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四章:絕地反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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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文示弱的衰樣讓少年很滿意,他習慣了挑挑眉毛旁人就嚇得屁滾尿流的威風,虛榮心得到了極大滿足。

    “婆婆媽媽的廢話,快滾快滾!”少年罵罵咧咧的擺擺手,得意的瞅向下一個獵物。

    按照他們的速度,不消一頓飯的功夫,原本擁擠在門外的商隊便一一魚貫而入,通過馬蒂尼的關口,士兵麵前裝錢的口袋也隨之越來越鼓,估計今天收入不錯,眼睛笑得都快沒了。

    “哈哈,一會的酒我請,誰都別搶!”布呂尼陪著終於露出笑臉的幾個兵痞,不遺餘力的套近乎。

    穿過簡易的棧橋,再往裏走便是馬蒂尼小鎮的核心區域,發源於山頂的泉水匯入石砌的池子,供給全城人生活所需,圍繞池子周圍開著幾家不大的旅舍和酒館,茅簷低小、門廳破敗,相當不上檔次,正好說明當地貿易的蕭條,要不是趕上北麵大戰的機會救著,十有八九會關門大吉。

    我慢悠悠踱步子,看似閑逛卻有心觀察著小鎮的兵力部署,門口四個、門內六個、水池邊調戲洗衣服的婦女三個、酒館外麵醉醺醺曬太陽兩個、街上遊手好閑瞎溜達四個……

    七七八八的算起來,最多二十人的配置。

    “先找個地方落腳,注意留心他們的換防時間,摸清情況後晚飯前碰個頭。”

    我衝歐文挑挑眉毛,後者心領神會的帶幾個人走開,裝作要去街上做買賣。

    “讓開,讓開,男爵大人來了,都讓開!”

    幾個身材強壯的親兵拳打腳踢的推開人群,護著一位披掛半身鎖甲的騎馬貴族走來,肌肉怪、絡腮胡、舊傷疤,我同歐文對視一眼,基本和他曾介紹過的萊芒男爵奧托對上了號。

    馬背上的男子睨視左右要麽倉惶躲避要麽恭順行禮的眾人,誌得意滿的咧嘴笑了,而他的親兵則愈發蠻橫的開道,腿腳不便的老人被粗魯推倒、抱嬰兒的婦女哄著懷裏嚎啕大哭的孩子,總而言之,男爵大人出行的排場和陣仗活像個橫行鄉裏的街頭霸王,搞得處處雞飛狗跳。

    “大人,大人!”

    布呂尼尖細的聲音再次響起,摩肩接踵的亂叢中依然隻能看到他高舉的雙手,奧托男爵皺著眉,似乎很不滿意有人打斷自己的巡視。

    “男爵大人!男爵大人!”

    叫魂般的吼聲不絕於耳,老騙子穿過人群,迎麵撞上肌肉結實的親兵直接彈飛,摔個滑稽的大馬趴,不過這也讓奧托男爵瞅清了喊話的是誰,眼角立刻扯得老高,兩個親兵各拎布呂尼的一條胳膊,將他拖到主子麵前。

    “上帝所祝福的世間最偉大的騎士、萊芒至高無上的領主、吟遊詩人個個讚頌的英雄,我親愛的男爵大人,您又俊朗英武了不少!”

    金舌頭搜腸刮肚的整出一堆肉麻到極致的詞匯,腰杆彎得差點紮進泥裏。

    “您知道我日夜祈禱上帝了多久,隻為再睹這獨一無二的真正騎士的英姿嗎?”

    他小心地察言觀色,小眼睛轉得滴溜滴流:“生命的每時每刻,呼吸的每分每秒都不能停止,哦,上帝啊!”

    “得了得了,就你嘴甜。”

    奧托男爵被捧得舒服,故作高冷的回話,其實語氣中掩不住的驕傲和受用。

    “你祈禱了上帝多久我不知道,但你帶來多少大魚我可數的清,要是敢騙我……”

    “您把我扔到爐子裏燒火!”布呂尼信誓旦旦的拍著胸脯。

    站崗的士兵扛著裝滿新收金幣的口袋哼哧哼哧的擠上前,諂媚的獻給主子:“尊貴的男爵大人,這是今早的收入,合計九枚金幣,分文不差。”他不易察覺的挺了挺腰杆,希望得到領主的表揚。

    誰知奧托男爵眉毛高挑,不滿的從鼻眼裏哼出一句話來:“九枚金幣?一個早上才這麽點?”

    戰馬感覺到背上主人的憤怒,也狐假虎威的刨著地麵”“光我看見的就不止一百個小販,你拿九枚金幣想交差?是不是私吞了我的錢!”

    話音剛落,幾名親兵便衝上去按住他一頓拳打腳踢,任他如何告饒都不停手。

    剛開始還能聽到站崗士兵苦苦求饒的哀嚎,一番雨點般的拳頭之後,眼見他沒了聲息,腦袋囫圇個血糊糊的,八成活不了了。

    “拉到門口的木枷鎖起來,讓那些吃裏扒外的混蛋玩意好好瞧瞧,敢偷吃男爵大人的東西,絕對沒有好下場!”

    全場鴉雀無聲,連孩子的哭鬧都戛然而止。

    被暴打的士兵氣息奄奄的跪在木枷上,額頭的傷口已經凝結,幾隻骨瘦如柴的野狗興奮地圍著他邊聞邊舔,好像在等待著這份難得的人肉大餐,街上看熱鬧的農民紛紛走散,生怕惹禍上身,剛剛還擁擠的廣場瞬間冷清下來。

    奧托男爵很滿意自己威懾的效果,人命在他眼裏都不如幾枚冷冰冰的金幣有價值,同其他冷血的領主貴族思維一樣。

    “農民就像野地裏的荒草,今年割了一茬,明年反倒長得更加茂盛。”

    “所有的商隊通通回來重新過關,我要親自檢驗商品的成色和價值。”

    奧托跳下馬,端正的坐在侍從準備好的椅子上,腰杆挺得筆直,一副嚴謹的騎士做派。

    “一個一個仔細的驗,別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布呂尼神色沮喪的站在旁邊,遠遠避開幾個急得發狂的商隊老板,沒辦法,萊芒男爵親自坐鎮,縱使他有千般手段也無濟於事。

    歐文緊張地又把手摸向腰肌,好像隨時都有可能拔刀,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沒關係,咱們靜觀其變。”

    第一個押上來的是拉爾瑪那個收皮貨的商人,通過時布呂尼給他報了五十枚銀幣的關費,本以為完事大吉的他此刻嚇得夠嗆,整張臉上血色全無,牙齒打顫的格格聲離得這麽遠都清晰可辨。

    “收皮貨的,才五十枚銀幣?”

    奧托男爵瞅了瞅地上散亂的毛皮,兩個親兵正粗暴的翻檢著。

    “皮貨在北方遍地都是,收購價一定壓得很低,再販回意大利鞣製處理,乘船運往薩拉森人的國度,那邊這玩意相當走俏,利潤定然賺飛了!”

    他皮笑肉不笑的盯著大汗漓淋的皮貨商人:“想從我這蒙混過關?嗬嗬,拿我當傻子嗎?多虧今天心情好,隻收你未來利潤千分之一的通行稅,十枚金幣,怎樣?”

    “十枚金幣!上帝啊!”

    皮貨商人煞白的臉上因為激動而稍稍恢複血色,能讓一個膽小如鼠的小販突然不怕死的東西,除了能讓人鋌而走險的利益還有什麽呢。

    “求您行行好吧,大人,十枚金幣根本賺不回來啊,過了馬蒂尼這一路上關卡林立,那點微薄的利潤能剩下多少?”

    “哦,你這是在諷刺我嗎?”

    奧托男爵猛地提高聲調,澎湃的殺氣立即洶湧而來。

    “來人啊,把他給我吊起來!”

    皮貨商人張嘴想替自己申辯,結果強壯的侍從一拳打在他嘴上,敲得滿口碎牙和髒血,圍觀的人群噤若寒蟬,眼睜睜看著可憐的小販被捆住手腳,倒著吊在刑架上。

    “這家夥蔑視領主的權力並且侮辱一位騎士的公正,按照萊芒的法律,我有權判定罰沒他所有貨物充公,以儆效尤!”

    全場鴉雀無聲、人人自危,所有人都默默地屏住呼吸,盤算著兜裏的存貨夠不夠這位貪婪的領主大人獅子大開口的,仿佛等待呼叫的不是查驗貨品,而是來自死神的召喚,至於生死與否,全看個人造化。

    “賣蜂蜜的?”

    奧托男爵把蘸了蜂蜜的手指放進嘴裏吮著,認真咂麽咂麽味道,滿意的點點頭:“純度很高,用來釀酒正好,剛才你交了多少通關費來著?五枚銀幣?這樣,錢我退給你,蜂蜜留下。”

    說著,他擺擺手示意親兵照自己的吩咐辦,後者數出五枚銀幣往地上一丟,有兩枚骨碌碌滾出很遠。

    賣蜂蜜的小販可比皮貨商人聰明多了,懂得錢掙的再多沒命花也白扯的道理,不等奧托男爵開口,馬上拾起地上的銀幣恭恭敬敬的奉還:

    “既然大人喜歡,那便是小人的榮幸,請務必收回銀幣,就當我孝敬男爵大人了。”小販偷眼觀察奧托男爵洋洋自得的表情,諂媚的回答道。

    “你是真心的嗎?”

    “我願意對上帝發誓!”

    他信誓旦旦的拍著胸脯,口號喊得震天價響:

    “下次再有好貨色,我肯定第一個拿來孝敬您,世間最公正和勇敢的騎士大人,真正勇者的典範,萬人敬仰的萊芒男爵!”

    果然,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的道理古今中外適用,蜂蜜小販財物兩空的順利過關,但總算留得一條小命。

    “下一位!”

    奧托又愜意的吮了口蜂蜜,活像野生動物園裏的老虎,舒服的等著飼養員投喂新的獵物。

    “喂,你們,過去!”

    親兵叉著腰不耐煩的催促,似乎嫌我們的手腳不利索,怠慢了男爵大人的召喚。

    歐文拿眼望我,焦慮全寫在臉上:“這家夥相當難對付,萬一被發現了怎麽辦?”

    他的眼神仿佛在說,我寬慰的撫著騎士的後背,輕輕搖了搖頭”“沉住氣,對方不過求財,沒什麽好怕的。”

    奧托的氣場太強,壓得幾個膽小的抬不起頭來,令我瞬間產生一種荊軻鹹陽宮麵見秦王的感覺,如果不是秦舞陽壞事,未必功虧一簣,我的目光掃過擠在人群中的布呂尼,他抱歉的攤開手,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聽說你們從******來?”男爵發話了。

    “是的,大人,您知道的,路上兵荒馬亂不太平,我們都是小本經營,趕了整整五天的路才到這裏。”

    我竭力裝出一副小販子的嘴臉,邊點頭哈腰的解釋邊諂媚的賠笑,語氣拿捏得極到位。

    奧托眼皮微微一蹙,不動聲色的問著:“你的口音,倒不像個曬黃了麵皮的海兔子,法蘭克語講得相當流利呀。”

    危險,我激出一身冷汗,大腦飛快運轉:“做生意嘛,走南闖北的,家鄉話反倒疏離了不少。”

    “也罷,我不關心你如何講話。”

    奧托輕描淡寫的將這篇翻過,斜眼瞟了下開箱驗貨的侍從:“倫巴第莊園的葡萄酒,即使放到巴黎的宮廷也稱得起上等貨,買賣做得蠻大啊,朋友。”

    “上有老下有小,混口飯吃而已,大人要是喜歡,請隨便挑,都送給您嚐個新鮮。”

    聽他話鋒轉了,我暗暗鬆口氣,有所求便好說,錢不是問題:“我願意為自己的貨物支付稅金,尊貴的男爵大人。”

    “爽快人!比那個倒黴蛋明白事理。”

    奧托努嘴指指幾步開外吊著呻吟的皮貨商人,難得露出笑模樣:“這批酒我先扣下嚐嚐,算買個臉熟,下次再從馬蒂尼通關,無論貨物多少,我吩咐手下隻收你十枚金幣的稅。”

    他伸著手,眼睛終於同我對視,“葡萄酒利潤高,希望以後常來常往……”

    我猶豫半晌,這才小心翼翼的拿指頭碰了碰對方的手掌,心裏嘀咕著:

    沒想到這個見錢眼開的貪婪鬼竟有點胸襟氣度,貴族向來不屑與下九流的商人產生任何肢體觸碰,更別提擊掌了。

    “願上帝保佑您,仁慈的大人!”

    “………………”

    奧托臉色忽的一邊,反手將我握住,旁邊親兵見他這樣紛紛抽出武器,把我們幾個逼在當中:“你們是******的商人?”

    我艱難的咽口吐沫強裝鎮定,不知道他發現了什麽:“我們從******來,去老爺們的城堡販葡萄酒。”

    我含糊著把******商人偷換成從******來,希望能夠打消對方的懷疑。

    “你這雙手……”

    奧托似笑非笑的翻出我的手掌,摩挲上麵粗糙的紋路:“老繭結得很厚啊,是牽驢弄得嗎?”

    我的心倏忽收緊,完了!

    “給我捆起來!”

    他厲聲下達命令,人數占優的親兵三下五除二就踹翻歐文幾個,分分鍾拿麻繩捆個結實。

    “這樣的老繭,隻能是用過劍的手方可留下,而且非經年累月的舞刀弄劍絕不會如此。”

    奧托手上像鐵鉗似的逐漸加了力氣,掰得骨節咯吱作響:“朋友,你是名騎士吧,對嗎?”

    我麵無表情的站在原地,其實腦袋裏相當亂,基本組織不出有效的反駁語言。

    突如其來的變故使人群再次鴉雀無聲:

    “讓我猜猜你的身份……”

    奧托坐回自己的位置,捏著下巴沉吟道:

    “******是諾曼人的地盤,幾年來我們雙方雖然摩擦不斷,卻保持著驚人的平靜和克製,北方佬沒理由鋌而走險破壞對彼此有利的和平……要我說,你們是奈梅亨人的逃兵吧?”

    “奈梅亨人!”

    “原來是逃兵啊,嘖嘖!”眾人亂哄哄的議論著。

    “最近的謠言都在傳奈梅亨公爵失蹤了,我一開始還將信將疑,現在看到你們,一切便了然了。”

    奧拓胸有成足背著手,得意的繼續說道:“想逃回老家去?可惜奈梅亨讓兩麵三刀的弗蘭德人毀掉了,你們已經成了喪家之犬,懂嗎?沒了家園、死了主子,喪家犬也比你們強百倍!”

    我垂下眼簾,算是默認了他的猜測,在這種情況下,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