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五章:絕地反擊(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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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我們幾個人身上搜出的武器被胡亂丟了一地,奧托隨意拾起一柄把玩,瞄著鋒刃淬火後留下的絢藍鋼口愛不釋手。

    “奈梅亨公爵大人不愧財大氣粗,給自己的騎士全配了上好的裝備,光是這柄匕首就造價不菲。”

    “可我們現在,不還是落到您的手上?”我竭力裝出鎮定的樣子,雖然此刻有十幾根長矛對著自己,任誰都很難淡定。

    “我喜歡心直口快的人,放心,一名騎士的手上絕不會沾染另一名騎士的鮮血,這是神聖的契約。”

    奧托自然的把匕首別到腰帶上,堂而皇之據為己有:“哦,你們那個公爵大人可算不上真正的騎士,他是個背約者和懦夫,光是摧殘於其手的騎士,讓我想想,沒有一百,也有五十了吧?”

    “你這是在侮辱一名貴族和騎士的名譽,混蛋,我要向你發出挑戰!”

    身後的歐文吼著:“敢與我決鬥嗎?”

    奧托不屑地笑了:“決鬥?從我十三歲第一次拿起長劍,幾乎每天都在和人決鬥,這麽和我說話的那些人要麽成了手下敗將,要麽已經去見了上帝,我是名堂堂正正的騎士,從來不害怕堂堂正正的決鬥。”

    男爵背著手慢悠悠踱到歐文麵前,森森取出匕首,猛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下刀!

    我們瞪大眼睛盯著歐文,他也難以置信的瞅著手腕上斬斷的繩索,一切發生的太突然:

    “我說過,我是名堂堂正正的騎士,從來不害怕堂堂正正的決鬥,既然是堂堂正正的決鬥,就得光明正大。”

    說話間奧托已然立起身,丟給歐文自己的那柄長劍:“我父親曾說,當一個人明明隻需要一個理由向前時,卻往往給自己尋找一百個理由後退,明明能向前當英雄,卻甘願後退做懦夫,你,是個英雄。所以,讓我們來公平的決鬥。”

    他接過侍從遞來的另一柄長劍,緩緩退到幾步以外。

    歐文蒙蒙糊糊的仗劍在手,沒想到對方真的接受了決鬥挑戰。

    “如果我贏了,你必須收回對公爵大人的誹謗和侮辱,並以騎士的榮譽發誓,從今往後絕不再散播關於公爵大人的謠言,能做到嗎?”

    “我說的是事實,而且你也贏不了。”

    奧托在侍從的幫助下脫掉鎖甲和牛皮襯裏,僅著一件單薄的麻布襯衣:“現在我們公平了,向上帝祈禱吧,請他來做這場神聖決鬥的見證,直到一方主動認輸或者喪失戰鬥能力為止,報上你的名字,奈梅亨人,我不希望同無名無姓者作戰。”

    “哼,上帝是不會眷顧誹謗者的。”

    歐文右腳向前站定丁字步,雙手持劍舉過頭頂,擺好了攻擊的姿態:“聽好了!你的對手是北境最嬌豔的花朵、最仁慈的聖女以及奈梅亨的明珠,瑟琳娜-根特蕾娜-霍夫曼公爵夫人座下太陽花騎士,聖地的巡遊者,赫克萊特的歐文。”

    “頂位起勢,北方人常用的招數,正適合放大你們的力量優勢。”

    奧托輕飄飄的讓劍尖指向地麵,好像並不在意歐文的進攻,作用張開的馬步紮得很穩。

    “可惜你們憑恃的隻有力量,北方佬。”

    看到奧托輕鬆地露出整個正麵不做防守,我狐疑的問著身邊的人,因為要給決鬥騰出場地,我們幾個被士兵圈在一起:“難道對方準備放棄嗎?怎麽持劍的姿勢鬆鬆垮垮的,歐文一個劈砍就能讓他猝不及防!”

    “這是騙位起勢,故意示弱於對手,讓其感覺似乎非常容易得手的樣子,不過一旦騙得對手貿然發起攻擊,便可以在這種防衛姿勢的基礎上做很多動作,比如突然抬起劍尖發動突刺,或者迅速向旁邊移動腳步,然後乘其向下砍劈時向上砍進他的胸前等等。”

    回答我的騎士憂心忡忡的皺著眉:“看起來這個奧托男爵身手不凡,在劍道上造詣極深,恐怕歐文應付不來啊。”

    我恍然大悟的點點頭,以前一直以為西方的所謂決鬥無非兩個肌肉怪拿刀一通對砍,誰力氣大誰就贏了,想不到還有這麽多講究。

    我尷尬的聳聳鼻子,當初公牛教自己格鬥技巧時的話幽幽浮現在腦海:“打架這件事簡單得很,更快!更準!更狠!除此之外沒啥要領,至於招式什麽的,全是虛張聲勢的花架子,你給對手打得吐血,看他還拿不拿得住勞什子亂七八糟的招式。”

    兩人麵對麵站定,仿佛畫麵定格似的一動不動,眾人屏住呼吸,生怕錯過任何一個電光石火的瞬間,高手過招的神秘感和壓迫感澎湃著湧出他倆的身體,構成看不見卻實實在在影響周圍環境的氣場。

    歐文先動了!他使出一招勢大力沉的劈砍,左腳順勢邁開,替換右腳再次穩穩紮成丁字步。

    “嗬!”

    奧托果然如剛才回答我的騎士所說,閃電般躲開攻擊,同時抬劍掃向歐文的腰腹,口中爆出氣勢十足的呐喊。

    歐文也毫不示弱,迅速翻腕拉回下劈的長劍轉為橫檔,兩件兵器狠狠地碰撞在一起,發出鐺的脆響。

    “怒擊連著交擊,奈梅亨格鬥第一名不虛傳!”幾個奈梅亨騎士歡呼雀躍,好像勝券在握胸有成足。

    兩人稍稍角力便分開,表情都很輕鬆,第一回合的交手不過試探虛實,接下來才是真正過招。

    “每個動作合招合式,反應也夠快,好久沒遇上你這樣的對手了,痛快!”

    奧托勾起嘴角笑著,可我從這副表情裏卻看不出任何棋逢對手的讚賞。

    “嗬嗬,奈梅亨人,你的優點和缺點一樣明顯,我不會再謙讓了!”

    “你的牛皮也和誹謗一樣蹩腳,男爵大人,勝負未分就說大話可是劍技的大忌。”歐文針鋒相對的回擊道。

    奧托悶聲一笑:“這句話還給你,赫克萊特的歐文。”

    話音未落,他的身子便已啟動,快到原地隻留殘影!

    “鐺!”

    “鐺!”

    “鐺!”

    僅僅三聲金屬交擊的爆響,場上形勢就發生轉折,歐文從開始的從容應對變為現在的疲於應付,奧托的攻擊逐漸起勢,鋒刃始終不離要害,逼得前者被迫防守,好在方寸尚未混亂。

    “上帝啊,好快的牛式交擊!”

    懂行的騎士驚得張口結舌,額頭皺得千溝萬壑,估計在為歐文捏把汗。

    “你看對方的長劍,無論如何閃轉騰挪劍尖一直保持在空中,著劍點的軌跡連起來是道圓滑的弧線,這就是鼎鼎大名的牛式交擊,以攻勢淩厲迅猛如狂暴的公牛而著稱!”

    經他這麽一點撥,我還真看出點掩蓋在奧托敏捷身手之下的門道,所謂的牛式交擊其實重點集中在交而非擊,通過一連串水銀瀉地般流暢的劈砍並結合突刺的攻擊動作,瓦解對手的防守,打亂他的節奏,迫使其改變穩紮穩打的丁字步,進而尋找可供利用的破綻。

    我算看明白了,無論個人劍技還是指揮千軍萬馬,道理均是觸類旁通的,首先試探虛實,接著騙得敵人大意,最後集中優勢攻其薄弱,一擊製勝。

    待我瞎尋思的功夫,奧托已經馬不停蹄的發起第二輪攻擊,雙手持劍舞得密不透風,不斷威脅歐文的要害,轉零星進攻為全麵防守,戰鬥的主動權慢慢被他掌握,或者說歐文失去了自己熟悉的節奏,被迫適應對方的打法。

    “呀!”

    歐文再次格開奧托刺來的長劍,左右腳踉蹌著處在平行的位置:

    “不好,危險!”

    深通劍術的那名騎士突然大叫,伴隨著他聲嘶力竭的驚呼,奧托借餘力反手自上而下砍向歐文的腰際,後者來不及細想,下意識往左側身躲避,對上盤的防守鬆懈露出破綻,奧托的臉上閃過稍縱即逝的詭異笑容,左手腕一抖直照歐文的麵門就是一拳,力道之足打得“太陽花騎士”登時空鼻出血吃痛栽倒。

    我絕望的閉上眼睛,甚至敏感的嗅到空氣中彌漫開來的血腥味,緊張圍觀的人群反應過來,激動地歡呼:“男爵大人威武!男爵大人萬歲!”

    “赫克萊特的歐文,你輸了。”

    奧托扔掉長劍,沒有像勝利者那樣咄咄逼人的拿武器指著手下敗將,展現出非常優雅的騎士風度。

    “現在你是我的俘虜,直到付出與身份和勇敢相符合的贖金後方可獲釋,我將接受隨後為你挽回榮譽之人的所有挑戰,這份神聖的誓言由上帝見證!”

    “萬歲!萬歲!”

    周圍依舊山呼海嘯,同我們幾個人的垂頭喪氣形成鮮明對比,歐文懊惱的捂著臉,遲遲不作應答。

    “我有耐心等待你真心認輸的時刻,赫克萊特的歐文。”

    奧托蹲下身拍拍對手的肩膀,扭頭吩咐手下:“這位騎士雖敗猶榮,他贏得了我的敬意,所以將會得到禮遇和寬待,至於剩下的人……通通投進地牢!”

    這是第幾次被關進牢房了呢?

    我靠著地牢陰暗潮濕長滿黏糊糊莫名植物的牆壁,拿眼盯住柵欄外唯一往裏透光的門縫,開始認真思考這個嚴肅的問題,第二次?第三次?還是第四次?

    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已經逐漸習慣和適應了封閉空間帶給自己的緊張壓迫感,戰勝心底對未知黑暗的恐懼,甚至角落裏濕漉漉的白骨埋在稻草堆中腐爛變質也視若無睹,竟開心的同出來覓食的紅眼老鼠打招呼。

    也罷!

    監獄可以讓我靜心思考,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但有時候窗子敞開,花花綠綠的世界誘惑太大,反而容易令人忘記收拾房間。

    我們進來多久了?不知道,因為這裏始終處在暗無天光的黑暗中,除了看押房那個充當獄卒的胖子有一支快要燃盡的蠟燭之外,這地下深處的牢房連個窗子也沒有,而糟糕的是,這唯一的光明製造者,腰上掛著一串破鑰匙走起來總叮當亂響的死胖子可能厭倦了逗弄他的獵物,一腳踹上連接處的木門,將蠟燭微弱的光芒攔在其後。

    此刻的歐文應該在上麵如坐針氈般難受吧?即使呆在溫暖的房間,享受美味的食物,沒準還有豐滿的侍女陪酒,可惜我們還是分開了,或者說初始計劃失敗了,麵對危機,必須做出改變。

    仔細想想,我的計劃是不是製定的太草率了,隻考慮到金蟬脫殼的避開潛在的對手,走一條隱秘的小道回國,卻忽視了新選擇帶來的新問題,至於受挫後的備用計劃、通過後的下步打算、怎樣分辨盟友、如何依靠五百名奈梅亨戰士,解決即將出現數量不明的敵人等等,都沒有周密的打算,如此說來等於沒有計劃。

    哪怕我有辦法逃出地牢繼續執行原計劃,萬一要是奧托男爵拒不配合呢?殺了他?這無異於向勃艮第公爵公開宣戰,鑒於現在的情況,作為巴黎國王的封臣,我們雙方實際已經處於名義上的戰爭狀態。

    “傷腦筋啊……”

    我搓了搓額頭,幾天未洗的髒汙慢慢凝成泥條,自詡衛生習慣遠超中世紀人們千年的我竟被同化了,對肮髒習以為常、見怪不怪,

    “上次洗澡的時候……還是在羅馬溫熱的水池吧?”

    和我一樣被關押的幾個倒黴蛋各自垂頭喪氣的蜷在角落,把這座小城僅有的牢房擠得滿滿登登,囚禁過沒錢完稅的小販、作奸犯科的扒手、盜竊領主財物的牧羊人的小房間終於迎到有史以來級別最高的犯人。

    他們有的麵壁祈禱哭訴悲慘的遭遇、有的神經質的喃喃自語、還有的幹脆四仰八叉裝死,總而言之,絕望的氣氛籠罩著所有人,急劇拉低本就不高的氣壓使氣氛越來越沉重。

    “完了,沒機會了!”

    一個聲音突然打破沉寂,他猛地站起來,發瘋的吼叫著,推搡開好幾個想拽住他的同伴。

    “我們怎麽在這!怎麽在這!為什麽!”

    “按下那家夥,給兩個嘴巴讓他清醒清醒。”

    我命令身邊坐著的兩個人。

    “肯定是個平時養尊處優的年輕騎士,人生順順當當的沒經曆過此種境遇,冷不丁反差對比導致精神崩潰了。”

    我搖搖頭,閉上眼不再理會牢房裏亂哄哄的眾人,反正有特別的方式讓他們發泄發泄也好。

    (本章完)