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二章:天下動蕩(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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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到消息的眾人從四麵八方慢慢聚攏過來,他們臉上都帶著難以言說的情感。

    對領袖的愛戴、對未來的希望、對自己的信心、

    不知誰第一個喊出:“上帝保佑奈梅亨!”

    很快便匯集成眾誌成城的呐喊:

    “上帝保佑奈梅亨!上帝保佑公爵大人!”

    我竭力控製眼眶裏打轉的淚水不要落下,頻頻向大家揮手致意,歡呼聲更熱烈,我被無數雙手抬下馬,簇擁傳到城堡大門的台階上,這種感覺著實令人永生難忘,他們衷心的擁戴信任,也讓我堅定胸中的信念。

    “大人?公爵大人!”

    一些騎士裝束的貴族欣喜的踉蹌跑過來,他們中間的大部分我都認識。

    “哈哈,上帝保佑,我們又見麵了!”

    我伸出雙手,接受騎士們親吻戒指的隆重大禮,雖然手指上並未佩戴戒指,但他們的口水依舊密密麻麻的印了一層又一層,以至於手背變得潮乎乎的。

    “大人,您可回來了……”

    一名長著漂亮金發的年輕騎士哭得像個包子,他是隸屬於公爵家族的騎士,向我的家族和瑟琳娜本人宣誓效忠,曾發誓終身不娶,用生命守護自己的主母以及她的後代。

    我撫摸著對方的肩膀,製止了他要繼續說的話:“我明白,我全明白,現在不是回來了嗎?上帝給予我新生的機會,正是需要彰顯正義的時候,而你……”

    我提高音量,俯瞰所有翹足聆聽的戰士:“還有你們!將變成我複仇的長劍,斬斷敵人的手腳,撕開他們的胸膛!請告訴我,你們怕死嗎?”

    “不怕!不怕!”答案響亮而堅決。

    “那你們願意跟著我化身複仇天使,去製造殺戮和滅絕嗎?”

    “誓死相從!”

    戰士們的呼喊氣貫長虹,連大地也跟著震顫不止,宵小們該害怕了,因為在死亡麵前,他們必將無所遁形。

    大廳裏的陳設一如奈梅亨的風格,簡潔、幹淨、硬朗,從不追求奢華與鋪張,正中的長桌擺著一副巨大的地圖,許多木刻的士兵模型犬牙差互的排列,標示出如今敵我此消彼長的局勢。

    方剛坐定,我便迫不及待的詢問:“怎麽樣,咱們還有多少可戰之兵?”

    金發騎士瞟了瞟一直木然跟在我後麵的老瓦茨,猶豫著不肯開口:“啊,差點把這位幫了很大忙的朋友忘了,給他安排個房間,再弄點吃的,替我好好招待。”

    兩個侍從上前,利落的解除了諾曼人的武裝,一左一右牢牢架住他,像對待犯人似的拖了出去,而在這過程中,老瓦茨始終呈現呆若木雞狀,估計嚇得夠嗆。

    “大概五百多人,聽著數量少些,不過卻全是奈梅亨的嫡係,忠誠度和戰鬥力均可以放心。”

    另一位騎士接過話去,他的臉很熟,但想不起名字叫什麽了。

    “精銳騎兵跟隨大人您去了羅馬,我們這邊是以步兵為主,投槍、長矛配大盾,攻城拔寨韌性驚人。”他握住一枚木刻的步兵模型,信心滿滿的回答。

    我滿意的點點頭,五百人已經超出之前的預想,況且奈梅亨士兵向來不以人數衡量戰鬥力:

    “其他人呢?”我知道無論背叛或者離開,都必須了解實情,盟友的軍隊去了哪?會不會變成未來的敵人?

    在場的幾個人相互交換著眼色:“進入維羅納以後,來自奈梅亨的邸報便越來越少,科勒大人擔心家中出了狀況,有意識派遣小部隊占據交通要道,一方麵加強駐守保證退路,另一方麵也能及時恢複中斷的情報。”

    科勒的做法沒錯,是個為將者應該考慮到的事情:“後來,奈梅亨遭變故的消息輾轉傳到這裏,即使一度封鎖了來源,可惜紙包不住火,還是走漏了風聲,戰士們便炸了鍋,紛紛要求打回老家,幸虧科勒大人鎮住場麵,安撫下浮動的軍心士氣。”

    真是為難他了:“奈梅亨士兵沒問題,但其他人就不行了,卡林西亞人是最先動搖的,他們覺察到風向將變,跑得比誰都快,逃兵日甚一日,再後來,您在羅馬失蹤的消息又給了巴伐利亞人散夥的借口,他們陸陸續續的走光了,士瓦本人堅持到您歸來的前一秒,萊希菲爾德伯爵得到赫爾曼公爵離世公國四分五裂的噩耗,不得不脫離聯盟,急匆匆趕回家平亂去了。”

    騎士身邊的戰友把一柄權杖交到他手上:“這是伯爵大人離開前留下的。”

    我接過來,摸索著上麵光滑的紋路,欣慰又感動的笑了:“士瓦本的調兵權杖,當時出發的時候,赫爾曼公爵交給萊希菲爾德的,放心,我們的朋友今天走了,心卻還留在這,他們會回來的。”

    “科勒大人去熱那亞同諾曼人交涉了,到現在還沒回來,會不會被那幫混蛋扣下了?”

    “絕不可能。”

    我的篤定讓眾人驚訝,紛紛疑惑的注視這邊:“大家記住,諾曼人現在是我們的盟友,我就是在理查公爵的幫助下才得以逃脫刺客追蹤,安全抵達都靈的,科勒他另負任務,完成後自然有人接應。”

    “我們……又是……朋友了?”

    這句又是突兀的讓屋內的氣氛急轉直下,所有人麵麵相覷,是啊,奈梅亨和諾曼底分分合合記不清多少次了,有過打得鼻青臉腫的時候,也有過好得如膠似漆的時候,仿佛一對熱戀中的小情侶,愛之深責之切,傷得徹徹底底、愛得轟轟烈烈。

    我沉默良久,思緒神遊天外又倏忽回歸軀殼:“沒錯,我們又是朋友了,想想看,愛憎分明的關係總比無緣無故的幫助更值得信任,能同諾曼人講利益瓜葛是件省心的好事,當簡單的利益收買都不奏效時,那我們可真的孤立了。”

    我轉向桌子上鋪展的地圖,蜿蜒塗黑的阿爾卑斯山脈橫亙在中央,將多山的士瓦本和富饒的倫巴第分隔開,好像一條粗壯的巨蟒,形成兩地的天然界線。

    “還是先考慮考慮回家的問題吧。”

    手指劃過地圖,經過鞣製的熟羊皮帶來舒服的觸感,我喜歡撫摸地圖的這種感覺,無數山川、河流、城堡、市鎮隨著指尖的流動而鮮活的躍然紙上,然後具象成一個個真實的模樣,隻要稍稍用力,它們便全在我的掌握之中。

    “誰來講講前麵的情況?”

    眾人公推出一名騎士,後者長發披肩,顯得尤為不羈和灑脫,我認得這個人,他是瑟琳娜的守護騎士,至少曾經是。

    “我的名字叫歐文,公爵大人,我是瑟琳娜夫人的太陽花騎士。”

    歐文撥開人群站到前排,略微欠身行禮。

    太陽花是瑟琳娜給自己守護騎士起的名字,因為慕名投效的人越來越多,得對他們進行必要的整合,所以最先歸附的十名騎士便被冊封為太陽花,能夠在罩衫和盾牌裝飾太陽花的標誌,也成為一種身份以及地位的象征。

    他們這十個人可是不經通報就能進入主母閨房的,在社會風氣尚未完全開放的時代,得到的恩寵可想而知。

    “我記得你,歐文騎士,冠軍賽上出盡了風頭,一次漂亮的擺脫觸地得分鎖定勝局。”

    提到球賽,大家的情緒興奮起來,使得房間內壓抑的氣氛緩和不少。

    “那麽就請你給我們說說吧。”

    “樂意效勞,大人。”

    歐文走到桌邊,用雙手撐著身子俯瞰整幅地圖,仿佛指點江山的統帥,正威風凜凜的運籌千裏,他深吸口氣,拿起一枚木刻的士兵模型,擺在靠近山脈的地方。

    “這裏是都靈,咱們現在的位置。”

    又把另一個士兵模型放到海岸線邊、

    “這是熱那亞,諾曼底公爵的駐蹕所在,兩者的直線距離大概有快馬兩天的腳程之內。”

    歐文再次捏起兵模,並排擺了好幾個:“從都靈折向西北,通過彭尼類山的小道是回去的最短路線,穿過諾曼人布置在奧斯塔和庫爾瑪耶的幾道防線,過去便是勃艮第公爵的領地了。”

    他的手指停在地圖上的一點,我眯起眼睛盯著,讀出馬蒂尼的名字。

    “馬蒂尼?”

    “沒錯,馬蒂尼,萊芒男爵的采邑,坐落於貧瘠的山間穀地,整個市鎮依托一條不知名的小河狹長分布,雖然不是南來北往的主要商路,卻有不少偷渡客經此周轉,久而久之,倒也比周圍的窮村子富庶許多。”

    歐文如數家珍的娓娓道來,我想起他的履曆,投奔奈梅亨前曾單槍匹馬赴聖地朝聖,在大部分人老死不出家鄉方圓五十裏的中世紀,這次遠遊的經曆足夠增長他的見識和一生吹噓了。

    我擺弄著胡須,目光定格在用簡單線條勾勒出的十字教堂上……

    這代表一座市鎮,隻有上規模的鎮子才會有駐堂的神父,負責巡牧附近的村莊。

    “照你的話說,馬蒂尼是唯一的通路,是嗎?”

    “繞行科利科的聖加耳山口也行,如果您願意在行程上多加五天的話,平心而論,那條路線更安全,沒有敵對勢力環伺,補給也方便。”

    歐文點了點藍色塗料點綴的科莫湖和它背後阿爾卑斯山間的隘口標誌。

    “打仗打得已經沒有商隊願意鋌而走險從聖加耳通過了,那裏現在是片通途,過去就是士瓦本。”

    我的注意力瞬間被一個細節抓住:“等等,你說什麽?”

    “嗯?”他被問懵了。

    “聖加耳山口的商路沒人走了?”

    “商隊幾乎絕跡,到處都在打仗,領主們沒工夫照看商路,於是盜匪橫行肆虐,安全度很低,隻剩些財大氣粗雇得起龐大保鏢隊伍的才敢走那邊。”

    歐文騎士眉頭緊鎖,看來也對蕪雜的亂象相當揪心。

    “如此說來,馬蒂尼小道成了商旅的最佳選擇,對嗎?”

    他搖搖頭:“不全是,事實上戰端一啟跑行商的基本陷於停滯的狀態,大商會忙著囤積物資,小行腳商差不多破產,馬蒂尼小道的客流量比之聖加耳山口的淡季仍然遜色不少,但的確算是現今的主要商路了。”

    我坐回椅子沉吟許久,終於下了決心:“咱們就從馬蒂尼走!”

    “大人,可是……”

    歐文猶豫著要說什麽,旁邊的人拉拉他的衣角,又把後麵的話憋了回去。

    他們的小動作被我盡收眼底:“沒事,你說。”

    他咬著嘴唇,仿佛正在組織語言:“大人,您應該知道,勃艮第同奈梅亨的關係,他們根本不可能放行。”

    我點頭示意,表示自己了解,歐文繼續說:“換言之,將會有場硬仗,而且需要速戰速決,咱們的人數和戰鬥力不落下風,可是對方據守堅城、背依崇山,兵力根本鋪展不開,若要逐步投入,戰損恐怕難以控製,這些戰士是我們回家翻盤的唯一希望。”

    “所以需要使用非常手段。”

    我胸有成足的抱著肩膀,歐文的表情微微發生變化:“我們扮成商隊混進城,然後便宜行事。”

    “如果馬蒂尼人不配合呢?”他擔心的追問。

    “不配合?”

    我抹了下脖子做出殺無赦的手勢:“那就這麽辦!”

    騎士們紛紛交頭接耳的討論著,能回家固然是好的,而且眾人也做了必要犧牲的準備,但通過這種不那麽光明正大的手段解決問題,他們心裏都有些不太認同。

    我觀察著每個人的神色和細微動作,猜測可能麵對的阻力,奈梅亨的作戰方式一向非主流,或者說屬於逆時代的旁門左道,常年隨軍打仗的士兵早習慣我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兵者詭道,不過瑟琳娜的守護騎士卻是第一次直接接受我的指揮,相對於農家子弟的科勒、公牛等人,出身貴族經曆過正統騎士訓練的他們,更喜歡鑼對鑼鼓對鼓的正麵交鋒,因為約定俗成騎士守則的第一條便是公平公正、無愧上帝。

    “五百個人……要全化裝成商隊嗎?那目標也未免太大了些,肯定會引起懷疑的。”

    在現實和道義之間,執拗的騎士不得不選擇生存,真正的戰場上,死得都是他們這種頑固的小嘍囉,而不擇手段活下來的,竟是那些口口聲聲宣揚信仰的神職人員和大貴族,人生的確非常奇妙。

    “不,挑選出十幾個機靈先混進城,其他人埋伏在外麵,等待機會裏應外合。”

    我團著拳頭做個一鼓作氣的手勢:“諒它一個小小的男爵領還能翻了天去?拿下鎮子馬上就地補給搜羅馬匹,數不夠就找驢子湊數,要翻越雪線以上的山峰,沒馱運物資的馭獸僅靠人力根本寸步難行。”

    明確作戰計劃,大家雖然思想上的彎尚未轉過來,但已經開始七嘴八舌的豐富起過程中的細節,你一言我一語,不大會功夫便敲定具體行動人員和步驟,見多識廣熟悉地理的歐文自然在列。

    “萊芒男爵是名優秀的騎士,可惜長著貪得無厭的腦瓜和殘忍暴虐的性格,擁有這樣的領主簡直是領民的災難。”

    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在我看來卻像給自己找借口,尋個良心的安慰,騎士嘛,行事必有道。

    “肚子餓了,吩咐廚房準備飯菜吧。”

    說完正事,我這才感覺到餓得前胸貼後背,望望門外,院子裏仿佛暗了不少,太陽應該快要落山了,眾人三三倆倆找地方坐下,彼此交談著等待開飯。

    “記得派斥候探探路,五百多人的大動作怎麽可能不被敵人發現呢?”我把酒壺推給歐文,低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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