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縱橫(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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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為什麽要找相同數量的人來填補空缺呢?權力掌握在少數對奈梅亨忠心的人手中,不是更容易控製嗎?”

    我不想給他解釋太多,畢竟伊斯比算是個外人,要不是瑟琳娜堅持派他跟在我身邊,他的職責應該是守在奈梅亨保護她們母子的安全。

    “權力集中在幾個人手中,孰堅定孰動搖一目了然,豈不省了好多心?”

    伊斯比繡花枕頭的本性暴露出來,他顯然無法完全理解我的意思,不過這些並不需要他去理解,把剩下的工作幹好才是本分,羅馬尚未平靜。

    伊斯比剛離開,老德馬爾就在羅洛的引領下,急匆匆的出現,脖子上的贅肉隨肢體的動作抖得讓人受不了。

    “看到你比什麽都開心,我的老朋友,我頭一次看到你沒戴假發的樣子!”我揶揄的笑著跟他開了個玩笑。

    可惜老走私販子沒這個心情,他臉上的兩坨肥肉差點耷拉到胸口,擺出個明顯買賣賠本的表情,不對,買賣賠本絕對能逼得他上吊自殺!

    “您在做些什麽,公爵大人,您的軍隊都是強盜嗎?”

    他憤怒地紅著臉,兩條胳膊激動的揮舞:“天啊,就是強盜也比你們要講道理,奈梅亨士兵的所作所為您一點也不知道,這樣下去羅馬永遠不會向侵略者妥協的!”

    原來是為這件事情來的,果然是個心急的投機老手,喜歡先發製人。

    “強盜?我想你一定用錯了修辭,我的朋友。”

    你那條舌頭足夠把死人說活,別裝模作樣的把自己打扮出一副義憤填膺的正義形象。

    “據我所知,我的命令是要求士兵們挨家挨戶的搜尋參與叛亂的匪黨,然後恭敬地把這些不合作者請過來,難道他們沒有嚴格執行我的命令嗎?是不恭敬還是矯枉過正?”

    “…………”

    老德馬爾被我噎住,索性不接話了,氣呼呼的鼓著胸膛順氣,那風箱似的肥碩胸部發出刺耳的噪音。

    “放心,朋友,答應你的一樣也不會少,要是不信的話,你現在就可以派人出城檢查自己的莊園,看看我堂堂公爵是否言而有信。”

    我本想拍拍他的肩膀,結果手掌接觸的瞬間,便像拍到彈簧上不停地上下顫動。

    “除此之外的事情還是請你不要插手,用你的合作來換取更大的利益,這不是商人行事的準則嗎?”

    “更大的利益?”

    德馬爾自動過濾掉前麵有的沒的,直接準確的鎖定句中的關鍵節點:“那是什麽?”

    是什麽?是一條栓緊你們的鎖鏈,隻等你們這群貪得無厭的廢物,禁不住狗食的誘惑伸出脖子。

    “是一個大家合作共贏的機會。”

    我搖搖頭,用更確定的語氣再次描繪:“是朋友間的信任和給予。”

    老德馬爾的眼珠子又滴溜溜的轉著,好像算盤珠子劈裏啪啦的撥響,他迅速猜到了所有能給自己帶來的回報,金錢、地位、寶馬香車,卻唯獨忘了需要付出的代價,或者說他故意漏掉這至關重要的一環,留足討價還價的餘地。

    不要以為你那點智商能挑戰我的心思,在給我挖陷阱麽,老家夥?

    “聖天使城堡還有相當數量的士兵,梵蒂岡的人帶著所有聖器躲到厚厚的城牆裏麵,那裏地勢險要儲備充足,無論強攻還是圍困都能堅持很長時間,恕我冒昧,大人,他們能堅持到你的士兵全老死!”

    “在我們老死之前,他們也早已腐朽,時間拖久了於誰都不利,而且我壓根不打算動攻打的念頭。”奈梅亨的牙口再好,也不願意偏向虎山行,執拗和頑固相似,都不是成功者該具備的品質。

    老德馬爾腦子轉得快,並沒有刨根問底,城堡的事本來就不是他要操心的,他巴不得領主們打破頭才好呢,那樣自己的方可左右逢源,發揮長袖善舞的功力來謀取利益的最大化。

    “有什麽能為您效勞的嗎,公爵大人?”笑容重新回到他泛著油光的臉上,諂媚又暖人,走私販子千錘百煉的表情。

    “你剛才不還在為自己的朋友憤然請命嗎?”我瞅準機會再次拿他開玩笑。

    “請忘記那不愉快的小插曲吧。”德馬爾厚顏無恥的樣子喜感十足,相當討人喜歡。

    “您知道的,事實上我同他們的關係也算不上友好,大家在一條船上時相互幫襯幫襯,現在我跳到您的船上了,大人,他們的死活與我何幹呢?”

    走私販子眯著他青灰色的眼睛,拐進一條巷子裏不見了,看來換船需要準備的事情挺多,陪他來的羅洛安靜侍立一旁,清楚我會有話問他。

    “城裏怎麽樣?”

    “暗潮湧動,教廷和貴族、貴族和貴族之間都有解不開的根本矛盾,團結在一起簡直貌合神離,跟摻進麥粒中間的石子一樣明晰。”

    羅洛望著德馬爾離開的方向說道:“這個走私販子活像條無孔不入的泥鰍,到處串聯投機,不過奇怪的是他做這些並不避著我,有時好像故意讓我看到似的。”

    這就是老德馬爾的聰明之處,與其偷偷摸摸,還不如光明正大的擺明自己的立場,情勢危急下狡兔三窟是謹慎之人常用的辦法,藏著掖著反倒顯得兩麵三刀,索性亮出底牌讓大家彼此心照不宣。

    “有矛盾是好事,這樣我們才有下手的機會,要是敵人鐵板一塊,敲打起來就要費些時日了……”

    我轉身走進侍從布置好的宅院,這裏曾經是位高級神職人員的別墅,巨大的廊柱支撐著寬闊的天井,一方清澈的池水中央噴泉習習。

    我慢悠悠的踱著步子,繞開白色大理石台階上染著的斑斑血跡,看來伊斯皮在接收的時候遇到點困難,不得不采用非常手段來同房子的主人講道理。

    “話說回來,我想問問你,德馬爾在城中同他關係最差的貴族是誰?”

    羅洛抿嘴想了想,半天吐出個名字:“曼蒂尼斯-塞爾吉烏斯,您應該比我更了解他。”

    “我記得。”

    光是塞爾吉烏斯這個姓氏就足夠如雷貫耳的了,更何況這位曼蒂尼斯大人,曾在我的冊封典禮上贈送過一枚鴨蛋那麽大的珍珠。

    “出身那不勒斯的掌權家族,事情變得有意思了……”

    ——————————

    桌上擺滿了伊斯皮搜刮來的各色時令水果,碩大的果盤裏堆著紫葡萄、無花果、番石榴、甜瓜和其他小漿果——草莓、藍莓、櫻桃、桑葚跟覆盆子,以醃橄欖為主的幹果擺在另一個盤子裏。

    這些糖醃的幹果包括核桃、榛子、杏仁、栗子和鬆子,豐富程度簡直不亞於後世。我滿意的坐在一張鋪著厚呢絨的椅子上,隨手在兩個盤子中間挑挑揀揀,不知道先吃哪個才好,經曆了那麽久的枯燥行軍,突然麵對如此琳琅滿目的食物一時間竟無從下手。

    正糾結著,門外喧嘩陣陣,隻見士兵押著幾個神色沮喪的人經過天井,從他們的穿著判斷,應該不是什麽顯貴。

    “羅洛!”

    我終於決定先拿紅彤彤的草莓開開胃,它又圓又扁的可愛模樣,雖然趕不上後世人工培育的那麽大隻,卻同樣誘人可口飽含汁水。

    “剛才過去的那幾個人是幹嘛的,怎麽直往後麵走了?”

    羅洛目不斜視的盯著我腦門上方的位置回答:“據我所知好像是伊斯皮大人找來的廚師,要為您同諸位大人準備豐盛的午宴。”

    他可能忘記自己已經被冊封為騎士,在稱呼上一時半會還改不了口,仍舊稱伊斯皮為大人,不過憑那個繡花枕頭的身份和資曆,叫聲大人也不唐突。

    “他倒是有這份心思。”

    我輕輕地哼了下鼻子,語氣中說不清是受用還是不屑:“你搬把椅子坐在我邊上,這兩大盤我一個人消滅不了。”

    羅洛了解我的為人,可能猜到會讓他一起坐下品嚐水果,但依然很感動的彎腰行禮,這孩子跟我久了,愈發客套起來。

    “對了,順便叫盧卡和比爾斯進來,大家都不是外人。”

    四個人圍坐的氣氛明顯熱鬧不少,盧卡是個粗人,比爾斯年紀小,自然沒什麽規矩,羅洛也被感染的逐漸鬆弛下來,我們一邊吃著水果一邊談論羅馬的見聞,說笑著相當的愜意舒服,轉眼即到午餐的時間。

    世人都道羅馬富庶,無論貴族還是平民皆樂衷享受,可惜我每次行色匆匆,宮廷的宴席又偏重德意誌風味,以致來過這座美食之城多次,均未品嚐過地道的羅馬風味,來自弗蘭德的伊斯皮雖說打仗手段差些,可發現珍饈佳肴的時尚神經絲毫不差,遠強於我們這些隻知填飽肚子的蠻民。

    眾人來到正對天井的主廳,仆人們早已布置停當頗具羅馬特色的u形長桌,屋子裏毫不吝嗇的用昂貴的香料熏得香噴噴,幾個樂師正在角落裏忙著調試手上的樂器,先到的貴族騎士亂哄哄的擠著瞎坐。

    留出上首最尊貴的幾個位子,饒是我不想浪費時間在吃飯上,此刻也欣欣然落座,這種規格的盛宴讓我想起後世精英階層常見的餐會,情不自禁的希望體會一把。

    待眾人坐定,站在門口的侍從官敲了敲權杖清場,逐一唱出貴族的名號,冗長枯燥卻聲音洪亮,等不及的幾個小貴族瞅著桌上裝飾用的配菜眼熱,偷偷地放到嘴裏嚐鮮,沒想到菜品未熟,澀得口舌麻木,很是出了洋相。

    唱名完畢,侍從官退到一旁,仆人魚貫而入,開始往桌上布菜。

    先上的是清淡開胃的數道前菜,有蔬菜和小扁豆拌醋,鹽漬的羽衣甘藍;一堆叫不上名的野菜煮到爛熟,用強烈芬芳的香料調味,配以冬葵、葫蘆巴、蓖麻和酸模;隨之而上的醃製水果蔬菜,包括橄欖、甜菜、蘆筍、四季豆、卷心菜、洋蔥、小茴香、蘑菇以及難得一見的鬆露。

    幾個精致的雕花木盤裏盛著燉蝸牛、煎蛤蜊、生海膽和小幹魚,一道未放任何調料的煮睡鼠靜靜地躺在盤子裏,仿佛正酣睡香甜,最後端上的是同前菜一起喝的開胃酒,有個好聽的羅馬名字馬勒薩姆,是清葡萄酒和蜂蜜的混合液體,泛著醇黃的顏色引人食指大動。

    每道菜放到桌上,必讓沒見過世麵的貴族們大呼小叫的哄搶,他們確實從來沒見過如此豐富的菜肴,甚至有人把這些當成主菜,沒命的往嘴裏塞著。

    老德馬爾,我腦海中閃過走私販子肥碩臃腫的影子,沒錯,就是他,這頓飯裏定然有他的幫忙,否則任憑伊斯皮把整個羅馬翻個底朝天,也弄不到這麽多的食材。

    前菜端上桌的同時,角落裏的樂師演奏起歡快的歌謠,裏拉琴和簧管的齊鳴分外悅耳,好像無數百靈鳥正婉轉歌唱,很是助興。

    精致且分量不多的前菜瞬間被眾人裹挾一空,宴會進入程序,真正的主菜即將隆重推出。

    宴會的主菜通常由各種各樣的肉類構成,豬肉是最常吃的,兩個仆人抬著麵板那麽大的餐盤走進大廳,上麵擺著一隻炙烤均勻泛出油光的乳豬,眼睛和嘴巴裏塞滿用來提香的無花果。

    仆人把餐盤放在桌子當中,其中一人割下烤豬的*和耳朵,整齊的疊在另一人捧著的盤裏,恭恭敬敬的奉於我麵前。

    “這是什麽?”

    我拿銀針撥弄一小段切細的肉絲,問侍立在身後的伊斯皮,銀針是隨主菜一起的餐具,用來挑食難取的蝸牛肉。

    “這是豬的*。”

    伊斯皮麵不改色的回答,絲毫不在意我惡心欲嘔的表情:“小乳豬的*、*和耳朵,是整豬身上最好吃的部分,向來用來款待尊貴的客人,我看您還是入鄉隨俗吧。”

    話音未落,第二道菜已經上桌,吸引了大家的目光,我趁機偷偷地推開盤子,也注意新上的菜肴,立即嚇得目瞪口呆。

    這竟然是隻天鵝!是的,天鵝!拔了毛光禿禿的樣子遠沒有生前優雅,但從身段上仍可窺見一斑,鵝身覆蓋油漬的橄欖,周圍塗著淺棕色的鵝肝醬,賣相十分誘人。

    伊斯皮細心地幫我撥開未化的鵝肝醬:“其實整塊鵝肝入菜方為極品,這鵝肝是催肥的,品相差了太多。”

    字裏行間全是美食家的資深口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