他縱身跳下馬背,緊張兮兮的扶住我的肩膀察看傷勢,十分自責的說道:

    “您同我們失散後大家全急壞了,四下尋找您的蹤影,多虧上帝保佑,大人您吉人自有天佑,這兒太危險,請您快快上馬,羅洛大人方才攻陷了半山腰的敵陣,那裏相對安全些。”

    “傳令兵,你來的路上看到傳令兵了嗎?”

    驚魂未定的我還念念不忘的拉著侍衛問道:“我命令你找到他,立刻給埋伏的巴塞爾人發信號,再晚點估計要來不及了,敵人的精銳肯定都集中保護著山頂的教皇,羅洛手下那些疲敝之師,恐怕不是以逸待勞的敵人對手,快去找傳令兵!”

    我連珠炮似的一段話聽得侍衛目瞪口呆,但他還是從中捋出問題的大概主旨,明白了這件事的緊迫性。

    “您先上馬,咱們在回去的路上沒準能碰到傳令兵。”

    他幫著手忙腳亂的我爬上馬鞍,扯住韁繩撒腿就跑:“正麵衝刺的陣型全垮了,大家彼此都失去照應和聯係,不過您放心,局勢已在我們的掌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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