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漁人權威

字數:6611   加入書籤

A+A-




    “上帝的戰士們!”

    我把長劍高舉向天,鬆開韁繩任坐騎在碎石嶙峋的山路上馳騁。

    “名垂史冊的機會就放在你們麵前,無盡的榮耀將伴隨終生,通向聖彼得教堂的長廊會刻下你們每個人的名字!衝啊!殺光他們!”

    “上帝保佑奈梅亨!”

    騎士們的激情燃燒到,一雙雙充血的瞳孔好像撲食的猛獸,如果光用眼神便能殺人的話,對麵衝來的護衛肯定死無葬身之地,騎士們叫嚷著毫不畏懼的同敵人撞在一起,刀光劍影間已有人頭落地。

    “喝!”

    乘在火箭般狂飆戰馬上的我,和對手隻打了一個照麵,兵器相交的瞬間隻來得及迸出閃閃火花,很快錯身而過。

    我不敢太過用力的拉扯韁繩,害怕陷入癲狂的坐騎,承受不住速度的轉換撲倒在地,於是乎順其自然的緩緩把繩套在手上纏繞著,借助逐漸抬升的地形控製馬匹。

    教皇的馬車在雙方交手揚起的塵煙中漸行漸遠,再次將距離拉開,不過我毫不擔心他們能把自己甩開,山穀間的褶皺讓平坦的小路變成上坡,風化的碎岩也多了起來,若隻憑那破馬車單薄的車軸和輪輻,就算幸運的不折斷散架,也會把躲在車裏的教皇霓下顛個半死,兩個鍋蓋那麽大的輪子和四條腿的戰馬比爬坡?除非西爾維斯特的祈禱能召喚出大天使幫忙,否則他們必死無疑。

    “魔鬼!”

    我身手敏捷的支開敵人砍來的長劍,凜冽的劍鋒帶起刺骨寒意直透重重鎧甲包裹下的毛孔,對方這一劍幾乎使出全身力氣,這也讓他戰馬的前蹄踉蹌栽歪欲倒,我眼疾手快的挽起劍花,順勢自上而下的狠劈。

    “下地獄去吧,混蛋!”

    隨著我的怒吼,敵騎頓時身首異處。

    也不知道我們的騎士確實如戰神附體般,受到上帝的眷顧,還是逃亡的敵人再無勇氣抵擋猛烈的進攻,人數占優的教皇護衛,在同奈梅亨騎士的對陣中討不到任何便宜,他們無可奈何的中劍、受傷、落馬、死亡,如同劇烈燃燒的蠟燭,刹那迸發耀眼的光芒,可惜生命結束得也分外迅速。

    “追上去,快呀!”

    我格外激動地大喊大叫,跟平時淡定的形象判若兩人,不過這種時候誰都沒心思糾結公爵大人的性情變化,戰鬥出乎意料的順利讓騎士們更加瘋狂,噴湧的鮮血和滿地打滾的瀕死者,已經難以滿足他們對殺戮的渴望,我相信即使現在麵對的是上帝本尊,恐怕他們也會毫不猶豫的揮動刀劍。

    多年戰鬥養成幾乎是本能的反應,讓這些差不多沒有弱點的戰爭機器有條不紊的運轉著,騎士們仨倆一夥的分列成兩支,穿越滾滾風塵沿著被碎石與車轍撕裂的崎嶇小路邊緣飛速追趕,馬蹄錘擊地麵的震動就像催命的戰鼓,雖然隻有寥寥數騎,卻以排山倒海的氣勢撼懾沒命奔逃的敵人。

    這種時候還在堅持的,一定是忠心耿耿的虔信者,再遲鈍的傻子都看出,教皇已步入窮途末路,再追隨下去無異於自尋死路。

    在翻越這個亂石紛紛的上坡過程中,馬車旁邊僅有的幾名護衛終於崩潰,有人調轉馬頭擇路叛逃,有人放棄追隨等在原地不知所措,還有人馬失前蹄摔個粉身碎骨,等到奈梅亨騎士徹底完成對馬車包抄的時候,馬車後麵隻剩三名丟盔棄甲的護衛。

    馬車依舊滾滾向前,趕車人的鞭子把兩匹馭馬的大腿抽得鮮血淋漓、皮肉橫翻,嘴角吐著惡心的白沫,那三名護衛相互決絕的對視,然後毅然決然的高呼聖號,投入最後的垂死掙紮。

    我讓過對方絕望的衝刺,左右持劍輕而易舉的將其斬落,失去主人的戰馬悲哀嘶鳴,像是丟掉靈魂的行屍走肉,迷茫踏向未知歧路,湮沒在幹燥沙土揚起的漫天黃塵中,教皇的馬車軋著堅硬的地麵,發出寂寥的轆轆聲。

    距離成功近在咫尺的時刻,我突然退縮了,手下有意無意的收緊韁繩,眼睜睜看著馬車越過山坡,消失在道路的轉彎處。

    “大人,為什麽不追了?”一名滿臉塗著鮮血認不清本來麵孔的騎士策馬而至,語氣急切又不解的問道。

    “這……”

    我舔舔幹裂的嘴唇沒有回答,反而盯著慢慢消散的灰塵出神。

    我究竟在害怕什麽呢?這個問題幻化成鋒利的長矛,不斷刺向內心深處自以為篤定的防線,是啊!我在害怕什麽?

    誰到了這個關頭都會害怕,不管那個人是不是先知先覺混不吝的穿越者,要顧及的東西實在太多。

    馬車裏坐著的,是梵蒂岡的教皇!

    即使他的地位好像沒有根基的浮萍,一場暴風驟雨便會將其摧毀,但他實實在在是個教皇,誰也不敢冒著下地獄的危險,親手殺掉聖彼得的繼承者,尤其信仰相對虔誠的法蘭克諸國,大家雖然把霓下稱為到處賣弄風騷的小醜,卻沒人真正願意做這個注定死無葬身的弑君者!

    回過神來的我終於下達命令:“追上去,把馬車截下!”

    人們往往把意料之外的事情歸結為命運,這模棱兩可的詞匯,飽含著多少幸運突降的狂喜和厄運臨頭的絕望。

    “這真是命運啊……”

    我看到眼前的慘象猛地拽住韁繩,情不自禁的脫口而出。

    “大人,我們需要上去檢查一下嗎?”來自弗裏斯蘭的桑諾爾騎士竭力控製住自己亢奮的坐騎,猶豫著問道。

    我對他的請示不置可否,慢慢催動戰馬接近麵前一片狼藉的事故現場。

    教皇霓下乘坐的馬車,此刻已經成為滿地碎裂的木梁和殘片,手臂粗的車軸徹底折了,兩隻輪子一個已經完全報廢,另一個還嵌在上麵兀自骨碌碌轉動,封閉的車廂像是孩童胡亂拚接的積木,扭歪歪的斜成恐怖的形狀。

    車夫肢體扭曲的躺在地上,胸口赫然插出一根被鮮血染紅的斷木,森森白白的骨茬,混著顏色深綠的髒器暴露在外,惡心的讓人忍不住想吐。

    拉車的馭馬也不知跑到哪去了,從附近淩亂的車轍看,正是這匹失蹤的瘋馬,造成車毀人亡的可怕事故,但沒人關心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摔變形的車廂上,大家急切的想知道,應該在裏麵的西爾維斯特教皇是死是活?

    我俯身自己觀察著地麵,不放過任何一個細微的線索,車廂旁邊並沒有出現血跡,說明教皇仍舊龜縮在車廂裏,如果他確實乘坐這架馬車逃跑的話。

    想到這裏我突然被這個問題弄得脊背發涼,一種落入陷阱的恐懼感瞬間籠罩整個身心,西爾維斯特那老學究似的形象緩緩浮現。

    “願上帝保佑!”

    我從來沒有如此虔誠的在胸口劃著十字,用其他人都聽不見的小聲祈禱著,仿佛幾座山頭外正如火如荼進行的大戰與自己無關,它也確實變得無關緊要了,隻要教皇摔死,一切便都結束了。

    “來人!”

    我盡量裝作平靜的樣子慢慢的轉過身來,揮揮手招呼等在旁邊的騎士們上前。

    “過去看看情況,不要破壞現場……”

    在我的注視下以桑諾爾騎士為首的幾個人跳下戰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都不敢第一個上去,那畢竟是教皇,整個基督世界名義上的至高存在,萬一動作稍有不慎,隨之而來的連帶責任,可是任何人都負擔不起的。

    “大人。”

    桑諾爾胳膊上的扯破的鎖甲縫隙裏沾著汙黑的血痕,他緊張的咽了口吐沫,雖然那澀澀的嘴唇幹得都快冒煙了。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霓下還活著,移動車廂的過程中我們不小心弄傷了尊貴的教皇,您知道這罪過有多大嗎?梵蒂岡一定會下令革除我們教籍的!”

    我聽著騎士吞吞吐吐的問話,他所擔心的也是自己不想麵對的,不過我倆的心理底線有本質上的不同,作為一名虔誠效忠基督和領主的騎士,他更在乎不能違背信仰和曾經發下的誓言,這當然包括對上帝及他在人間的行走教皇,革除教籍對他們這些一本正經。

    至少是表麵一本正經的騎士來說,無異於斷絕未來希望的滅頂之災,而作為信奉實用主義至上的我,更關心能否畢其功於一役,用教皇的死亡來徹底摧毀現在不受自己控製的梵蒂岡,進而重新確立奈梅亨的權力和影響,教皇也是個凡人,是任我擺布實現政治目的的工具,所以他需要死,而且必須得死!

    “怎麽做難道還要教你們嗎?”

    我故作生氣的對幾個唯唯諾諾的騎士怒吼著,其實是在給自己找台階下,問我怎麽辦?我能告訴你怎麽辦嗎。

    被吼一通的騎士更懵了,他們麵麵相覷的對視著,最終還是再膽子稍微大點的桑諾爾帶領下,躡手躡腳的走向車廂。

    “先看看裏麵有沒有活人!”桑諾爾彎著腰努力順車廂的裂縫往裏看,另外幾個人則在周圍小心的搜索著。

    一名騎士俯身在塵土中扒拉著什麽,然後突然舉起個東西大叫道:“公爵大人,您快看我發現了什麽!”

    我接過他獻寶似捧上來的東西仔細端詳……

    事實上壓根不用鑒別,從這玩意放到手上的那刻起,我便在心中默默地念出它的名字:

    “漁人權威!”

    代表教皇權威的標誌,片刻不離身的信物,地位幾乎相當於中國皇帝的傳國玉璽,已經超脫它本身所代表的意義,成為某種精神上的象征。

    因為教皇被視為上帝在人間的行走、聖彼得的繼承人,而聖彼得在皈依基督之前隻是個加利利的漁夫,所以這戒指就被稱為漁人權威,作為用來封印教皇簽署文件的權戒擁有悠久的曆史。

    每位教皇在即位之後,都會吩咐使用足金足赤的純金打造屬於自己的權戒,上麵鐫有聖彼得在舟中打漁的浮雕,及教皇的拉丁語名字,以此彰顯這枚權戒獨一無二的地位。

    把玩著沉甸甸的黃金戒指,我心裏便有了計較。

    漁人權威在此,隻能說明一個事實。

    那就是馬車中的定是教皇本人,他就在這裏!

    我激動的把戒指揣進懷中,一步步踏過滿地廢物,走到傾圮的馬車旁邊,若有所思的側耳聽著,也不知是不是心情作祟,恍惚間好像真聽到有人微弱的喘氣聲。

    “過來,幫我搬開這個。”

    我抓著一根橫梁,從形狀看它原本應是馬車的主軸,現在卻斜插進車蓋,把車廂弄得麵目全非。

    沉重的車軸讓我們六個人折騰得滿頭大汗,我一邊抱怨中世紀歐洲人手工藝的落後,一邊呼哧帶喘的提醒眾人小心:

    “你們兩個扶著棚蓋,等挪開車軸千萬別砸到裏麵的人,那可是教皇霓下!”

    移動車軸的浩大工程好不容易大功告成,我愈發覺得喘息的聲音清晰可辨,懷中漁人權威也變得重如磐石,仿佛有一隻無形巨手死命墜在胸口,我深吸口氣,示意搬住車蓋的幾名騎士可以把它抬走。

    隨著蓋子的移開,黑暗的車廂內一點點透入光亮,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盯著漸次出現的內景,我隔著鎖甲握緊漁人權威,緊張的覺察不到深深摳進手指鎖環帶來的疼痛。

    “你會在裏麵嗎?奧裏亞克的熱貝爾,尊貴的教皇霓下?”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淩亂堆在角落的幾份文件,這顯然是翻車造成的,順著車蓋打開的方向往上看,沾血的袍角讓大家倒抽涼氣,可惜它隻是慌亂中扯碎的邊角,華麗的鑲邊依舊熠熠生輝。

    車蓋被完全移開,有人發出驚叫,有人嚇得連連後退,還有人腳軟倒地嘴裏念叨著聖號,隻有我保持剛才的姿勢,但瞪大的眼睛裏也寫滿驚訝與恐懼。

    在車廂最靠裏的角落,麵色慘白的教皇霓下裹著血跡斑斑的聖袍,正滿含仇恨的怒視我們,他按在腿根的手掌下不斷湧出粘稠的鮮血,://bqg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