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五章:縱橫(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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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要不要發動一輪進攻?”

    別那麽執拗,少年,被偏執蒙蔽的雙眼看不到讓事情柳暗花明的竅門。

    “士兵們都準備好了,隻要能順利渡過護城河衝到城下,我們絕對有辦法突破城牆!”

    我默不作聲沒有回答,就現有的條件來說,聖天使城堡簡直無法攻克,強行進攻隻會損兵折將的碰一鼻子灰。

    “把城堡團團圍住,咱們進不去,也別讓敵人輕易的出來。”

    恐怕敵人壓根不想出來:“走吧,咱們要抓緊時間去辦另一件事情,梵蒂岡那邊布置得怎麽樣了?我希望得到一切順利的消息。”

    “教堂的問題不大,出逃和躲起來的神職人員一抓一大把,全都乖乖地束手就擒,但是……”

    羅洛拖著長音觀察我的臉色,要是兩件事情都辦不妥當,他不知道自己將麵臨什麽樣的懲罰:

    “聖座樞密院人去屋空,紅衣主教跑得幹幹淨淨,不僅如此,他們還帶走了教皇加冕必要的聖器……”話音戛然而止,他不敢繼續說下去。

    早想到了,穿紅衣的人也就這點出息,以為在玩小孩子過家家嗎?

    “沒關係,這些都是形式,有人在就辦得成事,畢竟梵蒂岡握在咱們手裏。”

    我漫不經心的眨了眨眼睛:“接著按照計劃安排吧,明天會是具有非凡意義的一天。”

    是對神聖的延續亦或傳統的背叛,人們總有各種各樣的說詞,但這就像圍在大象旁邊品頭論足的螞蟻,嘰嘰喳喳的再歡,大象甚至都看不到他們。

    “記住,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要學會利用現有的優勢達成最大的效果,因循舊路往往不是好辦法。”

    “唔!”

    羅洛現在似懂非懂的表情越來越像當年的公牛,這說明他開始習慣接受和思考,而這兩者正是成長的關鍵。

    回到駐蹕的宅子天色已晚,我忙得沒心情用膳,羅馬的事情亂糟糟一團讓人理不清頭緒,不過總得抽絲剝繭一點點把它們弄幹淨。

    忙碌是成功者的標誌,也是無可奈何的宿命,我用這兩句話激勵自己,同時望向端著一盤葡萄進屋的羅洛。

    “大人,廚房預備了葡萄和幹麵包,您可以簡單吃點。”他把盤子穩穩當當的擺在我麵前的桌上。

    “曼蒂尼斯-塞爾吉烏斯來了嗎?”我揪下一顆還沾著水珠的葡萄,放到嘴邊淺淺的吮著。

    “下午便來了,已經恭候許久。”

    羅洛往我跟前湊了湊:“伊斯皮大人費了好大勁才把他抓過來,聽說他順著密道逃出城外,要不是有人告密差點登上出港的貨船,可惜就在碼頭被逮個正著!”

    “又是一個不識好歹的家夥,他們的草包腦袋裏塞滿道貌岸然的忠誠和信仰,要是真的信仰忠誠也罷!”

    忠誠是忽悠傻子的靈丹妙藥,而信仰則是麻木愚民的千金良方,兩者相輔相成,共同攀附在權力和利益這對王者的腳下,遺憾的是曆史上永遠不缺傻子,也處處可見愚民。

    “那就再晾他一會好好反省反省,等我吃完這串葡萄。”

    說著,我捧起盤子走到臨河的涼台憑欄遠眺,越來越黑的天幕已看不清聖天使城堡的輪廓,但攻守雙方燃起的篝火卻格外清晰。

    台伯河水靜靜地流淌,似乎從上帝創世以來再未改變過,我迅速填飽了肚子,盯著河水突然冒出個絕妙的主意。

    “羅洛,去找些人來把河岸這邊墊高……”

    我比劃著對岸修建整齊的岸堤:“然後命令圍城的部隊撤到高處。”

    他抻著腦袋跟隨我手的動作觀察半天也沒聽個所以然出來。

    “把河岸這邊墊高的話,拐彎的河水便無法順著低處繼續傾瀉……”

    他恍然張大嘴巴:“我懂了,您這是要迫使河水倒灌,衝垮敵人的城牆!”

    “不!”

    羅洛的思路是對的,不過有所偏頗。

    “聖天使城堡如此堅固,這點河水肯定起不到作用,我還另有目的,你看!”

    我指了指遠處影影綽綽的城堡:“敵人仗著儲備充足想同我們死磕,我就逼他們自己出來投降,河水一泛濫城中的水井必然受到汙染,到時候疫病流傳開來,叛軍還有能扛得動長矛的人嗎?”

    我歹毒的主意聽得羅洛一愣一愣的,他從沒想過一條再尋常不過的大河竟然還有這樣的作用,在他眼中台伯河是阻止大軍合圍以及保護敵人的障礙,卻經我巧計搖身一變成摧垮叛軍的利器。

    “去叫人把曼蒂尼斯帶進來吧。”

    我製止了他想說更多話的意圖,走回桌邊隨手翻檢著堆積的幾份文件,每個圖形各異的啟封代表著不同的家族。

    “羅洛。”

    我叫住剛要推門而出的年輕騎士,後者條件反射的躬身候命:“有奈梅亨的消息嗎?”

    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輕鬆,但仍舊控製不住愈發激動的情緒。

    羅洛垂下眼簾,他思前想後的表情已經說明一切:“對不起,大人,我們的斥候尚未歸來,羅馬這邊傳得都是北邊打仗的消息,也沒有關於奈梅亨的情報……”

    我想到萊昂納多安插在城中的線人,他們保持著一對一的單線聯係,聽到我進軍的信兒早該到這裏報告了,可是……

    “派更多的斥候回去,務必探聽到真實的情況,另外著手調查可疑的人員,我估計咱們可能惹到一個隱藏在暗處的強大對手,沒準此刻咱倆的一舉一動就盡在對方的掌握之中呢。”

    我放下拆開看了一半的文件,腦子裏思考的卻不是上麵的內容:“必須得加快速度了,這種被人盯著的感覺很不好,像是個沒有感官的廢人,對身邊的任何狀況均一無所知,隻有被動接受的份。”

    “我明白。”

    羅洛的語調中滿含不確定的悲戚:“那裏也有我的家人,我不希望他們有事……”

    曼蒂尼斯-塞爾吉烏斯在羅馬是個有名的浪蕩子,坊間瓦肆處處留情,貴族間曾流傳著塞爾吉烏斯家的那小子,聞過全羅馬所有女人褲襠的笑話來諷刺他糜爛的私生活,因為經常穿著紅色的絲絨長袍,所以這位花花公子有著紅狐狸的雅號,鑒於他是老那不勒斯藩侯的私生子,又被戲稱為裙角親王,人們對其的看法由此可見一斑。

    紅狐狸四處坑蒙拐騙投機倒把,不止一次得罪過大人物,卻仗著深厚的家族背景逍遙法外,繼續遊戲人生的荒誕生活,夜夜笙歌揮金如土,情婦換得比衣服都勤,聲名狼藉的一塌糊塗,按理說這種人正好和幹著走私勾當的德馬爾沆瀣一氣,沒曾想他倆竟是勢不兩立的死對頭,著實讓我搞不清狀況。

    不得不說,曼蒂尼斯雖然名聲不好,但確實是個相當英俊貴公子,紅狐狸像女人一樣漂亮光滑的臉蛋上,有歲月留下的細小皺紋和淡薄的劍眉,以及如永夜般漆黑又魅惑十足的狐狸眼睛,任何人被這雙眼睛盯著都難免心笙搖曳深陷難逃,他的鼻子和下巴都很尖削,頗具塞爾吉烏斯家族的特征,富有光澤的黑色頭發剪得很短,其中隻有幾道銀絲,頭發在眉心上方形成一個顯眼的美人尖。

    “這麽多年時間都未能在您的臉上留下痕跡,塞爾吉烏斯大人。”門開的刹那,我微笑著對套著一身破衣爛衫的裙角親王寒暄道。

    “您大可不必使用敬語的,還有,叫我曼蒂尼斯,這樣會顯得更為親切,不是嗎,公爵大人?”

    他毫不見外的拉過一把椅子坐在我對麵,兩隻腳自然地搭在桌上,好像同我很熟絡的樣子:“讓我猜猜看,您把我抓回來可不單單是為了敘舊,再說你我之間也沒啥舊情可敘。”

    他扯下一顆葡萄丟在嘴裏,含糊不清的說道:“現在的羅馬就像被捅的馬蜂窩,嗡嗡嗡嗡……您想吃蜜又不想挨蟄,於是便需要采蜜人的幫助,對嗎?”

    和聰明人打交道從來不用那麽費勁解釋,卻要更費神應付:“明天還會有好玩的事呢,來不來?”

    “來,為什麽不來?我這人最喜歡湊熱鬧了。”

    他索性拎起一串葡萄叼著吃:“不過,在這之前,您能讓我先洗個澡嗎?”

    早起的天空是灰蒙蒙的,薄薄的烏雲恰到好處的控製著光芒,既遮住了大團炙熱的陽光,又讓人們感到溫暖。

    台伯河升起朦朧的晨霧,將繁華的大河兩岸妝點成飄渺的仙境,如果忽視臨河人家的喧鬧和往水裏傾倒夜壺的粗魯,這場景倒是挺溫潤舒服的,它標誌著一座城市正緩緩從睡夢中醒來。

    我一般習慣起床後吃些東西,而廚房也準備好了飯食,我睡眼惺忪的掰開麵包,羅洛則在一邊幫著晾涼新蒸的麥粥,杯中葡萄酒的香氣直往鼻子裏鑽,勾得人食欲大增,這時代的貴族幾乎很少飲水,那被視為下等人才接觸的東西。

    當然,行軍打仗時除外,雖然大部分貴族在戰場上也堅持飲用自備的酒水,他們把各種酒類當做維持生命的瓊漿玉液,不要錢似的成天到晚喝個不停。

    “昨晚我睡得不踏實,今天得空找人把床墊底下塞些柴草。”

    我一邊揉著酸痛的肩膀一邊抱怨:“這身板太糙,受不了軟塌塌的床墊。”

    羅洛點頭應下,順手將盛著麥粥的飯碗推到我麵前:“那個曼蒂尼斯能吃能睡,一宿倒待得挺安靜,沒什麽異常。”

    “他要是有異常才怪了,我們這位紅狐狸是個像狐狸一樣狡猾的聰明人,現在已上賊船,想下去可是得付出相當代價的,他不傻。”

    我吹了吹壓根沒啥熱氣的麥粥,放到嘴邊試探的吃了口:“沒準他還盤算著如何利用機會好好來個大翻身呢,曼蒂尼斯,嗬嗬,沒想到有一天我倆會走到一起。”

    羅洛整理著掛在衣架上的長袍,細心抻平邊邊角角的褶皺,這是吩咐裁縫連夜趕製的禮服,應付今天大場麵的行頭。

    近一段時間羅洛仍舊在我身邊服侍起居,總攬一應要務,原本該頂替他位置的比爾斯年紀太小,見識又不夠,隻負責些跑腿傳話的活計,至於膀大腰圓的盧卡,除了每晚蹲在外麵當門神,再無其他崗位更適合他了。

    “一會吃完飯就啟程去梵蒂岡吧,今天好戲上演,我都等不及去捧場了。”

    權力、**、人性的醜惡都集中在一刻淋漓盡致的展現,作為好事的圍觀群眾,還有什麽比這個更吸引人的嗎?

    “梵蒂岡那邊我加強了守備力量,每名神父都有至少兩個士兵看管,保證他們不會搞串聯出亂子,老老實實地按照您事先的安排……”

    “慢著!”

    我打斷他的話,諱莫如深的說道:“你記著,我可從來沒有安排過,無論今天發生什麽事情我都和你一樣是個局外人,咱們是看客,明白嗎?絕不假手幹涉梵蒂岡的私事,讓他們自己去處理好了。”

    早飯後沐浴更衣收拾停當的我,在一行騎士的護送與簇擁下興衝衝地趕往梵蒂岡,這一路太陽依舊沒能擺脫雲朵的糾纏,天空似乎顯得愈發陰沉了,隱隱有要下雨的跡象,教廷心髒聖彼得教堂的晨鍾準時敲響,不過卻比平時多撞了十幾下,悠揚的鍾聲提醒著羅馬居民今日的與眾不同。

    抵達教堂外的廣場時,陸陸續續已有不少城中的貴族和虔誠教徒聚集,角落裏的幾架馬車和破破爛爛的窩棚說明他們從昨晚就開始守在外麵了,站崗的士兵豎起層層疊疊的鹿角蒺藜,阻擋這些不相幹的外人進入。

    奈梅亨的車駕很是顯眼,一出現便被眾人圍在當間動彈不得,激動地教徒高聲朗誦《聖經》中的篇章,其中甚至夾雜零星的咒罵。

    羅馬人還是把我當做謀殺教皇的凶手來憎恨的,相比之下幾個貴族就要識時務得多,他們隔著車窗禮貌的請求公爵大人開恩放自己進去,以便履行一位信徒的最後忠誠,我歪在墊子上懶懶的打哈欠,聽著羅洛指揮士兵分開人群的同時斬釘截鐵的拒絕那些小貴族。

    大製作的片場有隨便任人參觀的嗎?

    沒有導演、編劇、雙方主演,://bqg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