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三章:絕地反擊(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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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歡迎來到山丘之城《馬蒂尼》!”

    歐文如釋重負的呼出口氣,彎腰行禮做著邀請的姿勢。

    我解開纏在頭上的麵紗,顧不得那股濃重的餿味,手忙腳亂的擦了擦額頭與鼻翼的汗珠。

    “終於到了嗎?”

    回想起一路上趕著馱運貨物的驢子,翻越重重山嶺的艱辛,總讓人感慨唏噓,這世上什麽職業都不好做,尤其跑商的行腳販子,不僅要忍受長途跋涉的辛苦和沿途領主的盤剝,更得冒著隨時被多如牛毛的盜匪搶劫甚至丟命的危險,想想如萊昂納多這樣的富商巨賈,該經曆過怎樣的顛沛起步。

    得知目的地不遠的眾人發出不可抑製的歡呼,幾天來爬冰臥雪的日子簡直不堪回首,饒是精挑細選的他們也吃不消。

    趕在大部隊出發前頭一天動身,我們滿載著搜羅來的醃肉和葡萄酒等雜貨,由十幾個人組成常見的搭夥趕路的行腳商隊。

    “這一身破爛的家什令人作嘔!”歐文打扮成商人後嫌惡的說。

    “沒錯,太惡心了!”他的話引起廣泛共鳴,貴族、騎士、甚至普通士兵都紛紛露出讚同的表情。

    “從這裏一直到湖邊是萊芒男爵的采邑,山嶺縱橫交錯,幾乎長不出什麽莊稼,農民窮得很,誰料男爵又是個喜歡惹是生非的武夫,打造鎧甲、蓄養戰馬、打敗了再交點贖金,哪能折騰得起呢?”

    “所以領地的收入差不多全仰仗於馬蒂尼小道的通行稅,平時稅金超過其他幾個山口數倍。如今更是變本加厲,搞得商人們苦不堪言,可沒戰爭沒盜匪的安全商路隻剩這一條,不忍著咋辦?”

    歐文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他們跑一趟利潤翻天,還能差這點稅金?”

    我緊了緊驢背的繩索,醃肉的腥臭味透出來,熏得人睜不開眼睛:“萊芒伯爵叫什麽名字?”

    “奧托(大眾姓氏)!身材壯碩、孔武有力、絡腮胡子、泡魚眼睛,總之是個典型的騎士,劍技無可挑剔,我倆曾有一麵之緣。”他比劃兩下,很興奮的說道。

    我望向漸漸清晰的城鎮輪廓,仿佛聽到教堂響起的陣陣晨鍾,在薄薄霧氣的籠罩下,大多數建築隻露出模糊的尖頂,從地形上看,馬蒂尼絕對稱得上鬼斧神工的奇跡,整個城鎮依托山勢開鑿,教堂民居錯落有致,最外層是駐軍的堡壘和營寨,一泓清澈的山泉水飛流直下,典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要關隘。

    “你倆既然見過,那他有沒有可能認出你?”我略微有些擔心,害怕細節上的失誤會讓計劃功虧一簣。

    “他?記得我?”

    歐文滿不在乎的擺擺手:“大人,別開玩笑了,能入這個人眼的除了明晃晃的刀槍鎧甲,便是金燦燦的金銀珠寶,像我這種雲遊四方的窮騎士,對他來講毫無價值。”

    我把自己的頭巾丟過去,嚴肅的囑咐:“進城後給我嚴嚴實實的包著,一切小心為妙,明白嗎?”

    歐文顯然嗅到頭巾上難聞的餿味,表情不自然的回答:“我知道了。”

    沿著之字形的盤山路慢慢下到鎮子前的小空地,看來時候尚早,城門還未開啟,站崗的士兵扛著長槍睡得正香,遠處雞鳴犬吠此起彼伏,熨帖的陽光暖化沉睡中的大地,馬蒂尼的新一天即將到來。

    “先在城外歇歇腳,城門估計快開了。”

    我找塊幹淨地方坐下,招呼大家休息,話音剛落,山頂駝鈴鞭聲悠揚而至。

    “有後來人?”正忙活著的眾人紛紛回頭觀望,為首的把頭第一個出現。

    “大人……”歐文低聲詢問,警惕的摸向綁在腿上的短刀。

    “稍安勿躁,既然都是做買賣人,何必撕破臉皮。”我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不要輕舉妄動。

    從規模上看,這也是支臨時搭夥的行腳商隊,衣著各異的小販趕著各自的驢子,臉龐曬成久經風霜的顏色。

    “哎呀呀,總算趕到了!”

    把頭聲調誇張的驚呼,目光落到我們這邊,馬上嬉皮笑臉的湊過來。

    “願上帝保佑你們,一起做買賣的朋友,相聚便是命中注定的緣分,敢問你們打哪來啊?”

    我觀察著說話人的衣著打扮,油光凝結的頭發、參差不齊的胡子、髒兮兮的夾襖和襯衫,五短身材、羅圈腿,一雙透著精明狡黠光芒的老鼠眼睛,往人堆裏一扔,剛吃奶的孩子都知道奸商來了。

    “願上帝保佑你,我的朋友,我們從熱那亞來,準備往第戎去呢。”我熱情的打著招呼,盡量使語氣顯得圓滑市儈。

    “熱那亞的朋友?那包袱裏肯定少不了貨色純正的葡萄酒吧!”他一麵說著,一麵敲敲身旁驢子背上的口袋。

    “你幹什麽!”

    歐文急了,一把推開對方的胳膊,怒氣衝衝的吼道。

    “別生氣嘛朋友。”

    他趕忙賠禮道歉,尷尬的搓著手,瞳孔卻精芒一閃。我將他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這家夥確實是個做買賣的老手,隨便拍幾下便估摸出我們攜帶的貨物和大概數量,鬼腦子裏沒準正盤算著怎麽低買高賣呢。

    “沒關係,沒關係,是我的這位朋友太緊張了,他第一次跑行商,行裏規矩還不太懂。”

    我嘻嘻哈哈的打著圓場,摟住對方的肩膀,他整整矮了我兩頭,往邊上一站更像頭沒斷奶的小牛犢。

    “做生意嘛,和氣生財,你說對吧?”

    “沒錯沒錯,出門在外的,都是掙命賺錢的營生,何必生氣呢,唯有信任和友誼才是生存的根本。”

    他搖頭晃腦的扯東扯西:“這可是聖尼古拉的箴言,您看!”

    他從脖子裏拽出一枚髒汙的木質十字架,信誓旦旦的說著:“我是虔誠的信徒,這枚聖尼古拉十字架是士麥那大主教祝聖的聖器,保佑我一次次逢凶化吉。”

    “我們都不會質疑你的虔誠,朋友。”

    我最討厭自說自話的神棍,連忙陪笑讓他消停下來:“說了這麽久,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哎呀,該死該死!”

    他把十字架胡亂塞回領口:“你們是頭回走馬蒂尼小道吧?連我也不認識?”

    對方煞有介事的扭頭看著隨自己同來的夥伴,後者爆發出一陣哄笑:“金舌頭布呂尼,混這條線的人沒有不知道我的,既想少交錢又想順順利利通關?來找金舌頭吧,我哥哥可是男爵大人最賞識的親信!”

    原來是個二道販子,或者說錢權交易的皮條客,為虎作倀的狗腿子,我心下了然,臉上依舊堆滿笑容。

    “還真讓您猜對了,這北方不是在打仗嗎,東麵幾個大山口不安全,我就領著夥計們拐到馬蒂尼來了,聽說這裏的男爵大人稅金很重,我們正犯愁呢,嘖嘖,真是上帝安排的緣分啊!”

    見到有魚上鉤,布呂尼自然喜上眉梢,嘴角咧得快到耳朵,仿佛我們成了一個個會走路的金疙瘩。

    “好說好說,不誇張的說,馬蒂尼上上下下沒有不認識我的,要不是為人低調,城裏的人見我是得叫老爺的!”

    為了誇耀自己的能力,他愈發張狂起來,騙子嘴臉畢現:“跟我走,包你們沒事!”

    正說話間,教堂響起司時的晨鍾,在山穀間悠揚回蕩,城門吱吱嘎嘎的從裏麵打開,早起營生的農民扛著農具出來,經過身旁時好奇的盯著我們瞅,新鮮的竊竊私語。

    兩個士兵:

    與其說是士兵,還不如說是兩個肥得彎不下腰的胖子,他倆懶洋洋的往門口一站,見怪不怪的瞥了這邊一眼便繼續昏昏欲睡。

    “開了開了,快跟我走!”

    布呂尼興奮地摩拳擦掌,轉身跑過去牽起自己的驢子:“跟緊我,別掉隊!”

    “跟著他,先看看再說。”我拽緊韁繩,對前來請示的歐文說道。

    幾十頭歡叫的驢子再加上幾十個吵吵嚷嚷的小販,城門清晨的靜謐瞬間被打破,站崗士兵不耐煩的維持擁擠人群的秩序,招呼更多的同伴出來幫忙,不著急出城的農民則興致勃勃的在旁看熱鬧,市井的瑣碎和嘈雜活靈活現的上演。

    我們一行人排在布呂尼領來的商隊後麵,學著前者的樣子推搡咒罵,給這幕城門活劇增添愈發喧鬧的和聲。

    金舌頭個子太矮,擠在幾十號人中間連腦門都找不到,隻聽見他扯著嗓子尖聲嘶吼:“別擠!別擠!讓布呂尼老爺說話!”

    歐文望著我,眼神似乎在說:“這家夥靠譜嗎?”

    我聳聳肩,不置可否。

    “嘿,老夥計,是我啊!”

    布呂尼熟絡的上前打招呼,使勁翹腳才拍到站崗士兵的肩膀:

    “金舌頭布呂尼,忘了嗎?”

    “嘖嘖,上帝啊,難道真的隻有到世界末日那天,才可以不再見你這張老騙子的嘴臉嗎?”

    被拍肩膀的士兵一把推開步履你的手,很是嫌惡的說道:“做好你的事,別跟我套近乎,混蛋!”

    布呂尼訕訕笑著,回頭衝我們投來別擔心我能搞定的眼神,歐文撇撇嘴想說什麽,話到嘴邊又忍住了。

    “他們全是我領來的,馬上辦通關手續吧。”

    金舌頭氣勢十足的揮著手,好像張開懷抱的巨人,將身後的商隊攬入胸中:“動作利索點的話,說不定趕得上老皮克家的旅店開門。”

    士兵不高興的瞪他一眼,布呂尼仿佛拆了電池的鬧鍾般瞬間噤聲:“用不著你來教我怎麽做事,老騙子!”

    旁邊看熱鬧的村民爆發出哄笑和倒彩,從他們字裏行間夾雜的粗口判斷,布呂尼應該不是第一次在守門士兵這裏出醜了,老騙子剛剛還誇口說自己是什麽什麽手眼通天大人物的親戚,現在看來,牛皮破得挺快。

    “嗬嗬,脾氣不小。”

    金舌頭聽不出喜怒的機械笑著,閃身讓排隊的小販子先過:“帕維亞來的,做蜂蜜的買賣,五枚銀幣。”

    “隻有五枚銀幣?別想騙我,老混蛋!”士兵操著長槍示意準備通過的小販後退,懷疑的盯住布呂尼。

    後者折了麵子,臉上卻還要裝出恭順的模樣湊近對方耳朵,壓低聲音說了些悄悄話,士兵這才稍微滿意的努努嘴,小販糊塗的撓撓後腦勺,不知如何是好,布呂尼照他屁股狠狠一腳,嘴裏罵罵咧咧,把剛才受的氣一股腦發泄到倒黴蛋身上:

    “被魔鬼吃了魂還是沒帶腦子?想再交一枚金幣嗎?閹騸的蠢豬!”賣蜂蜜的小販連滾帶爬的趕著驢子過去,惹得圍觀農民又是一陣嘲笑,看來他們每天的樂子全賴於此。

    第一個順利過去了,剩下的布呂尼自然駕輕就熟,到後來幹脆也學士兵的樣子懶洋洋歪著,熟練地報出過關商販的信息:

    “比薩大商會的人,給莫城伯爵大人送薩拉森沒藥,咱們得罪不起,一枚金幣得了,從拉爾瑪過來收皮貨的,五十枚銀幣,賣雜貨的卡累阿累人,油水太少,十枚銀幣……”

    他們幾個人一唱一和的倒也順當,交錢走人,頗有點高速公路收費站一車一杆、車損自負的道道。

    排在前麵的人都通過了,終於輪到我們,大家緊張的望著我,對一群以殺人為職業的武士來說,從來隻有他們盤問搜查別人的份,這回要夾起尾巴裝溫順,的確很是為難。

    “熱那亞來的朋友,一枚金幣。”布呂尼躲在士兵背後擠眉弄眼,分明在說咋樣,跟我混沒錯吧?

    歐文臉上堆著難看的笑容正準備牽驢過去,一名士兵突然攔住他問:“熱那亞來的?要到哪去啊?”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生怕歐文脾氣上來再給演砸了,因為他的怒氣已經明顯湧到頭頂,左手似有似無的按著腰際,隨時可能拔劍發飆。

    “大家都是朋友,何必呢,反正錢都收了……”布呂尼看出氣氛不對,趕忙嬉笑著打圓場。

    “我在問他,你閉嘴!”

    問話的士兵年紀不大,嘴上的胡須毛絨絨的,恐怕隻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可惜常年和老兵油子混在一起,應有的淳樸蕩然無存,換成一副作威作福的兵痞嘴臉。

    “混蛋!啞巴了?”

    他揚起手掌,飛快的給了歐文一耳光:“啪!”脆聲響過,所有人全傻眼了。

    唯有我暗暗放心的舒口氣,以歐文的行伍身手,隻要他想,區區一少年兵痞根本近不得身,既然選擇不反抗的挨下這巴掌,就說明他打定主意繼續裝老實,用不著我們提心吊膽。

    果然,歐文害怕的捂著臉,磕磕巴巴的回答:“老爺,我就是個小販子,拿點村裏的物產出來做買賣,聽說北麵生意好做,便跟著大夥碰碰運氣,哪有啥想好的目的地,看在上帝的份上,您放過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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